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前方的暗夜里冒出一點燈光。
“轟隆隆隆…轟隆隆隆…轟隆隆隆……”由遠(yuǎn)而近，一趟貨運列車駛?cè)胝緝?nèi)2號正線，伴隨著地動山搖的巨大聲響，緩緩?fù)ㄟ^泰河車站。
“好啦！”反面交會貨車過后，車站值班員從7號硬座車廂門口下來，重新站在太陽傘的下面，吹響口哨，清脆悅耳，這意味著K4505次準(zhǔn)備發(fā)車了。
“海山師傅，商川，我們后會有期?！苯绺吆Ｉ健⑸檀ㄎ帐?。
“黑子，一路平安，尤其是后半夜。”高海山叮囑道。
“你放心吧！”
“那好！既然沒什么事，我們走了。”
“等等！”江虹突然喊住他倆。
“阿Sir，你的快餐?！鼻∏〈藭r，炊事員何大壯提著一個塑料袋下了車，里面裝著兩盒熱乎乎的飯菜，三步并作兩步跑了過來。
“謝謝！”江虹接過，轉(zhuǎn)身遞給了高海山：“海山師傅，商川，辛苦！你們兩個晚上填填肚子，權(quán)當(dāng)夜宵?！?p> “哎呀！真是太感謝啦！那…我就不客氣了，哈哈哈哈！”高海山很興奮，他搓搓手，接過快餐交給商川。
“不用客氣。我知道你們的工作繁忙，生活清苦，每天跋山涉水，巡查線路，經(jīng)常吃了上頓沒有下頓。我們車上方便，舉手之勞而已?！?p> “好！我們分工不同，但是目標(biāo)一致，都是同一個戰(zhàn)壕的兄弟，哈哈哈哈！”
“老高?！避囌局蛋鄦T著急了：“你跟乘警講完沒有？再不發(fā)車就晚點啦！辰州調(diào)度追究下來我可沒法承擔(dān)責(zé)任?！?p> “你發(fā)車吧！黑子，趕快上車。”高海山催促道。夏冰冰、鄺霞跟何大壯急忙上車，乘務(wù)員們紛紛上車，放下門口的腳踏板，收起車號牌和保潔抹布，等待列車啟動。按照旅客列車作業(yè)標(biāo)準(zhǔn)，他們必須立正站在門口，列車一動就可以關(guān)門了。
“K4505次客車司機，可以開車，K4505次客車司機，可以開車?！避囌局蛋鄦T一只手舉起綠色的信號燈，面向遠(yuǎn)處的火車頭開始劃起圓圈，同時用對講機呼叫。
“K4505次可以開車，司機明白?！睂χv機里傳來火車司機大嗓門的回復(fù)。
“嗚……”前方笛聲響起，列車緩緩啟動。江虹并不急于上車，他跟著軟臥車廂的車門慢慢走著。
“阿Sir.”鄺霞站在門口快急哭了：“快上來呀！你可別漏乘了，快點！”
“師兄，快上來吧！”夏冰冰也催促。
“上車，黑子?！备吆Ｉ矫靼捉绲男乃迹缱吡藥撞剑骸拔抑滥阆雴柺裁?？我告訴你，我們必須遵守警務(wù)紀(jì)律，不該問的別問，你明白嗎？”
“海山師傅，商川，再見！”江虹緊跑幾步，一個健步跳上了車。
“一路平安?！备吆Ｉ胶蜕檀ㄍＯ履_步，不停揮手……
凌晨0點15分，濃濃夜幕之下，K4505次旅客列車逐漸加速駛離了泰河車站。
下一站是田西車站，正點到達(dá)時間2點04分，列車需要運行1個小時49分鐘。
峽山山區(qū)，山環(huán)水繞，一彎明月高懸天穹。黑沉沉的群山之中，除了列車不知疲倦行駛的隆隆聲，萬籟俱寂。列車窗口燈光所連成的一條細(xì)長亮線，在茫茫暗夜里格外醒目，它在高山峽谷里面蜿蜒游動，緩緩向北而去……
奇怪的是列車加速出站之后，車速不是越來越快，而是先快后慢，因為列車正在駛上通辰鐵路最著名的一個陡坡～新茂嶺大坡道。
顧名思義，新茂嶺是一片山嶺。
這片山嶺緊鄰峽山主峰，地勢綿長起伏，有險有緩，異常復(fù)雜。這個大坡道位于泰河車站和田西車站之間，靠近泰河車站一側(cè)。它的總長大約47公里，其中上坡約22公里，列車爬坡需要一個小時左右，鐵路兩旁皆是重重高山，直插云天。當(dāng)年修鐵路時，考慮打隧道的成本高昂，為了少打兩個長大隧道，鐵路只能選擇從這個狹長山嶺上爬坡而過，下坡之后再進(jìn)峽山主峰隧道。
準(zhǔn)確的說，泰河車站和田西車站實際間距69公里，新茂嶺大坡道占了大半。
這是怎么回事？火車走個坡道這么慢嗎？
簡單說來，鐵路坡道和我們理解的公路坡道、人行坡道大不一樣。
公路坡道可以陡點，汽車一踩油門就上去了。人行坡道就更不用說了，45度斜坡一樣可以手腳并用攀爬上去。鐵路坡道不行，它的斜率必須平緩，如果站在鐵路中間，你幾乎看不出腳下是個坡道，只有極目遠(yuǎn)眺方能看到一個長長緩坡。
因為火車的車體長，載重量大。一趟旅客列車十幾節(jié)的車廂，一列貨車幾十節(jié)的車皮，上坡，爬坡吃力，下坡，剎車?yán)щy。所以，相比公路，鐵路一個坡道往往拉的很長很長，目的就是減小斜率，確保行車安全。
這就是為什么泰河車站和田西車站的間距約70公里，火車卻要行駛近兩個小時的原因。因為有一個大坡道，上坡拼命的拉，依舊很慢，下坡不敢放開速度，反而需要控速慢行，否則列車越滑越快，遇到險情無法緊急制動，容易脫軌翻車。如果是在平原地帶，70公里鐵路半個多小時就跑完了，毫不費事。
以前的蒸汽機時代，不論客車貨車，它們通過這個新茂嶺大坡道，需要在列車的尾部再加一個火車機頭。如此，一個在前面拼命拉，一個在后面用力頂，方能將列車推上坡。下坡之時，前面機頭奮力剎車，后面機頭生拉硬拽，才能確保慢速行駛。
那個時候，泰河車站和田西車站長年都有兩臺蒸汽機車，專門助推通過列車。
二十年前，通辰鐵路經(jīng)過電氣化的升級改造，蒸汽機車退出歷史舞臺，全部換上大馬力的電力機車。從此，火車通過新茂嶺大坡道，一臺韶山八型電力機車就能爬坡下嶺，只是車速依然很慢。
雖然經(jīng)過兩次升級改造，它依然是一條老舊鐵路。尤其是在峽山山區(qū)，地質(zhì)環(huán)境復(fù)雜，險情叢生，列車始終要求限速45公里/小時，超速很容易出事故。
近些年來，隨著四條鐵路新線建成通車，包括兩條高速鐵路，辰州的鐵路網(wǎng)已經(jīng)四通八達(dá)。大多數(shù)的客貨列車轉(zhuǎn)移走新線了，經(jīng)過通辰鐵路的列車是越來越少，除了貨運列車，旅客列車僅剩這趟K4506/4505次，還有一趟辰州至南寧的紅皮列車。
按照峽山國家級自然保護(hù)區(qū)建設(shè)規(guī)劃，這一地區(qū)正在逐步恢復(fù)原始生態(tài)環(huán)境。
現(xiàn)在，除了極少數(shù)的散居山民，大部分的山民都被遷移到了山外，廠礦搬離也已全部完成，只剩下這一條老舊鐵路。
兩年以后，隨著新的一條山外高鐵通車，這條鐵路也將完成歷史使命，保留成為一條旅游鐵路，每周僅僅開行一班峽山旅游列車。
笛聲長鳴，K4505次旅客列車?yán)^續(xù)緩慢爬坡：“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