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四堂燕歸,初心未滅
榮王府在琉璃城外的別院不大,勝在小巧精致,門前可見鹿鳴山連綿起伏,屋后是山泉叮咚作響。
陸氏母女被安排在了東廂的客房。
早有大夫在院內(nèi)候著,說陸夫人只是風寒侵體,氣虛乏力又水米未進從而至今未醒。至于被撞到的后背,也只是外傷,臥床休息數(shù)日自會好轉。
大夫替陸夫人施了針,又讓丫鬟煎了藥給她服下,沒一會陸夫人出了一身汗后就睜開了眼睛。
“娘。”陸青瑤跪在床前抓著陸夫人的手,見她醒來一顆心也放了下來。
陸夫人睜眼后先是將陸青瑤上下打量了一番,才環(huán)視著四周問她,“瑤兒,這是哪?”
陸青瑤簡單將得榮王妃相救的事向陸夫人說了一遍,陸夫體力不支,又剛喝了藥,見陸青瑤無恙后隨意囑咐了兩句便又睡了過去。
陸青瑤看著丫鬟替她娘親凈了身子又換了衣服后才回到隔壁客房,房中早已備好了一桶熱水和換洗的衣物,桌上還擺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燕窩粥和幾碟樣式精美的點心。
一夜驚魂,她早已疲憊不堪,將整個人沒入浴桶中,陸青瑤舒服得手指都不想抬一下。
已是半夜,沐浴后簡單喝了幾口粥,她迅速鉆進被窩,眼皮不停地打架,一個回神,床上就傳來了深淺一致的輕鼾聲。
屋外漆黑寒冷,風刮在樹枝上傳來如哭如泣的唔咽聲,蒼穹之下萬籟俱寂,天空中一顆星星都沒有,黑壓壓的深?遙遠。
睡夢中的陸青瑤突然睜開了眼睛。
然后,她笑了。
窗紙被捅破,一縷清香飄入,淡的幾乎聞不出味來。
如此名貴的噬魂香,當年她還給它起了個頗為好聽的名字,叫美人骨。
美人之魂,在骨不在皮,于一笑一顰中迷人心竅,取人性命。
可惜,用在她身上,著實浪費了點,她研制的香,今夜就權當助眠吧。
放棄屏氣累息,她只將荷包移到了枕邊,本來化冰蟬能化毒,卻還戴在陸夫人身上,小五帶劇毒,偶爾也能用來袪個毒,看來得辛苦下它啦。剛才小東西吃光了所有點心,這會正好可以運動下,就當消食。
窗戶微響,陸青瑤呼吸平穩(wěn),心里卻道,這榮王府的別院倒是個有意思的地方,半夜三更小鬼不少,真是擾人清夢。
黑暗中人影晃動,正朝床邊走來,似乎有所顧忌,在一步開外出停了下來。
陸青瑤癟嘴,這么膽小的賊,是打算等到天亮再動手么?
賊人手中長劍挑起帷幔,床上的人睡得正香,錦被之下只露出一張皎潔如月的小臉,烏發(fā)披散在枕頭上,正睡得香甜。
蒙面黑衣人頓了下,沒想到床上的人會是個姑娘,轉身便想離開。
陸青瑤哪里肯放過他。
之前的迷影散,如今的美人骨,她正愁沒有機會解開這謎團呢。
在黑衣人轉身的一剎那,床上的人驟然睜開了眼,風馳電掣般對準黑衣人的后背就是一指。
黑衣人大駭,身姿倒是靈活,舉劍便擋了回去,連退數(shù)步后彎腰穩(wěn)定,展臂持劍,對準了襲擊自己的姑娘,眼中帶有震驚。
陸青瑤見他避開也不追擊,秀氣地掩口打了個哈欠,被人吵醒的滋味真不好受。她心道,你也算倒霉,偏偏在我身心俱疲的情況下還要來擾我好夢,不打你都對不起我自己。
黑衣人神情緊張,顯然低估了對手的實力,見她懶散散的樣子一發(fā)狠,揮劍便攻了上來。
陸青瑤當真是沒將此人放在眼里,若是武功高強,何須要用迷魂香?
但幾個回合下來,她越來越覺得不對勁,這人的武功招式她太熟悉了,盡管他在極力掩飾著自己的路數(shù),但一招一式間的變化和力道卻不由自主的泄露出來。
無花宮的武功!
陸青瑤面色暗了下來,掌風凌厲起來,同樣使出了無花宮的招數(shù),逼得對方閃躲不及,硬生生胸口吃了她一掌。
“噗……”,黑衣人吐出一口血,單手撐地,驚恐地看著陸青瑤問,“你是誰?”
陸青瑤長袖一揮,負手而立,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冷冷地說道,“你又是誰?”
黑衣人目光閃爍,扶著胸口的手一縮,手腕一轉手中多了個東西,出手就便陸青瑤扔了過來。
陸青瑤料到他有此一舉,側身右手一揮,半空中接住了那東西。
黑衣人大驚失色。
“迷影散?!彼湫Γ爱斈甏虤⒏M醯?,就是你?”
話音剛落,她飛腳踢起黑衣人被打落在地的長劍,一揮手,劍尖挑落了對方的頭巾,長發(fā)飄飄,花白凌亂,一張普通的婦人臉暴露在她眼間。
“哐當”,長劍落地,陸青瑤身影晃了晃,不可置信的看著跪坐在地上的人。
“落春?!?p> 地上的人聽到她說出了自己的名字,猛地抬起了頭,唇邊血跡斑斑。
落春心中猶如驚濤駭浪,顧不得胸膛內(nèi)那烈火燒灼的痛感,掙扎著站了起來,眼睛死死地看著陸青瑤,恨不得看破她的靈魂。
那不可一世的神情,那睥睨天下的姿態(tài),像極了她心中的那個人,連側頭揚頜的動作都是一模一樣。
但,這分明就是兩張臉,即使宮主還活著,年紀也比她大好多。
可是,除了無花宮的人,誰又能認出她?誰又會無花宮的武功?畢竟她的相貌,早不復當年。
陸青瑤也只是猜測地喊了聲落春,但見到她的反應,那份不確定也基本成了確定。
落春驚魂不定,咳了兩聲問道,“你究竟何人,怎知我的名諱?”
陸青瑤心中猶豫著該不該與她相認,相隔一世再見,恍若夢境,她有太多的問題想問她,也想知道鳳吟宮是否當真毀于一旦。
“落春,你為何蒼老成這樣?”
疑惑太多,她一時不知該從何問起,目光落在落春一頭灰白的頭發(fā)上,忍不住脫口問了出來。
她死時,落春她們幾個可才只有花信年華,雖過去十幾年,可現(xiàn)在落春的樣子怎么看都像是一個心如死灰的老嫗。
落春遲疑地看著她,半響笑得凄涼,說道,“姑娘既不肯告知身份,也就無需知道的太多了。落春今日落入姑娘之手,是死是活悉聽尊便?!?p> 她說一句便咳幾聲,斷斷續(xù)續(xù)地又吐了幾口血,陸青瑤剛才那掌,真的是沒留情面。
陸青瑤看著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嘆了口氣,幽幽地說道,“命兮歸兮,無根無萍,浮生若夢,花開花零。落春,一別數(shù)十年,四堂燕歸,初心未滅,你當真認不出我是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