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江南畫卷
方回春堂,方回春堂......邱英都在方回春堂繞了好幾圈了,前后左右都沒找到聚義堂。
“哎?這不是邱大人嗎,這剛上任就要整治我們聚義堂啊?我們可從來不做傷天害理的事兒。”
邱英回頭,只見兩個藏藍(lán)長袍的少年走過來,“你們認(rèn)識我?”
“認(rèn)識啊,您第一天到杭州不就跟我們老大打起來了嗎?”另一個小弟拽了拽他胳膊,讓他少說兩句。
聚義堂的消息靈通,邱英卻還云里霧里。
“跟你們老大,打起來?你們是不是看錯了,哦對了,今天我來是...”
邱英從衣袖里掏出一包銀子和一封信,“去年我進(jìn)京趕考經(jīng)過杭州,不料盤纏被扒手順走,是聚義堂的大哥給我們同窗三人一人一百兩銀子,我們才得以順利進(jìn)京。如今皇上調(diào)任我到杭州,所以特來拜謝當(dāng)日救急之情。”
聽罷邱大人這一番話,兩個小弟突然笑了起來,“原來是這事兒,竟然是邱大人您...我們這就帶你去見我們老大?!?p> 邱英和墨竹本就人生地不熟,被他們左拐右拐的更是暈頭轉(zhuǎn)向。
“不是說就在方回春堂后面嗎?”
領(lǐng)路的小弟笑了,“方回春堂?那我們聚義堂也不能就在街邊讓人隨便進(jìn)啊?!?p> 另一小弟附和,“放心吧邱大人,我們聚義堂遵紀(jì)守法,不能把你綁架了?!?p> 邱英到這里還有點后悔沒聽袁師爺?shù)脑捔?,“聽說你們聚義堂還不止這一處,還真是狡兔三窟啊......”
小弟在竹徑出拐個彎,“大人您多慮了,哪有那么邪乎,就是清河坊風(fēng)景好,方便我們老大早上去西湖遛彎兒,前面就是了?!?p> 一直到這個時候,邱英心目中聚義堂的老大還是一位五十多歲,精神矍鑠,不怒自威卻又樂善好施的男人,可是沒想到......
“到了,邱大人請,老大!有客人來了!”
剛剛兩個年輕人是故意七扭八拐引邱大人走這條路,官府的話當(dāng)然不可盡信。其實沿著瘦竹小徑過去,聚義堂大門前的街面還算是寬敞的。正對著大門并無鋪面,左右六十米皆為白墻影壁。
回頭看這聚義堂的大門,比一般富商宅邸大門更高些,上面并無匾額,也無楹聯(lián),地處杭州,砌的卻是徽派“五岳朝天”馬頭墻,吻獸圖樣座頭。雖說現(xiàn)今不只是皇家和官邸,一些貴族和富商也善用吻獸座頭以示地位尊崇,但聚義堂門上無匾無楹,抬頭卻檐牙高啄,其高深莫測可見一斑。
進(jìn)大門,便又是另一番天地。聚義堂寬幅不算長,縱深卻深不可測,就連余白杭在這兒五年了,也不敢說聚義堂里所有屋子他都去過。而清河坊的聚義堂,雖說是杭州第一幫派總部,裝飾卻極其考究,這一方天地間的武林池館說是杭州第一私家園林也不為過。
步入庭院,第一眼所見必然是正中瑞鶴狀太湖石。邱英在家鄉(xiāng)的庭院也有幾處太湖石,所以對園林建筑也略懂一二。太湖石講求“瘦、漏、縐、透”,四美兼?zhèn)洌菫樯系绕废?。而這方石更有別樣妙趣,從四個不同角度看呈現(xiàn)四個不同形態(tài),而周轉(zhuǎn)一圈后連成一幅“梅妻鶴子松下?lián)崆佟钡木坝^。
“青磚小瓦馬頭墻,回廊掛落花格窗。
夢里水鄉(xiāng)芳綠野,玉謫伯虎慰蘇杭?!?p> 漸入院子,這里臨流建閣,依嶂開樓。雖不臨湖借景,卻也北鄰西湖南堤柳浪,時有鶯啼婉轉(zhuǎn)入亭臺;回環(huán)廊榭,醉柳浣紗;假山疊石,鏤窗成景;小橋流水,花木向榮;時有涼風(fēng)過畔,水晶簾動如絲竹入耳。
邱英只在外院停駐,還不曾領(lǐng)略后院的“卷簾即圖畫”,且不說這樓臺金碧,綠蓮靜波全部倒映在一汪翠湖中,春風(fēng)吹皺,時有紅鯉簇?fù)?,更別有一番風(fēng)情。單說這狹小的四方天井內(nèi),風(fēng)荷盡展豐姿,竟能沒過人高,天井里青色天光透進(jìn)來,那時的風(fēng)荷比較西湖的還更鮮活。
不過余白杭一開口,這江南畫卷就又接地氣了。
余白杭剛提著壺開水,“誰呀?我正要洗頭呢,一會兒再見!”
抬頭,卻是邱英跨進(jìn)院里,怎么是他呀?余白杭的水壺差點摔在地上。
“你怎么找到這兒來的,一個包子你追我這么遠(yuǎn)?”
小弟先邱大人一步開口,“老大,你不記得邱大人了嗎,他就是去年您資助的那幾個考生中的一個呀,他這次是特地來拜謝的,剛才去御街拿賬本兒,正好看見邱大人,就帶他過來了。這個是您寫的手信?!?p> 余白杭放下水壺,他現(xiàn)在有點想起來為什么那天看著這人有點似曾相識了,但他們可是有個不太和諧的第一次見面,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真的假的?我只記得有考生遇劫,在街上賣字畫籌錢來著,又沒看清臉,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拿假手信騙我然后來查抄聚義堂的?”
邱英還不相信呢,“你們不是在逗我嗎,她就是你們聚義堂老大?”
小弟兩邊看臉色,“剛才都說了嘛,那天你們打過架的。你們兩臉的不可思議是什么意思???”
另一小弟把信打開,“老大你看,今助君百兩銀救急,望君懷知恩圖報之心,他日題名金榜,必不能忘記今日之交。杭州,聚義堂,余白杭。還有老大您的私印,這種施恩必(重音?。。﹫D報的舉動,還能有誰呀?”
“就你話多,拿來!”余白杭接過信,還真是自己寫的,又仔細(xì)打量著邱英,“我就是余白杭,你,哪里人啊,今年多大了,進(jìn)殿試了嗎?考第多少名啊,現(xiàn)在官職是什么?”
邱英被問懵了,其他小弟哈哈大笑,“老大你選女婿哪?好歹先讓邱大人進(jìn)屋再說啊。”
“對對對,請進(jìn)大廳坐,我今天沒洗頭心情不好,智商有點沒上線。走走走,快給沏壺明前龍井來。”
下面請欣賞一段不明所以的商業(yè)互吹:
“真是沒想到,余前輩年紀(jì)輕輕,竟然已經(jīng)是聚義堂的大當(dāng)家了,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自古英雄也不讀書嘛,不像邱大人,還不到弱冠之齡,就已經(jīng)高中探花,官至杭州知府了。以后,草民還是有很多要像您學(xué)習(xí)的地方?!?p> “余前輩這話可折煞晚生了,早就聽說聚義堂在余前輩的帶領(lǐng)下為HZ市民做了很多好事,被人交口稱贊呢!”
旁邊小弟不解,“他倆怎么突然這么客氣?靈魂互換了嗎?”
還是旁觀者清,“還不是因為對方一個是市長,一個是黑、幫老大,邱大人肯定是剛來杭州,不想得罪聚義堂,想提前搞好關(guān)系。而咱們老大,當(dāng)初資助考生不就是為了他們當(dāng)了官,能給到咱們好處嘛,這回好了,一下子中了探花,到咱家門口當(dāng)了知府,老大當(dāng)然要寒暄寒暄抱大腿了。”
余白杭臉上的笑容快支撐不住了,“你說的都挺對的,不過,能別叫我前輩了嗎,我是甲寅年生人?!?p> 什么?她才十九,比我還小一歲?這個少俠,不,少女,是什么背景???邱英表面坐得依然端正,其實內(nèi)心...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余白杭想起來那天見到的有三個考生,“對了,當(dāng)時和你同行的不是還有兩個人嗎,他們考得怎么樣?可別辜負(fù)我的銀子啊?!?p> “哦,吳豫章和鐘鳴,我們都進(jìn)了殿試,他們一個第七,一個第十一,吳豫章留在京中,鐘鳴去了洛陽做官?!?p> “吳豫章,鐘鳴,江西人???”
“正是。”
“但你不說你是AH宣城人嗎,你們怎么是同窗呢?”
“我年少時,母親便將我送入白鹿洞書院讀書,一年才能回家一次?!?p> “這么辛苦啊,不過他們名次沒你靠前啊,怎么還能留在京中???上面有人?”
“也不是,是那日皇上讓我們?nèi)ビ▓@游園,一位公主看上吳豫章了?!?p> “什么?他比你還帥嗎?怎么沒看上你啊?”
“額,那位公主有點,健碩,我一直低著頭沒敢跟她對視,所以......”
“哦喲,心眼兒挺多的嘛。不過不錯,我這撥投資還是賺大了,以后你們都好好做官,罩著我??!”
邱大人日中來的,現(xiàn)在不知道都談了什么,晚飯時間了還沒有結(jié)束的意思。
聚義堂的廚房比墨竹見過的所有酒樓的廚房都大。
聚義堂的小弟趕緊攔著,“墨竹啊,你別忙了,怎么說你也是客人?!?p> 墨竹身形瘦高,年紀(jì)很輕的樣子,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酒窩,“沒事兒,我挺喜歡干活兒的,我做菜也不錯的。”
那也不成規(guī)矩是不是,小弟趕緊把墨竹手上的活計接過來,“這多不好意思,要么這樣,你去看看你們大人跟我們老大說什么呢,怎么不出來了呢?!?p> “不用看了,二人相談甚歡,就差結(jié)拜為兄弟了?!币粋€剛?cè)ソ欣洗蟪燥埍悔s出來的小弟說。
“哎呦,不錯喲,能對的上我們老大那脾氣的,沒想到是個書生,太好了,老大又有欺負(fù)的對象了。”這話剛一出口,被老大趕出來幫廚的何嚴(yán)便知道自己一時嘴快了。
小弟們見墨竹擔(dān)憂的臉色,趕緊補上“沒那么嚴(yán)重,那請你們家大人留下來吃晚飯唄。”
趁剛才打發(fā)兄弟們都去幫廚,余白杭突然按住邱英的手腕,忽地坐近,邱英的鼻尖差點碰到她的眉梢。
“你小子,身上有些功夫嘛?!?p> “隨便練練,防身用的...”但離得這么近,手腕也動彈不得,邱英有點慌啊...
“你還以為我夸你呢?現(xiàn)在四下無人,你把銀子拿回去,我只要你答應(yīng)我一件事,就是別把房檐上的事告訴任何人,任何人,任何人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