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曾經(jīng)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是大唐的都城,這也讓神都的格局和其他城市大為不同。
雖然如今皇室和各路王公大臣已經(jīng)舉家遷往東都,但是他們留下的宮廷和宅院,仍然安靜地坐落在城北。只留下些許看門人和不受寵的庶出子弟,又或者年歲大的老人,靜默地在老宅里,和那些逐漸敗壞的墻垣屋舍,一道慢慢腐朽。
但同樣,貴人們的遠離,卻也給城市添加了生機。
原本神都是天子腳下,大官云集。當時市井有句俚語,站在承天門上,向下扔一塊磚頭,能砸到七個朝廷命官。
為了保護朝廷命官的安全,當時神都的管制非常嚴格。外地人沒有家鄉(xiāng)出具的路引和證明,甚至不能進城。連每日給城里輸送蔬菜,甚至于運送夜香的,也要保證往上三代,沒有出過盜匪賊人。
如此嚴格的管理之下,神都當時的治安狀況非常良好,無愧于首善之地的稱呼,但是商業(yè)的發(fā)展,也因此受到了極大的打擊。
而自從貴人遠離之后,神都的門禁逐漸松弛,督撫衙門也不再管控人口,使得神都的市面越發(fā)興旺起來。原本就極優(yōu)越的地理位置發(fā)揮出了應(yīng)有的功效,再加上之前因為政治原因而大力修建的道路交通等基礎(chǔ)設(shè)施,不過短短數(shù)年之間,神都收上來的商稅,便比皇帝還在時翻了一番。
其中的一個結(jié)果,就是神都南城的小吃飯店越發(fā)的紅火起來。
正值傍晚,明日又到了休沐日,所以南城的飯店各家都人潮涌動。李思等三人坐在一家火鍋店中,一邊涮著羊肉,一邊等店家上酒。
說起來這家火鍋店雖然自稱老店,但其實它的歷史也不過二十幾年,真正做大,也就是這些年的事情。
但是既然這家店能從無數(shù)店面中脫穎而出,名滿神都,自然是有他的優(yōu)點的。
李思連下了幾片羊肉,在鍋中涮了幾涮,便撈出鍋,只吃了一口,便夸贊起來。
這家火鍋店選用的羊都是從口外買來的,肥而不膩,腥膻極輕,再配上上好的鍋底和輔料,滋味更是非凡。
“我選的地方,還能有錯嗎?!蹦饺菅┮煌π馗?,又看著李思問道:“比起你說要去酒樓喝酒,強多了吧?!?p> “對對對,你都對。”
邊上一桌,似乎是吃地高興,于是便多飲了幾杯,酒勁上頭,一拍桌子,站起身放聲高歌起來。嗓音嘹亮,很是動聽,原來唱的正是姬查新作的曲子。不時有客人跟著唱和,一時間店里又熱鬧了幾分。
趙嫣看著這熱鬧的場景,突然想起以前的事情來,不禁微笑道:“店家,我們點的酒怎么還沒上來啊!”
“來了來了,馬上就來?!钡晷《泻舻?。
李思笑著搖頭,“他們這是嘴上說得好聽,真等他給咱們上酒,還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還是我去柜臺催一催吧。”說著便站起身,穿過人山人海的大廳,走向了前臺。
然而李思卻未注意到,火鍋店的食客當中,有一桌只坐了兩個男人,此時正盯著他的背影,看著他到柜臺前拿了酒水之后又順便結(jié)了賬。
這兩人衣著打扮不過尋常,放在人群當中,絕對是最不出眾的那一批。但倘若有人仔細觀察,便會發(fā)現(xiàn)這兩個人的眼睛格外有神,一看便知是內(nèi)力深厚。
“這次的事情辦的不錯,不過就是有點操之過急了。”其中一個男人說道,但隨即又自己替對方解釋起來,“不過也是沒辦法,畢竟那人就要從瀚海城回來了,一進中樞,必然要重查當年的案子。到時候六扇門精銳盡出,當年的事情就蓋不住了?!?p> 另一個男人點頭道:“還是要謝謝師傅體諒。”說著,還給他的師傅倒了一杯酒。
師傅一口喝光了杯中酒,微微點頭,似是在稱贊這家的酒很醇香。一旁的男人猶豫片刻,最后還是問道:“師傅,之前二吉的事情……”
原來這位所謂的師傅,正是當日一箭把郭二吉射死的那人。
這人一共收了三個徒弟,后者說義子,分別命名為大福,二吉,三祿。此刻在他身邊的,就是他的大弟子,郭大福。
“大福,這事不是你應(yīng)該關(guān)心的?!睅煾捣畔戮票J真地看向他的大徒弟,“不管是誰,只要可能暴露組織的計劃,便該死,這你是知道的。”
郭大福點頭,但心中卻還是不太開心。他們?nèi)藦男∫黄痖L大,早就結(jié)下了深厚的感情,不是手足,勝似手足。
此刻二弟突然被自己的師傅殺死,心中心情很是復(fù)雜。
但是師傅卻不在乎這些。在他眼中,他的三個徒弟不過是工具而已,形如看家的貓狗。看順眼時,扔兩塊骨頭,撫摸一下毛發(fā),都不算什么。但如果貓狗敢壞了他的事情,那就只有死路一條。
師傅又吩咐道:“這件事情還沒有完,你過些日子,記得把周伯符的尸體毀尸滅跡,決不能暴露了他是被人毒死的事情。不然事情一旦傳開,必然還要引來那人的注意?!?p> 原來周伯符殺人案件,遠沒有看上去那么簡單。雖然周伯符當年確實是少年英才,但是他的才華還是有限度的,想要在學(xué)校里找到那么一個地形,找到如此巧妙的殺人方法,他一個人還是做不成的。
這一點,在之前當堂辯論時,周家請的幾位狀師也曾陳述過。雖然最后刑名沒有采納這些,但這確實是個事實。
周伯符當年殺死同窗,其實是得到了有心人的提點。
那位年輕的男學(xué)生,家父也是高官,當時正牽扯進一樁復(fù)雜的政治斗爭之中。另一方勢力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便找到機會,或明或暗的幫助周伯符,并引動他的殺心,最終把那名男學(xué)生殺死在學(xué)校里。
果然,中年喪子的高官心思瞬間亂了,在斗爭中失敗,從此一蹶不振,左遷到瀚海城,形如流放。
但人算不如天算,那位左遷的官員在瀚海城中,竟是完成了幾件大事,立了許多功勞,最后竟然積功,又要返回東都任職了。
一旦那人返回東都,重新?lián)我?,當年匆匆了結(jié)的案子便幾乎必然會重新再審。
于是當年的事情便很有可能遮掩不住,但如果直接把周伯符滅口,又過于引人注目,說不定反而會讓當年之事暴露地更快。
所以郭大福便又找到周伯符,用種種蛛絲馬跡暗示他,當年的事情還有另一人知曉,要想人不知,最好的辦法就是殺死知情人。
而老秦就成了郭大福挑選的那個替死鬼。
事情不出郭大福的所料,周伯符殺死了老秦,自己也暴露了,然后被抓,然后被投入打牢,眼看就要處斬。
這其中,周伯符的許多布置,其實都在郭大福的暗中操縱之下,露出了許多破綻,并暴露在了調(diào)查人的眼中。所以不過區(qū)區(qū)幾天,周伯符看似縝密的安排,便被抽絲剝繭地看破了。
但是事情到底還是出了些偏差,周府請的狀師太過于有力,以至于愣是把審判拖了許久,以至于那位高官都快要到達東都了。
郭大福害怕夜長夢多,便敢在那位高官抽出手關(guān)注此事之前,潛入牢中,用毒藥殺死周伯符,又偽造成自殺的樣子。
此刻聽到師傅的吩咐,郭大福點頭,確實,周伯符的尸體還是個破綻,確實要毀掉。不過這事情不能現(xiàn)在做,因為周家最近還在派人守墓,總要登上一段時間,等周家不再注意此事,才好動手。
師傅看著從柜臺返回飯桌的李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陷入了沉思。沉吟片刻,突然笑了起來。
“這可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