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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抉擇

第十一章 自相矛盾的楊嗣昌

明末抉擇 涅個先生 3042 2018-08-01 12:05:00

  何顧定定的看著他,萬萬沒想到眼前這人竟然是個替爹辦事的。難怪可以在河南地界拿到地皮,原來是兒子就在河南本地做官,以大明官場歷來坑壑一氣的慣例,拿兩塊地皮開商鎮(zhèn)當(dāng)然不叫事了——只要好處給到位。

  道破身份的楊嗣昌神色依舊從容從初:“還請莫怪,在下假名拜訪,不過是想與校尉交個朋友而已?!?p>  何顧怪笑道:“交朋友卻要假名而來,這個在下倒是頭回聽說?!?p>  楊嗣昌又道:“如今天下多欺世盜名之輩,若非假名,又如何知曉校尉底細(xì)。”

  何顧道:“既如此,呂……楊大人觀我如何?”

  一直淡定自若的楊嗣昌聽到這個問題倒躊躇起來,片刻才道:“鐵焰鎮(zhèn)所見所聞,閣下實乃經(jīng)天緯地之才。在下原本以為,能開創(chuàng)如此基業(yè)者,必然心機深沉老謀善算。卻不料校尉實出在下意料之外……”

  “校尉性格天真質(zhì)樸,心有慈悲卻不行于色,智廣而不奸詐,果決而不多疑,橫勇而不驕矜,瀟灑本色可謂天下罕見。但是……校尉卻又仿如涉世未深,對世事置耳不聞,好似隱居山林二十載,一日出山風(fēng)云動。”

  何顧的大腦飛速轉(zhuǎn)動,經(jīng)過長達(dá)30秒鐘的分析之后,他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楊嗣昌這一番話,應(yīng)該是在夸自己呢……

  見他默然不語,楊嗣昌道:“此地不是說話之所,不如找個安靜的所在?”

  這條街上都是一些賣力氣的人,他們倆加上各自的隨從足有三十來人,把路堵得死死的,那些車馬挑夫又不敢過來打擾,已經(jīng)嚴(yán)重影響通行了。何顧立刻點頭應(yīng)允,二人各上車轎,離開了這條街。

  何顧鉆進(jìn)轎子,大腦開始飛快運轉(zhuǎn)。楊嗣昌從碼頭見到自己那一刻開始,就已經(jīng)在有意傳遞一些信息,甚至今天所見所聞都可能是他安排好的。也許他在鐵焰鎮(zhèn)就已經(jīng)探到了自己的虛實,知道自己的短板是對朝廷和民間缺乏足夠的認(rèn)知。

  先拋開到底哪里漏了馬腳不提,單說他為什么要告訴自己這些?

  大明貧富兩極分化,這一點何顧是清楚的,但那些有錢人會通過文社影響朝廷中的輿論,這一點何顧是萬萬沒有想到的。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崇禎的出招——以戲文影響民間的輿情。從兩者的結(jié)果對比來看,崇禎雖然盡力了,但卻正如楊嗣昌所說,純粹是對牛彈琴。

  因為這結(jié)果就是,有錢人依然該逃稅逃稅,而貧民雖然同情崇禎卻有心無力。因為此時天下十分財富有九分在有錢人手里,剩下的一分財富老百姓拿來養(yǎng)活自己都成問題,哪里還有余力去幫助皇上。

  從楊嗣昌的態(tài)度來看,他對大明朝的官宦世家乃至宗族商賈都是持厭惡態(tài)度的——又或者是楊嗣昌有意讓自己以為他是厭惡大明精英階層的。

  他為什么這么做?甚至還流露出讓自己為朝廷效力的意思。難道是想拉上自己去對抗大明朝整個貪墨階層?不大可能,他老爹是兵部侍郎且總督三邊,他自己是河南布政司參政加汝州道,是和洪承疇平級的政場老油條,都已經(jīng)四十歲的人了怎么可能還這么幼稚。

  正思索之間,轎子停了。

  眼前是個別致雅靜的小院,里面似乎隱隱有絲竹和談?wù)撝暋钏貌^來道:“校尉,讓下人在仆房休息,可否?”

  何顧感覺了一下袖子里的左輪手銃、小腿綁著的精鋼匕首和衣服里面鋼絲甲,這才對他點了點頭,然后轉(zhuǎn)身對跟著自己的鐵虎隊員道:“你們?nèi)テ啃菹ⅰ!?p>  一行人旋即都進(jìn)了院子,隨從們?nèi)チ似?,何顧跟在楊嗣昌身后徑直進(jìn)了正樓。

  進(jìn)門便是一座開間大廳,被六根主子分成了左中右三塊區(qū)域。每塊區(qū)域都擺著一張桌子,三三兩兩的坐著一些書生或是商賈打扮的人。正立面是一面屏風(fēng),屏風(fēng)前面坐著三個妝容整齊,衣服華麗的姑娘在那彈著弦子低聲吟唱著昆曲。

  這倒是讓何顧一愣,剛才進(jìn)門連個迎接的下人都沒有,他還以為這是楊嗣昌住著的私宅,但看屋里這架勢,倒更像是個娛樂場所……

  屋里先到的客人沒人多看他倆一眼,但一個丫鬟卻從屏風(fēng)后閃了出來,躬身施禮之后給他們領(lǐng)到了二樓。

  這屋子裝點的頗為風(fēng)雅,一看就知道這主人很有文化。楊嗣昌和何顧在桌前相對坐下,丫鬟便問道:“先生,吃了嗎?”

  楊嗣昌道:“還沒有,眼前這位是貴客,挑拿手的做一桌來。”

  見何顧一直拿眼神四下打量,楊嗣昌不由笑道:“校尉,莫不是從未來過這風(fēng)月之地?”

  何顧實話答道:“之前在西安府也轉(zhuǎn)過幾趟春閨街?!?p>  楊嗣昌的眼睛頓時一亮:“那校尉可曾去過月影樓和花溪樓?雙樓主人其驚艷之名遠(yuǎn)播京師,在下兩月之前曾去過一趟西安府,可惜卻早已更換門庭,無緣相謀一面?!?p>  何顧又能說什么,總不能說她倆都在我屋里呢,回頭帶給你看看?只能打著哈哈岔開話題。兩人閑聊之間,幾個丫鬟走馬燈一樣的穿梭不停,轉(zhuǎn)眼就把桌子擺滿了,盡是些精美到猶如盆景的小菜。

  何顧心中暗自覺得有些好笑,心想怎么大明朝凈是這種官。從史永安到洪承疇,再到眼前的楊嗣昌,個個談起官場貪墨都恨得咬牙切齒,一副不共戴天的模樣??奢喌阶约侯^上依然是放開手腳大撈特?fù)疲路鹱约贺澞闶潜撇坏靡?,別人就是喪盡天良。

  就拿眼前的楊嗣昌來說吧,其下午對大明腐朽階層表示出的深惡痛絕,差點就讓何顧真以為他是一位出淤泥而不染的真君子了??赏砩暇屠约哼M(jìn)了勾欄別院,還是這種私人會所級別的。

  何顧對大明朝其他行業(yè)的物價可能不太清楚,但這里的消費水平他可是門兒清。眼前這一桌子菜,前面遇見的那些苦力人只怕一年也掙不出來。而且這種場所的主人堪比當(dāng)代主播,楊嗣昌要想見著人家,不但要詩詞歌賦琴棋書畫去討人歡心,紋銀黃金玉器字畫之類的名貴打賞更是必不可少。

  楊嗣昌這些銀子是哪來的?工資顯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他肯定也不是什么潔身自好廉潔奉公的大明好干部。

  倆人吃了一會兒,楊嗣昌又把話扯到了正題上來:“校尉如此單打獨斗終非長久之計,若是肯全身投效朝廷,在下?lián)PN灸陜?nèi)連升三級,少說也做個千戶。若是小有功勛,直至總兵亦無不可。”

  這楊嗣昌雖然和明朝大部分官員一樣,該貪就貪絕不手軟,但卻是個實實在在的孝子。這一次他老爹被推到陜邊平匪,他做兒子的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觀。親自到陜邊調(diào)查當(dāng)?shù)胤饲椋既婚g發(fā)現(xiàn)了六盤山一戰(zhàn)的奧秘,原來其功實在鐵焰鎮(zhèn),洪承疇只是撿了個現(xiàn)成。

  如此之下,楊嗣昌自然對鐵焰鎮(zhèn)和何顧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這才有了楊嗣昌當(dāng)初的假名拜訪討要軍火,實際是對鐵焰鎮(zhèn)暗地私訪。

  既然這個何顧如此能打,又能將鐵焰三鎮(zhèn)治理的井井有條,如果能把此人拉進(jìn)自己父親一系為官,簡直就是如虎添翼。得此強助陜邊平匪之事必然事半功倍,以當(dāng)今萬歲的用人方式,自己老爹一夜之間便躍上首輔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到那時,咱楊家也做一回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是因為存了這些心思,楊嗣昌才在今日全然不顧自己從三品的官銜,反而對這個七品校尉一直客客氣氣。

  但何顧只是搖頭不語。

  楊嗣昌道:“校尉不相信在下?家父如今總督三邊,這些許事還做得了主。”

  何顧道:“不是不相信,而是沒興趣。我若有心做官,六盤山的功勞就不是洪大人一個人的了?!?p>  聽到洪承疇的名字,楊嗣昌心中一緊,他所設(shè)想的最好結(jié)果是何顧投靠自己一系,最壞打算是至少不能讓他和洪承疇走的太近。洪承疇和自己父親政見相左,從某種角度來說是敵非友。于是道:“那洪承疇只知一味殺戮,所作所為實非王道,校尉以后還是和他保持些距離吧。不過在下倒是好奇,對陜邊匪事,校尉到底是主剿還是主撫?”

  何顧道:“在下三鎮(zhèn)賑撫饑民足有數(shù)十萬之眾,這難道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

  楊嗣昌道:“既然校尉亦意在招撫,與家父所見不謀而合,何不投身他老人家賬下,謀個芳名百世豈非正道?”

  何顧搖頭道:“只是無意做官?!?p>  楊嗣昌奇道:“究竟為何?”

  何顧抬起頭,向他笑了笑:“官場推諉成風(fēng),世家鄉(xiāng)紳貪得無厭,如此世道投身朝廷又有何用?”

  楊嗣昌驀然挺身而起,慨然道:“大丈夫應(yīng)有勇向虎山之志,論語有云: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方為真丈夫也!”

  果然如此……何顧腦海中一片清明,總算想明白這些行為思想自相矛盾的大明精英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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