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算你運氣好,今天收獲不錯,有兩個白面饅頭,李種,你喂給他吃了?!?p> 李種愣了愣,接過白面饅頭,趙匹悵然搖頭,走遠(yuǎn)了,張閑遂也跟他離開。
不說李西來得了兩個干干凈凈,下午才出鍋的白面饅頭,那張閑可心中疑惑重重。
“我今天真是心軟了,張閑,唉!看到這小子撐過來,想起八年前的自己,也是鬼門關(guān)前走了一遭。”
趙匹悄悄抹眼淚,張閑看得一時無語,他本能感到事情沒趙匹說得這么簡單。
他跟趙匹相處過些日子,知道這人無利不起早,一顆良心比鍋底還黑,不可能做出這種善心舉動。
眼角余光偷偷掃到張閑面上狐疑神色,趙匹內(nèi)心也有些急躁,他表面垂淚,心中卻在快速計較。
沉吟半晌,兩人俱都沒有率先開口,趙匹打了個哈欠,這夜色一到,得趕緊睡才行,不然一會兒就餓了。
“張閑,早點睡,今天李種這小子不錯?!?p> 邊說,趙匹便靠近張閑,唬得那張閑背后一寒。
然而趙匹下一個動作,直叫張閑寒毛聳立,這人離近他后,居然伸手糾了他干癟的屁股蛋子一把。
張閑一時冷汗狂冒,心中疑竇消散大半。
斜眼一瞧,趙匹這才安心,他戀戀不舍的收回手,躺在地上癡癡望著張閑。
張閑大駭,趕緊走了。
李西來這邊,李種錯愕地捧著兩饅頭,不知那趙匹搞什么鬼?他會發(fā)好心,太奇怪了。
勾勾手,李種走近?!安灰?。”
輕風(fēng)拂面,李種面上微有些淡紅,聽到李西來的話,他連忙點頭。
“那好,你走吧,我倦了?!?p> “可是,這,你應(yīng)該吃點東西?!?p> 李西來不屑望來。
“這饅頭和趙匹沒關(guān)系,是我今天討來的錢,他在王二鋪子里買的,你多少吃點,身子好的快些?!?p> 紅著臉,李種湊近李西來。
睜開眼睛,李西來定定出神,沉默片刻,他平靜地點點頭。
腹中滿足,這是三天來第一頓飽飯,李西來此時已脫了險境,他的身子只會越來越好。
夜色沉沉,偶有幾聲鼾聲響起,看來這些乞丐,大都還沒有睡熟。
此刻時間尚早,沒那么容易睡著,況且一個乞丐,吃了上頓沒下頓,賤命不如狗,又如何能安睡?
李西來幽幽一嘆,他從未想過自己會落到這種田地,之前羞辱歷歷在目,當(dāng)那泡尿撒下之時,他心中竟起玉石俱焚的念頭。
說來可笑,他李西來,想要和一個賤格的乞丐,以命換命。
勁力不存,槍術(shù)無槍,兩條臂膀一旦卸去,自己居然會脆弱到這種地步。
如果練了些拳法,修了老姜那看不上眼的技法,即便自己是個七八歲的稚子,兩條狼狗,一個趙匹,足為懼?
屠神槍術(shù),威能恐怖,然而施展之器,有所門檻,便如今日,在李西來猝不及防間,一連串的不幸降臨于頭頂,致使他毫無招架之力,只能心中哀嘆,‘為何落到這種地步?’
‘我李西來,絕不會再有這種日子!’李西來淡淡一笑,心智于驀然間,飄升幾分。
經(jīng)綠珠脫胎,李西來身體中恐怖的自愈能力初見端倪,當(dāng)時間走到子夜,他又感覺好受許多。
異于常人的五感,也逐漸回顯,雖比不上青年的自己,但他現(xiàn)在一朝返稚,可想而知,當(dāng)十年過后,李西來重新成長,恐怕會比當(dāng)初,過甚數(shù)倍。
四更三刻,廟內(nèi)鼾聲如雷,漆黑的景象中,一個瘦弱的影子站起,他小心避開熟睡的乞丐,走向李西來。
“李西來?”
“走,離開這里。”
李種面有驚色,離開?這個選擇他想過,可一個小乞丐,脫了群,縱有自由,卻不見得是件好事。
“你還想受他們的奴役嗎?”
黑暗之中伸出一只手,李西來眼睛閃爍著亮芒。
“我不想?!?p> 另一只粗糙的手伸來,被李西來反手握住,墨色里,李種臉上帶著嫩紅,恢復(fù)五感的李西來恰好看到。
臨出門,李西來回身一望,腦中誘人的想法盤旋,可時機終究差些,他現(xiàn)在身子未愈,烏絕雖然已有響應(yīng),可強行取出,對他不是一個好結(jié)果,而有些性命,是他的,不會跑。
兩人走出破廟,李西來還有些行動不便,或許完全恢復(fù),尚需兩三天。
“我們?nèi)ツ睦铮俊?p> 手心發(fā)熱,李種扶著李西來,借著一點月光,艱難分辨方向。
“城里,只要過幾天,一切都將不同?!?p> 迥異于之前,此時入耳的清朗之音,在李種心湖泛起陣陣漣漪,使他不由靠近些李西來。
步子邁動,才走了不久,夜晚的涼風(fēng)帶來縷縷腐臭和土腥味,李西來也發(fā)覺周圍模糊的景色,有些熟悉。
“前面是哪里?”
“是亂葬崗,要進佛山城,這條是必經(jīng)之路?!?p> 后半夜,陰氣極重,遑論亂葬康周圍,白日里李種都是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現(xiàn)在他更是心中驚悸。
李西來笑了笑,拍了拍李種脊背,讓他面色舒緩許多,兩人不發(fā)一言,步子默默加快。
才走兩步,剛接近亂葬崗,立有囁嚅聲響起。“遭罪了,以前是一月一個,變成七天,現(xiàn)在三天一個?!?p> “抱怨什么?有錢拿還不好?我倒希望一天一個,那才好!”
“可這錢不好拿啊,你說要是他們還記得我們的樣子,以后來找怎么辦?”
“閉嘴!要找也是找官老爺,犯我們這些賤格人什么事?不要亂說話?!?p> 聲音斷斷續(xù)續(xù),李種聽在耳里,只覺深夜墳頭鬼現(xiàn)身,驚得他臉色煞白,兩腿打顫,若不是李西來在旁,估計已經(jīng)跑回破廟。
五感恢復(fù)的李西來倒是聽得清晰,他湊近李種,兩人躲在一墳頭后頭。
兩人身子緊緊挨著,李西來并不覺異樣,只是李種難受的緊,不時扭動身子,連有鬼一事都忘了。
等了片刻,那兩人漸漸走遠(yuǎn)。
“人走了?!?p> 沒什么反應(yīng),李西來微感納悶,隨即低頭一看,見到李種臉上紅彤彤一片,閉上眼睛微微發(fā)抖。
‘嚇成這樣,可不行!’李西來搖搖頭,拍醒李種,“鬼……走了。”李西來輕笑一聲,自顧自起身。
李種連跟上,走到那方才兩人站立的所在,李西來低頭一望,赫然又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皮膚松垮,面如金紙,這次李西來多看出些東西,這個少年斷氣的時間很近,估計是昨日下午。
嘆了口氣,李種面無懼色,這讓李西來有些奇怪,害怕不見影的鬼,見到個死人倒一副司空見慣模樣。
“你看他的樣子,真的是被妖怪吸干精血而死的么?”
聞言,李種搖搖頭,又點點頭,顯然他也找不出,這些少年因什么而死,只能歸咎于鬼類。
仔細(xì)一看,李西來笑道:“面相倒是不錯,都快有你秀氣了?!?p> 沒發(fā)覺李西來開玩笑,李種面色羞紅。
對著個死人開玩笑,失了幾分禮數(shù),李西來默念勿怪,拉著李種便要離開。
‘汪汪!’好家伙,不是冤家不聚頭,又是那兩條狼狗,它們甫一出現(xiàn),登時認(rèn)出李西來。
掉了些皮毛的前腿,露出淡紅的皮膚,隱隱能見到皮下固住的筋肉,它們身子后屈,已做好前撲的準(zhǔn)備。
可此時的李西來,已不是前些天。
“滾遠(yuǎn)點!”
右臂前舉,露出飲過數(shù)人鮮血的烏絕,現(xiàn)在它只是個紋身,但森冷的殺氣,傾瀉而出。
兩條狼狗遠(yuǎn)遠(yuǎn)跑開,李西來嘴角噙著冷笑。‘遲早找你們兩個狗東西算賬。’
“它們居然這么聽你的話?!?p> “兩條欺軟怕硬的野狗罷了。”
來到佛山城外時,天色漸明,兩人進了城,沒一會,肚子餓了,李種便帶著李西來,走到一餛飩攤外。
那老板見兩人身上破破爛爛,儼然是不知哪里來的乞兒,伸手便要趕人。
恰好一好心客人攔住。“慢來,這兩小家伙,怪可憐的。”老板聽了,停下動作。
好人喚來兩人,打量片刻,眼前一亮,他從自己餛飩碗里舀出只素餛飩,李種剛要道謝。
勺子一抖,餛飩掉在地上,好心人道:“真是可惜,手滑了,你們要是不介意,就撿起來吃了?!?p> 李種俯身,李西來拉住他,兩人轉(zhuǎn)身要走,好心人嚷道:“兩個不知好歹的小乞丐,不過倒是俊俏?!?p> “老板,來兩碗肉餛飩?!焙眯娜丝赡苁遣簧醯袈淞损Q飩,見兩人有氣節(jié),便款待。
正吃著,好心人隨口聊了幾句,李西來一言不發(fā),李種在前應(yīng)和,吃過早飯,兩人道謝告辭。
曜日初升,佛山城內(nèi)熱鬧起來,不時能見忙忙碌碌躬身低頭走路的行人,也有許多氣宇軒昂的洋大人。
帶著李西來走到西城,李種在他耳邊解釋,原來趙匹等人的地盤在東城,來西城是以免和他們碰面。
心中暗覺好笑,什么時候乞丐討飯,還分了地盤?
之后李種道來,原來這城里規(guī)矩多,乞丐也有乞丐的規(guī)矩,幾撥乞丐分了地盤,這樣大家都能少挨些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