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馮易老將軍被刺的第二天。
通州府的捕快們也許從來沒這么忙過，通州府但凡身高兩米往上的都必須親自到府衙備案。城內(nèi)的捕快也繞著萬家賭坊一帶展開了地毯式的搜索。
結(jié)果并不可喜，至少目前來看是這樣的。
嚴格意義上來說，關(guān)于四只手依舊是一無所知，整個案情并沒有任何有意義的進展。
但蛇爺那天的話卻很有意思，關(guān)于白子衡的很多事，蛇爺都選擇遮遮掩掩，但白子衡的軍旅生涯蛇爺卻是描述得極為細致。不管是小韓還是荊飛紅，都不覺得這是一個偶然，必定是蛇爺有意為之。
也許是葉策想要與小韓打好關(guān)系，畢竟他對通州府并不熟悉，若是能有通州的朋友，很多事都會變得方便起來。
一直不喜歡說話的葉策突然開了口：“你說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p> 小韓道：什么可能？
葉策搖頭道：“也許這根本就不是一個連環(huán)謀殺案?！?p> “哦？”小韓自然也很想聽聽文武探花的高見。
“也許四只手本就只是一個聲名在外的神秘殺手，這一次恰好有人雇傭他刺殺白子衡。正所謂無奸不商，像白子衡這樣的巨富有幾個仇家也不足為奇?！?p> 小韓怔了怔，沒有理會，示意葉策繼續(xù)說。
葉策繼續(xù)道：“而白子衡一案，恰好讓很多人見識到他神乎其技的魔力。又恰好有人雇傭了他刺殺了龍冠云，毒蝎子，乃至是馮易老將軍。你知道的，像他們這樣的人，有幾個仇家也是極為普遍的事。”
他頓了頓，總結(jié)道：“也許，幾個死者之間根本沒有任何必然聯(lián)系?！?p> 小韓向來對這些名震天下的神捕十分尊敬，但這很明顯只是葉策異想天開的理想化推測，他忍不住反問道：“可是這無法解釋那些留下來的不倒翁，正常來說，只有連環(huán)兇犯才會在現(xiàn)場留下這樣的標志。”
“你聽說過中原一點紅嗎？”葉策反問道。
中原一點紅，小韓當然聽說過，整個大越?jīng)]聽說過中原一點紅的人實在太少。因為他的名氣實在太大，作為大越朝最富盛名且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殺手，諸葛家追查二十年之久，依舊未能見識其廬山真面目。
時至今日，依舊只知道中原一點紅每次殺人之后會在死者眉心點上一抹腮紅。
小韓一時語塞，氣勢也弱了下來：“誰又能說得清呢?！笔聦嵣希@種可能并非不存在，世上的太多事也許根本就沒人所想象的那么復雜，也許一樁仇殺的初始不過是張三家的貓吃了李四家的雞。
一旁的荊飛紅也沒想明白葉策突然能有這么多話，在這幾年來這是一件難以想象也難以接受的事。在她們看來，葉策就像是一座冰山，遠遠不及諸葛相那般與人和善，與諸葛相在一起，不管是否熟識，他永遠都讓人如沐春風。
諸葛相等三人已然離開，她只能時而看看天空，時而看看對話的小韓與葉策。
不多時，葉策也邁著步子低頭離去。
不知怎么的，小韓也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荊飛紅忙一把拉住小韓，湊到他耳邊說：“去你家，有事和你商量。”
出了府衙，一路向東。荊飛紅必須要承認，小韓的確是一個聰明而且平易近人的捕快。這一路上，總是有很多買菜的大叔大媽和小韓搭著話，誰家夫妻又打架了，誰家小孩又拿了私塾里的頭名。
起初的時候，荊飛紅還能忍受得下去，在她此前的二十多年中，這些家長里短的話是很少的，這一聽也倒是有趣得緊。但很快女神捕耐性便逐漸失去，尤其是在各路大嬸用母親審視兒媳婦一般的目光打量她，并在打量完畢之后露出滿意的笑容，又夸了幾句“小韓這孩子真有眼光”一類的話。
荊飛紅忍不住俏面緋紅。
終于到了小韓家中。
小韓突然想起一個詞語，忍不住打趣到：“女神捕，你聽說過：引狼入室嗎？”
這時她倒不知她是不避諱這樣的玩笑話，還是她假裝沒聽到這句玩笑話。她只是淡然開口：“昨天你說得那筆交易，我同意了！”
荊飛紅的松口一直在小韓意料之中，但也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他沒想到女神捕松口得如此之快。換做是他，肯定會再三斟酌。
荊飛紅繼續(xù)問道：“現(xiàn)在，你可以說毒蝎子和他們的聯(lián)系了嗎？”
“當然可以，”趁著女神捕說話的空檔，小韓煮起了茶，“不過在此前，也許你可以靜下心來聽一個故事?！?p> 那是在七月十三，龍冠云死前的第四天。
那天一大早，老鏢頭突然找出一套二十多年前的衣服換上。據(jù)龍府的傭人說，那件衣服一直鎖在老鏢頭的柜子里，從來沒有動過。
散去龍府上下幾十個傭人之后，老鏢頭吃了午飯，獨自一人喝著悶酒，站在他身后的只有他最可靠的幫手——鏢頭龐大海。這是一個跟了老鏢頭近二十年的老伙計，一起走南闖北，出生入死才打下了今天的四海鏢局。
老鏢頭并不常喝酒，尤其是這十年來，除了亡妻祭日時會喝上兩杯，其他時候便是滴酒不沾。龐大海還記得，老鏢頭已故的夫人祭日是三月十八。
老鏢頭的舉動一反常態(tài)，多年的交情告訴他，龍冠云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尤為棘手的麻煩，否則老鏢頭不會有這樣反常的舉動。這一次他想留下來，老鏢頭向來看重也敬重龐大海這個老伙計，向來對龐大海有求必應的老鏢頭這一次卻出奇的倔強，說什么也不肯答應。
拗不過固執(zhí)的老鏢頭，而且龍冠云又是天下有名的好手，即便龐大海對老鏢頭的舉動百思不得其解，他也只好離開。
他以為這一次也會像往常一樣，老鏢頭定能客服重重困難。但他沒想到老鏢頭最后的金戈鐵馬，卻是生命中最后的怒嚎。
女神捕不解的問道：“那這和毒蝎子有什么關(guān)系？”
小韓則順著她繼續(xù)不緊不慢的說著：“老鏢頭結(jié)交甚廣，甚至說朋友滿天下也不為過。老鏢頭出手闊綽，為人坦蕩，義薄云天，為朋友更是兩肋插刀，所以人們都喜歡與他做朋友?！?p> 小韓頓了頓，抿了口茶，緩緩道：“但凡事都有例外，哪怕是老鏢頭這樣的英雄人物，也有交不到的朋友?！?p> “這個人就是這起案子的第三個受害人——毒蝎子！毒蝎子是個女人，不管長相還是身段都十分姣好的一個女人。”
“她不僅身手好，而且也很有頭腦。像她這樣美貌與智慧并重的女人，自然是很受男人歡迎，那時候，通州很多人都在打她的主意。不管是貪圖她的錢財，還是迷戀她的美色，總之打各種主意的人都有?！?p> “雖然不知道老鏢頭打得那一種主意，但可以確定的是老鏢頭也是朝毒蝎子拋橄欖枝的人之一?！?p> “可以這么說，老鏢頭的橄欖枝可以說得上是通州府最有誘惑力的東西。若是她愿意接受招攬，打她主意的人立刻就會主動減少九成，剩下的一成也會被老鏢頭用各種手段解決。”
“少有人能得到這也得高枝，接到這高枝的人也沒有幾個人能拒絕，能拒絕的人里也沒幾個人敢拒絕。”
“但是毒蝎子拒絕了，老鏢頭甚至連毒蝎子的院門都沒能進。面對這樣的無視，老鏢頭卻并不發(fā)怒，反而是繼續(xù)一個勁的對毒蝎子好。也不管毒蝎子到底承不承老鏢頭這份人情，總之老鏢頭幫她處理掉了很多麻煩?！?p> 荊飛紅皺起頭問道：“你的意思是，毒蝎子是龍冠云的情人？”
小韓卻并不作答，反而是繼續(xù)問道：“那天晚上在馮府的時候，你有看到馮遠山腰間那塊玉佩嗎？”
也不管荊飛紅到底注意過那塊玉佩沒，小韓繼續(xù)道：“從材質(zhì)上來說，這塊玉難以挑剔，像這樣晶瑩剔透的玉石，只能是出產(chǎn)自大越與樓蘭邊境的大別山脈的藍田玉礦?！?p> “但是從工藝上來說，卻是暴殄天物，那種做工，大概只是大越王朝一百年前的水平。”
荊飛紅立刻明白過來：“可大別山脈藍田玉礦七十年前才有的產(chǎn)出！”
小韓點頭道：“而且大越王朝的鍛造冶金技術(shù)在八十年前有過一次全面的革新，所以那塊玉佩絕對不可能是出自大越的工廠?！?p> “依我之見，那塊玉佩應該是出自樓蘭。那天我并沒有能看出玉佩上的是個什么動物，這兩天我才想明白過來，那應該是樓蘭特有的獨角馬，而且樓蘭的鍛造手藝也的確比大越落后了至少二十年之久。”
女神捕本來還是點頭，聽到這里卻是搖了搖頭，道：“馮老將軍二十多年前曾攻打過樓蘭，有一塊樓蘭的玉佩也不稀奇?！?p> “那只是半塊，”小韓用高深且得意的聲音解釋道，“而且我還在其他地方看到過這玉佩的另外一半！”
“毒蝎子！”聽到這里，冰雪聰明的荊飛紅哪還能不明白小韓想說的是誰，立刻就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