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岳身騎快馬,在朱雀大街上疾馳,直奔新平公主府而去。
浩氣盟在長安雖然是幫眾眾多,但是真正能值得信任,可以以重責相托的,基本上都是熟面孔。讓這些人去新平公主府送信,肯定是不行的,很容易就會引火燒身。
恰在此時,薛岳自吳郡押送機要文卷到了長安。
薛岳一家受王逸之大恩,對浩氣盟忠心耿耿,又從未在長安露過面,事后又要返回吳郡,可謂是最佳的人選。
不一會兒,薛岳就來到了新平公主府。
薛岳翻身下馬,走到門口守衛(wèi)的甲士面前,自懷中掏出書信,遞給守門的甲士:“在下受人之托,還請將此信轉交新平公主?!?p> 甲士頭領接過裝著書信的布袋:“是何人投信?”
薛岳拱手道:“在下只是拿錢辦事,并不知對方的身份?!?p> 那甲士聞言眉頭一皺,直接就打開了布袋的繩頭,扯出了書信。
薛岳雙眼頓時一凝,立刻就意識到了不妥,哪有守門的甲士豪奴敢翻看交給主人的書信的,更何況這可是公主府。
薛岳立刻便道:“在下已將書信送到,不敢叨擾,告辭?!?p> 聞聽此言,那甲士立即阻攔道:“兄臺且慢。”
然后他就展開了書信,待看清書信上的內(nèi)容時,頓時雙目寒光一閃:“把他給我拿下!”
薛岳早在覺察到不妥之時,就已經(jīng)準備好逃跑,聞聽此言,立刻拼盡全力向著馬匹的方向跑去。
但是對方顯然是早有準備,隨著那甲士一聲令下,四周早已埋伏好的人手全都沖了出來。薛岳只看這個陣勢,就知道自己今日絕對是跑不了了。江湖兒女,刀口舔血,早已有了橫死的覺悟,是以他絕不怕死。然而這世間卻有太多東西,遠比一死了之要可怕。他可以為了報答王逸之的恩情而犧牲自己,卻絕不敢保證被對方生擒活捉之后,在嚴刑折磨之下,還能保全情意。
想到這里,他立刻有了決斷,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喊道:“玉碎!”
說完這話,他抽出腰間的短刀,直接插入了自己的胸口,忍著強烈的劇痛,狠狠一絞。
那領頭的甲士沖到薛岳面前,跪倒在地,噴涌的鮮血如暴雨一般,傾瀉在他的身上。但是只是瞬間,他的臉色就變得鐵青,薛岳的心臟被絞成了碎塊,便是神仙來了也難救了。
他站起身來,沉聲道:“你們幾人帶隊搜查,但有可疑人等,全都給我抓了。我去回稟公主。”
新平公主府,正堂內(nèi),新平公主端坐其上,在她的下首,則坐著一個大約三十來歲的文士。若是謝軒在此,他恐怕要大吃一驚,此人竟然是與他同榜的進士周鑫。
黃皓走入大堂:“公主,周君,果然有人前來投書?!闭f著就將染滿了血跡的書信,向新平公主遞了過去。
新平公主捂起鼻子,臉上布滿了嫌棄的表情,并不伸手去接,周鑫哈哈一笑,接過書信,打開一看:“青絲白首,果然不出宗主所料,送信的人呢?”
黃皓道:“晚了一步,自戕了,不過他臨死前,喊了一句玉碎,我料定周圍還有接應之人,已令人去擒拿。”
周鑫點頭道:“此事事關重大,你還是親自主持,盡量抓到活口,哪怕只有一人。”
黃皓點頭道:“我知道了。”
黃皓走后,新平公主擔心道:“那個小賊怎么會知道青絲白首的事情,你等又怎么知道今日會有人來投書?”
周鑫笑道:“小賊既放出袁竑死于毒殺的消息,日后必定是要經(jīng)過開館驗尸這一關的,宗主料定會有人前往太醫(yī)署查看醫(yī)案。果然,兩日前,高力士前往太醫(yī)署查閱了袁竑的醫(yī)案,其后又前往尚藥局查看了青絲白首的使用記錄。是以,宗主料定近日小賊會遣人來公主府投書,逼公主自承己罪,是以,便安排我和黃皓,前來主持局面?!?p> 新平公主頓時緊張道:“高力士怎會參與此事?小賊竟連阿耶身邊的寵臣也收買了?”
周鑫笑道:“應該只是有人,請托人情,高力士對當今圣人忠心耿耿,不大可能會參與這些事情?!?p> 新平公主聞言,頓時就松了一口氣:“接下來,我們要怎么做,他可有安排?”
周鑫笑道:“小賊欲置公主于死地,主母受辱,我等焉能不投桃報李?公主毒殺那廢物,固然是罪,那刺殺當朝公主又要如何定罪呢?”
新平公主頓時眼神為之一亮。
這時就聽到周鑫道:“黃皓若是能抓到活口,我等以刑迫之,以利誘之,逼其反口,不過無論能不能抓到活口,公主都要受些委屈了?!?p> 新平公主疑惑道:“此話何意?”
周鑫道:“既是刺殺,公主不受些傷,如何能取信天子?”
新平公主臉色數(shù)變,半晌才開口道:“如此便能除掉小賊,掃平他的生平勁敵嗎?”
周鑫拱首道:“不敢欺瞞主母,當然不行。小賊無論怎么做,最終的目的都是為了拒婚,并沒有殺公主的必要,以此罪陷之,莫說陛下,便是長安城的婦孺也不會相信?!?p> 新平公主頓時俏臉一寒:“既如此,我豈非平白遭罪?”
周鑫笑道:“當然不是,此舉雖然不能掃滅小賊,卻可斷去小賊一臂。小賊固然沒有殺人的動機,但是長歌門卻有。王子璇與小賊郎情妾意,原本若沒有公主橫插一手,陛下應該已為二人賜婚。小賊雖是我等大敵,但其文才韜略確是天下少有,王子璇因公主之故,無端失此良配,安能不恨公主?將此罪強加于她,再有人推波助瀾,陛下多半都會相信。小賊剛到京師不過一載,又非未卜先知,如何能知兩年前的事情,若非是長歌門向其透露,公主安會陷入今日之境地?難道公主就不想報仇嗎?”
聞聽此言,新平公主頓時雙目生寒,銀牙緊咬,一字一句道:“好,替我除掉那個賤人?!?p> 周鑫笑道:“公主盡管放心,還請主母立時派遣身邊親信之人,前往京兆府報官,就說有人刺殺公主,言談間似是浩氣盟中人,請京兆府派人圍困浩氣盟和謝府別院,捉拿王逸之和小賊二人到京兆府問話?!?p> 新平公主疑惑道:“此又是何故?”
周鑫道:“王子璇才智卓越,手段高妙,若是給她反應的時間,此計很快就會被她識破,進而找到應對的方法。是以,只能在京兆府或是皇帝派人徹查此事前,將之辦成鐵案,如此方才穩(wěn)妥?!?p> 新平公主道:“如何辦成鐵案?”
周鑫道:“只能暴露京兆府的暗子了,讓其帶人去長歌門拿人,將王子璇及其親信抓到隱秘處,逼其招供?!?p> 新平公主道:“這可是死罪,王子璇怎會輕易招供?”
周鑫道:“對于女子,特別是王子璇這種冰清玉潔,自視甚高的女子,死絕不是最可怕的事情,況且長歌門隱藏的暗子,也該動上一動了?!?p> 接著他又道:“長歌門、浩氣盟與小賊同氣連枝,一方有難,另外兩方,必定馳援。要想抓走王子璇,就一定要隔斷兩邊的援助。是以,只能借公主之勢,令京兆府前往抓人,讓他們自顧不暇?!?p> 新平公主點頭道:“我知道了,我這就派人前往京兆府?!?p> 安排好一切之后,新平公主重又回到大堂,此時黃皓業(yè)已回來了。
新平公主急問道:“如何?可曾抓到活口?”
黃皓無奈地搖了搖頭:“一共三人,全部自絕性命,我沒有安排好此事,回去后會和宗主請罪?!?p> 周鑫心中也輕嘆了口氣,然后看向新平公主道:“公主遇刺是大事,京兆尹接報后,必定親至公主府查看,還請公主早作決斷?!?p> 新平公主也知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咬牙道:“黃將軍,來吧?!?p> 黃皓聞言,抽出腰間短刀,瞄準新平公主的腹部,正要下手,不想新平公主卻立時疾呼道:“住手,黃將軍這是何意?”
黃皓頓時就被搞蒙了,跪伏在地:“豈非主母下令?否則在下如何敢動手?”
新平公主道:“既是作假,黃將軍刺向手腳四肢也便罷了,卻為何要刺向我下腹,莫非是他要殺我滅口?”
周鑫聞言頓時跪拜在地:“主母何出此言?宗主對主母情深意切,視天下女子為草芥,多年以來,也只有和主母所生的這一個子嗣。他日宗主登臨大寶,主母就是母儀天下的皇后,主母之子便是太子,宗主對主母情比金堅,主母說出此話,就不怕寒了宗主的心嗎?”
新平公主聞言,臉色頓時就緩和了下來,實際上,她對于那個男人也是愛至極深,否則又怎么會謀殺親夫,又怎么會籌謀這等大逆不道之事?
“還是不要刺向要害之處,若是失手,豈非是要賠上我的性命?”
黃皓聞言頓時偷眼向周鑫看去,周鑫的心中,此刻已經(jīng)是對眼前的這個女子,恨得咬牙切齒。
事實上,他并沒有對新平公主說實話。
他們雖然還不知道謝軒諸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是絕不僅僅是要扳倒新平公主這么簡單。因為對方即使是握有青絲白首這樣的證據(jù),也很難去讓玄宗下令處死一位圣眷正隆的公主。
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這位隱藏在幕后的隱元會之主,對于謝軒是異常的忌憚。
是以,還是將周鑫派到了新平公主的身邊。周鑫的身份不僅僅是一個軍師那么簡單,還是死士,一旦事情變得不可控制,周鑫就會自承奸夫的身份,然后殺掉新平公主滅口。
但是,卻絕不是現(xiàn)在。
周鑫強自壓下心頭的怒火,沖著黃皓點了點頭:“是,我等謹遵主母之令,不過為了取信于天子,這要害之外的傷,就不能只有一處了,偏堂也要重新布置一番?!?p> 新平公主看著明晃晃的尖刀,咽了一口唾液,終于下定決心:“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