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盛夏之時
元祉六十三年,陸青瑤十三歲。
東魏內(nèi)亂,大皇子弒父篡位,導(dǎo)致東魏政權(quán)動蕩,戰(zhàn)亂不斷,一時引得其余三國虎視眈眈、蠢蠢欲動。
西甘王朱禧道聽信奸人讒言,認為此乃攻滅東魏的最佳時期,欲御駕親征。陸詹和朝中數(shù)位重臣拼死勸諫,最終西甘王退而求其次,命陸詹領(lǐng)兵出征,勢必拿下東魏。
陸詹年近四十,陸將軍長子陸青恒自動請纓,懇請隨父出征,甘王求之不得,封其虎嘯少將軍,即日出發(fā)。
將軍府得到消息時圣旨已下,十萬大軍整裝待發(fā),陸夫人含淚為父子二人收拾了行裝,攜全家送軍隊至城門外。
此后,將軍府閉門謝客,府中女眷無事概不外出。
陸詹和陸青恒走后一月余,陸青博拜師蒼墨,這事是陸詹還在家時就和陸夫人商量好的。
這些年陸青博潔癖的性子越發(fā)明顯,除了身邊親近之人,外人一律不許近他身,洗漱穿衣全由他親自動手,闔家吃飯他都是單獨的一份。陸夫人實在看不過去了,遂和陸將軍商量,送他去蒼墨派拜師學藝的事情就被定了下來。
陸青博一走,留在陸夫人身邊的就只剩下整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陸青云和明艷漸顯的陸青瑤。
八月的琉璃城桂花飄香,各種與桂花有關(guān)的吃食、飾品和服飾等紛紛上市。
陸青瑤讓抱琴去集市買了桂花蓮藕糖餅,窩在涼亭里歇夏。
“小姐,雖說現(xiàn)在還是夏日里,但您這樣貪涼當心受了寒氣?!?p> 抱琴看著陸青瑤將剛從冰窟里拿出來的西瓜就這樣直接吃了下去,細聲細語地規(guī)勸著。
執(zhí)棋正在幫她剔著西瓜子,繪書和知畫一個幫她搖扇,一個在切糖餅。
十三歲的陸青瑤長高了很多,都快趕上陸夫人了,也瘦了下來,雖臉上還有些嬰兒肥,但膚如凝脂、明眸皓齒,一雙眼睛機靈狡黠,倒是像極了陸將軍。
陸青云遠遠就看見了自家妹子愜意舒爽的姿態(tài),馬鞭往身后的小廝懷里一扔,三步并兩步地走了過去。
“要說這府里最會享受的人就屬你。”他一屁股坐到陸青瑤的對面,順手將執(zhí)棋剛剔完籽的一片西瓜拿了過來,兩三口就吞完一個。
“二哥這是從哪里來?這大熱的天也閑不住你?!?p> 陸青瑤擦了擦嘴,捻起一小塊桂花蓮藕糖餅細細品嘗。
陸青云又啃完一片西瓜,滿足地嘆了一口氣,“爽,這瓜果還是要冰過的才好吃。”
抱琴看著黝黑的陸青云心里想笑,將軍府的兄妹四人,要說長的最像陸夫人的就是這陸二少爺了,天生一副白面書生的模樣,偏偏喜歡舞刀弄槍、騎馬打獵。據(jù)說三教九流、江湖俠客他無一不結(jié)交的,一年四季沒幾天是能安靜地待在府里。剛?cè)胂木蜁癯珊邝聍竦?,咧嘴一笑,露出兩排明晃晃的大白牙,有一次抱琴在夜里遇見他,差點沒被嚇死。
不過小姐從小和大少爺最親,卻和這夸張的二少爺走得最近,特別是這幾年大少爺開始議親,人愈發(fā)穩(wěn)重冷清,倒是二少爺時不時地會從外面帶些個新鮮的小玩意和零嘴回來給小姐,也會經(jīng)常說些江湖市井上的趣聞逗小姐,抱琴她們幾個也都覺得就二少爺最沒架子,對小姐最好。
“少吃點甜食,當心蟲子把你牙齒蛀光?!标懬嘣瓶搓懬喱幱帜砹藟K糖餅,不贊同地出聲制止她,還把她當四五歲的小娃娃哄著。
陸青瑤西瓜吃多了其實也吃不下其他東西了,只是貪個新鮮而已,見陸青云開口,順勢依著他放下了手中的糖餅。
她拍了拍手,一些糖餅屑掉進了荷包里,她無聊地對陸青云說道,“爹和大哥都走了快一個月了,青博又去了蒼墨派,你整天看不見人,娘親不是要我繡花習字就是彈琴作詩,我都快被悶死了。”
陸青云看著她支著下巴苦惱地發(fā)蔫,笑著說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娘還不是怕你跑出去出什么意外。爹和大哥不在家,她又管不住你,再不拘緊點你你怕是要上房了?!?p> 陸青瑤不屑地抬了下眼皮,悶悶地說,“也不知道誰是咱們家的混世大魔王,娘為什么不拘緊你呀?!?p> 因為娘捉不住我唄,陸青云在心里說道,面上可不敢這么刺激她,盛夏酷暑難耐,她本就受不住熱,往年剛一入夏她就纏著爹帶著全家去京效的莊子里避暑,今天爹不在,她大概是真的熱壞了。
陸青瑤很無形象地趴在石桌上,頭貼著盛西瓜的大瓷盆,知畫看她這樣,也拿了個扇子和繪書一左一右拼命幫她扇風。
因凈魄神功的內(nèi)力屬陽,女子修煉需一層層將陰陽交融,互通互輔,最高達到轉(zhuǎn)陽為陰,化陰為陽的境界。
陸青瑤這幾年對修煉一事雖從未松懈過,但終歸是重生了一回,根基薄弱,加上每每都是夜半無人時才能打坐運功,放不開手腳,內(nèi)力進漲甚微,遲遲沒有突破。
因陰陽兩氣融合差,冬日陰氣盛,夏日陽氣足,導(dǎo)到她畏寒怕熱,兩氣失調(diào)。
幸好那化冰玉蟬有調(diào)和陰陽的功效,多少能中和點她體內(nèi)的寒熱之癥。
陸青云敲她臉異常紅熱,伸手拂過她的額頭,又是一片冰涼,心里奇怪,問道,“瑤兒,你可有哪不舒服?要不要找個大夫來瞧瞧?”
女兒家身體嬌弱,還是仔細著點比較好。
“我是悶得哪哪都不舒服?!标懬喱幧裆匠5臄?shù)著桌上的西瓜籽。
陸青云不疑有他,說道,“前幾日四殿下不是送了你一只八哥么?我瞧你喜歡得緊,為何今日沒逗它玩?”
說到朱靖楓,陸青瑤眼皮都沒動下,自八歲那年與她相識,這幾年朱靖楓有事沒事就找著各種借口往將軍府跑,連她每次外出游玩都能時不時地與他“偶遇”,新奇玩意新鮮吃食更是三天兩頭地派人往她這送。
起先陸詹和陸夫人還只當他們是小兒間的胡打胡鬧,后來連宮中的趙貴妃都發(fā)覺了異樣,還特意招了她娘和她進宮賞花,直言“金童玉女,佳偶天成”,嚇得陸青瑤從那以后見著朱靖楓有多遠避多遠。她可不想人生才剛開始就被人貼上了標簽,更何況對方還是她最不想沾染的皇親國戚。
她態(tài)度明確,陸詹和陸夫人倒是放心了下來,反而被她一再疏遠的朱靖楓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居然打通了陸青云這條道,通過陸青云明里暗里也沒少往她這送東西,也不管她是扔了還是砸了,一如既往地我行我素。
幾番下來,陸青瑤也想明白了,不收白不收,反正又不是她要朱靖楓送的,她也是被迫接受者,很辛苦的。
“玩膩了,不好玩?!标懬喱帗Q了個姿勢,單手撐著頭,八哥倒是挺機靈,可機靈過了頭,不知怎的就被小五給惦記上了。
陸青瑤怕萬一哪天半夜發(fā)生件血慘案,只能借花獻佛,把那巧言令色的鳥移送給她的娘親大人,換了她娘好一頓親熱。
送禮就要送到人心坎里,獨守空房的寂寞,陸青瑤也是有體會的人。
陸青云心有不忍,豆蔻年華的小姑娘,正是愛玩的時候,她性子活潑,娘喜靜,父兄又不在,她連個撒歡的人都沒有。
“后日夜里我與幾個好友約了去鹿鳴山野營,你要不要去?”
陸青云話說出口就有些懊悔,三更半夜,他偷溜出去是常態(tài),可瑤兒一千金小姐隨他一起胡鬧,被娘知道了非得扒了他一層皮。
他正想找個理由將這事糊弄過去,抬眼對上一雙亮晶晶的眸子,里頭歡喜之情一覽無遺,剛剛還蔫不拉幾的小丫頭瞬間活力四射,陸青云到口的話就咽了回去。
反正還有朱靖楓在,怎么也不會讓她有閃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