世界上有的人,天生就討女人喜歡,譬如老秦。而有些人,天生就沒有女人緣。
但周伯符的人生就很奇怪。
如果以女人緣來看,他從小就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姑娘對他死心塌地,不僅用情專一,而且家世顯赫。長大之后更是非他不嫁,曾在大梁勛貴圈子里鬧出好大風波。
但從另一方面來看,周伯符這位青梅竹馬,毫無疑問是被某些思潮所影響,成了一夫一妻的堅定擁護者。盡管大唐朝普遍意義上來說,還是三妻四妾的社會。
于是周伯符從此過上了非典型性唐人的生活。
不要說包養(yǎng)外室,就是跟朋友去煙花之地尋歡作樂,被他夫人知道了,也會變成慘烈的家庭風波。
最后的結果無非是周府的醋總是用的飛快,院子里面的葡萄架子總是要倒,螞蟻總是要在周某人的膝蓋底下討生活。
然而這一切,其實都不過是周伯符的一種偽裝而已。
很多年前,在大梁的某一間公學里,當周伯符發(fā)現(xiàn)他的青梅竹馬有可能移情別戀之時,他就曾果決的出手。
最終在天時、地利、人和之下,成功的讓那一位男生無聲無息的死去了。
一開始,周伯符也曾很惶恐,甚至擔心東窗事發(fā),而悄悄做好了亡命天涯的準備。但是最后,這件事情又莫名其妙的平息下來,連那位死去的男生,也被當做暴病身亡。
但是周伯符的心里總有一道坎,于是他畢業(yè)之后便從大梁來到神都。
他本以為那件事情早就已經(jīng)過去,永遠也不會有人知曉。然而在某次意外中,他卻驚訝的發(fā)現(xiàn),他現(xiàn)在供職的學校里,某位總是拈花惹草的門房,可能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當年的真相。
惶恐之余,周伯符無奈。他現(xiàn)在早已成家立業(yè),生活美滿,絕不可能讓這一切被許多年前的一個“小錯誤”毀掉。
如果錯誤沒有被人發(fā)現(xiàn),那么錯誤就不是錯誤。
只要把發(fā)現(xiàn)錯誤的人殺死,那么就等于沒人發(fā)現(xiàn)錯誤。
周伯符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做的。
他用了遠比當年殺死那名男生更高明的手法,也提前做了無數(shù)準備,極順利地殺死了那名門房。但是他沒有料到,這次的捕快也遠比多年之前精明許多,前后不過幾日,就查到了他的身上。
周伯符自從和他夫人結婚以后,借助夫人家的財富和勢力,早就和他母校里的某些人結交了深厚的關系。目的就是為了在有朝一日,有人去調查當年那件舊案時,他能第一時間得到消息。
果然,不久之前,周伯符就得到了下人帶來的一封信件,告訴他有人去調查了,而且里面還有長孫家的嫡系后裔參與其中。
作為一只腳踏進勛貴圈子的人,周伯符很清楚長孫家嫡系這個五個字所代表的分量,所以這件事已經(jīng)超出了他的掌控,完全不可能壓得下來。
周伯符此時只以為是他手腳不干凈,到底還是讓那位門房留下了什么訊息,讓捕快們順藤摸瓜的找到了他。
但他此時無暇他顧。他不安,他惶恐,所以他打算逃跑。
確實,嬌妻很好,周府的大宅很好,研究員的身份很好,錦衣玉食很好,但如果這一切都保不住,那再好也是不好。
所以周伯符沒有半分猶豫,因為害怕耽誤時間和節(jié)外生枝,連行李都沒有收拾,只是帶了些貼身的不記名銀票和散碎銀子,便只身出逃。
原本他打算乘坐大雕逃走,但到了雕廄之后卻失望的得知,最后一只大雕已經(jīng)在前天晚上被一位年輕人租走了,似乎是要去貓牢關。
于是周伯符無奈,他很清楚,無論是再快的快馬,也絕對沒有六扇門傳遞的消息更快。只要是從路上出逃,哪怕他的輕功突然修煉到天下第一的地步,也會在長孫家勢力催動的六扇門之下,陷入羅網(wǎng)。
當然,周伯符并不知道,所謂的長孫家勢力只是一個微妙的誤會,但這并不妨礙他把這些放入考量之中。
只花了極短的時間考慮之后,周伯符便打定主意,要通過水陸逃走。
畢竟船只的速度要快得多,而且水陸不像陸路,不會留下許多痕跡。而只要讓船在江面上行走兩三日,順流而下,便可以到達出海口。到時候無論是北上躲入大澤之中落草為寇,還是遠遁海外,都能躲開六扇門的追捕。
想到這里,周伯符不再耽擱,轉身便離開雕廄,向著港口的方向走去,似乎生怕慢了半步,便會被捕快們堵住。
所以他也未曾注意到,身后的雕廄老板在看到他走向碼頭之后,嘴角間似乎劃過一絲嘲諷的微笑。
…………
…………
周伯符跌跌撞撞的跑到港口邊,一路上也未曾遇到什么捕快,所以心下稍安。
吹著江邊晨起的冷風,看著遠處一片孤帆露出頭角,不斷靠近碼頭,周伯符逐漸放下心來,開始更多的考慮起以后的日子來。他從不是悲天憫人的性格,不然他也不可能以普通人的出身,娶到富家小姐。此刻,過往的一切都已經(jīng)煙消云散,重要的是以后將要如何。但一想到過去十幾年的辛苦遭逢都化作了江水里的浪花,一轉眼便要消失不見。
于是周伯符悲從中來,不可斷絕。連他身后兩個似乎是來碼頭接人的女子,也發(fā)現(xiàn)了他的異樣,關心的問了幾句。
周伯符生怕自己的異樣惹來關注,平添麻煩,于是趕忙平復心情,連聲說沒事。而那兩個女子也不甚在意,便站到他身旁,聊了起來。
其中一個年歲較輕的女孩向另一個年紀大一些的問道:“趙姐姐,你說李思這是干什么去了?!闭Z氣中似乎還帶著一點若有若無的討好。
而那位年歲稍大的女子卻只是搖頭,讓她稍安勿躁,等船靠近了,那個叫李思的下船,一問便知。
那位年輕女孩又問道:“不過這次竟然是長孫明玉替李思傳話,也不知道是為什么啊?”
但這次年紀稍大的女子只是搖頭,不做回答。
周伯符又把目光投向那艘船只,仔細看了看船頭,和船上的硬翻,確定了這是一艘快船。如果順利,似乎可以比預想中的更快到達海邊,于是周伯符心中暗喜。
船靠近碼頭,木板剛剛搭好,周伯符便要搶步上船。然而沒想到甲板上一個年輕人搶先一步踏上木板,想要下船。
周伯符差點和那年輕人撞上,讓那年輕人生氣起來。
于是他便問道:“你這個人怎么回事?”
然而隨著這人的眼光落到周伯符身上,卻又奇怪起來,眼光中有三分審視,七分驚訝。
不過片刻之后,那年輕人突然問道:“周伯符,你這是要往哪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