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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華亂

第六十三章 軍中生活

離華亂 北冥有驢 5004 2019-02-20 18:53:02

  罌粟滿,木香上升。

  不太寬敞的主帳里還擺放著許多排兵布陣所需的道具,華誠與張士齊直愣愣地站在沙盤旁邊,錦綃所在離華懷里,一只手掛住他的脖子不讓自己掉下,一只手害羞地捂住漲得通紅的臉。掛在脖子上的手露出一條一條擦傷的血印子,仍舊不安分地捶打著離華的脖頸。

  不過,對于一個身強力壯的男人來說,這微不足道的花拳繡腿,就如同捶背一般輕松,他抱著錦綃大搖大擺地從士兵的帳篷前路過,臉上還帶著得意洋洋的笑容。

  此時他目無旁人般抱著錦綃進入主帳,將其輕柔地放在臥榻上,一把拉過藏藍色的絨被,把錦綃瘦小的身軀藏在寬大的絨被下。

  錦綃原本想要掙扎一番,奈何小腿的傷口因撕裂而疼痛,只得讓她放棄了,她平下身子,故意做氣一般翻了個身,背對著離華。

  離華瞧了她一眼,幾個月來皺著的眉頭終于舒展,臉上的笑容逐漸燦爛,連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

  他走到沙盤旁,望見華誠與張士齊的驚訝的表情,這才反應過來,忙冷了神色,繼續(xù)談論方才對的布局之事。

  張士齊穿著一身盔甲,干癟的臉上是久經戰(zhàn)場的細紋,他眉頭一皺,有些嫌惡道:“王爺,臣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p>  “張參將有何高見?”離華以為張士齊說的是與桜國之事。

  張士齊別過臉,道:“軍中自古無女子,有的也是供士兵們玩樂的軍妓。王爺這般明目張膽,是否有些傷風敗俗了!”

  離華臉色一沉,一拳捶打在沙盤上,放置沙盤的木架應聲散架,離華道:“原來張參將帶領的部隊一直有行茍且之事,本王還說怎么本王帳下還有孫飛那種人,原是從張參將那里調來的?!?p>  張士齊絲毫不懼離華的震怒,邊關行事打仗,豈容女子胡來,他久居邊疆,對這些金城里來的公子哥一向看不慣,臉向一邊,輕蔑道:“王爺莫要冤枉下官,王爺所帶的五千精兵,我張士齊可不敢隨意調遣?!?p>  一旁的華誠見氣氛逐漸緊張,拱手插言道:“王爺,張參將,可否聽華某一句,十日后便是出征之日,此時來為此等小事糾結,實不可為啊。”

  離華點點頭,雖看華誠不順眼,但此時確實不該為這等小事爭吵。離華道:“便依華總兵所言?!?p>  張士齊輕哼一聲,也被華誠扯轉身子來。

  方才破碎掉的木架已被進來的士兵收拾規(guī)整,離華正欲繼續(xù)探討戰(zhàn)術,華誠瞧了臥榻上的人兒一眼,對離華道:“敢問王爺,這位可是那日秦千戶帶回的女子?!?p>  離華瞇著眼挑眉道:“是,如何?”

  華誠知離華對他有了不滿,忙解釋道:“畢竟是外來女子,這謀略之事還是不為人知的好。”

  離華回頭看了一眼那側躺著身子的人兒,轉過頭來對華誠道:“無事,戰(zhàn)事未完之前,本王不會讓他離開本王身邊的?!?p>  張士齊也瞧了一眼,暗罵道,“傷風敗俗!”

  離華瞪了張士齊一眼,華誠見情況不對,趕緊道:“咱們現(xiàn)在蝠翼坡處,往東便是宥國諸幽城,往北便是桜國大軍的駐地,有奇虎將軍坐鎮(zhèn)。華某與此人有過幾次交手,他的名頭也來自這個‘奇’字,出手之奇,勢如猛虎,不可小看?!?p>  張士齊與離華的注意力被他拉了回來,三人看著沙盤上的位置,蝠翼坡不遠處有一怪石峰,峰奇多貌,隱蔽性極好,只是想要上去也十分艱難。

  離華道:“華總兵,你道這個奇虎將軍究竟奇在何處?”

  “回王爺,此人出兵從不按常理,好似會一些奇門遁甲之術。有一次,臣與此人在環(huán)州一戰(zhàn),本四路人馬將其包抄,他的精兵下士也全在囊中,卻不知為何他人卻出現(xiàn)在臣后方,帶兵追來,打得臣措手不及,幸好有張參將出手相救,臣才幸免一死”。華誠看了一眼張士齊,他也曾與奇虎打過照面,張士齊理著胡子,對華誠的話多有贊同。

  離華垂下眸子想了想,“也就是說這人會障眼法,將華總兵騙了過去。”

  華誠低頭想了想,“或許是罷。不過,當初臣探清他帶有七萬兵力,與之一戰(zhàn)臣勝券在握,可最后這奇虎不知又從何變出一支隊伍來,且來勢兇猛,十分強勁。”

  離華將手中的棋子放在怪石峰上,道:“或許可以從此處突破。”

  “哦?”張士齊不免得看了離華一眼。

  離華繼續(xù)擺弄棋子道:“我們派一小部分人埋藏在此處,做個埋伏。進攻之日,兵分兩路前后夾擊,若是他奇虎想逃,左邊是重山疊嶂,沒有戰(zhàn)死也得餓死,若是從右邊逃,就一定會經過亂石峰。到時候任他奇虎有多少兵馬,我們都可以來個甕中捉鱉?!?p>  張士齊與華誠的眼神從離華的手轉移到他臉上,看向離華的目光多了些贊許之色。

  華誠眼中帶著敬佩之意道:“王爺英明。”

  張士齊還因著離華與錦綃的事有些氣郁,夸贊的話在嘴邊打了個璇兒又憋了回去。

  “不過,臣還有一問?!比A誠道。

  “華總兵直說無妨?!?p>  “據探子來報,此次奇虎帶了十萬精兵。而我軍只有我的四萬人馬和張參將的三萬,聯(lián)合蝠翼坡這五千精兵也不過七萬五千軍力,夾擊奇虎,怕是不能行?!比A誠皺著眉頭,古來以少勝多之戰(zhàn)也不占少數(shù),只是奇虎的招式實在難以捉摸,能在他手下翻盤也實屬不易。

  “這著實是個難題,”張參將也道,“更何況還要在亂石峰上做埋伏,駐地還得有人留守?!?p>  “不必擔心,”離華道,“本王以休書給宥國,請求援軍了?!彼岬藉秶鴷r,不免得回頭看了看。

  華誠垂首道:“差點忘了這萬云山東邊乃是宥國的境地,還是王爺高明。”

  離華淡漠一笑,又吩咐了一些先關事宜,將諸事處理妥當后,目送著華誠與張士齊離開。

  他門三人探討地高興,早已把臥榻上的錦綃望地一干二凈,錦綃一直未有翻動身子,卻豎著耳朵將他們所有的謀略都聽進心里了。

  離華走到床邊,替錦綃捏了捏被角,自己便順勢在她一旁坐下。臥榻旁有個小案幾,上面還放著離華今日翻看的兵書,離華執(zhí)起書,翻書地婆娑聲便在帳中輕柔地響起。

  錦綃閉著眼假裝睡著,心中對戰(zhàn)亂中的安定竟有了一絲期許。

  這一片祥和的景象在京潤送來的吃食中被打破。

  戰(zhàn)爭時期,軍中比不得王府里的錦衣玉食,皆是些家常小菜。更何況這山野高地,食物就更加緊缺了,好在離華準許將士打獵,獵到的食物自己可以獨享十分之一,其余的需交上來,盡管只能得到十分之一,將士們還是樂此不疲的打獵。

  京潤將今日的菜肴放在案幾上,瞧了瞧還假寐著的錦綃,安靜地退了出去。

  錦綃翻了個身,離華這才將手中的書放下。

  “你醒了?”離華一邊起身一邊問道。

  錦綃點點頭,離華靠近她扶她起來,身上熟悉的氣味讓錦綃鼻尖一酸。

  “先吃點飯罷?!彪x華道,又坐在床沿上。

  錦綃拿著小木碗,安安靜靜地吃了會,忽而抬頭道:“你怎么不吃?”

  “本王還不餓?!彪x華道,肚子卻不合時宜地響起來了。

  錦綃這才反應過來,這是軍中,糧食都是按人頭算的,若是她吃了,離華便沒有了。錦綃放下碗筷,“你若是不吃我便也不吃了?!?p>  離華淺淺一笑,道:“那好,便都不吃了罷?!?p>  “你,你這個人?!卞\綃氣惱,吚吚嗚嗚地暗自罵了一句。

  離華立直了身子,道:“你說什么?”

  “沒,沒什么。”錦綃臉上泛著紅暈。

  “既然沒什么,不如,說說你這是怎么回事罷。”離華看向錦綃的小腿處,那里被絨被擋的嚴嚴實實,只能看出一個輪廓來。

  錦綃皺著眉頭嘆了一口氣,這幾日沒有見到離華,竟連重要的事都給忘了。

  “想必在黑風門發(fā)生的事單祤都告訴你了罷?”錦綃問。

  這幾日太過于忙碌,單祤的來信也忘了拆,但離華仍舊點點頭,一副已經知道了的模樣。

  錦綃又道:“我此次前來,就是為了告訴你,宥國與顧國結成的盟軍不可信,錦辰已經完全掌握了宥國的軍力!”

  離華皺眉,微微瞇起的鳳眼顯示他的驚異,“這事有些棘手了,本王已命駐守在環(huán)洲的陳提督休書給宥國,屆時能助本王一臂之力?!?p>  “茲事體大,不僅關乎三國,還牽扯到江湖之中,抓走陸姑娘的鳳伏老者與桜國勾結,利用燕國古法煉制秘藥,或許你們說的奇虎將軍也有些關聯(lián)?!?p>  他斜眸看了一眼錦綃,眼中多有心疼,“可你又為何要牽扯進來?誰家女子像你這般不愛惜自己的性命!”

  “身為皇室之女,自出生,性命便已置身事外了?!卞\綃無奈道。

  離華搖頭,“這便是本王同意你假死的緣故,你若想要脫離這重身份做一個普通女子,就不該在與這些事情有所關聯(lián),它們,隨時會要了你的命。”

  錦綃垂眸,淺淺道:“事已至此,已是身不由己?!?p>  “待戰(zhàn)爭結束后,本王送你回家?!彪x華道,語氣堅定而又生硬,關心之色全然只在眼中。

  錦綃聞言心中一寒,喃喃道:“回家?家?我哪里還有家?”錦綃拿著筷箸的手陡然無力,她繼而道:“宥國皇城早已不是我的家,風城的安世居也已是一片灰燼,我原以為我沒了那些七七八八的身份,便可以做個平常女子安度余生??墒牵覅s害得賽伽倫身陷囹圄,京城公子也因我而死,我哪里,還有家?”

  她瑟縮在絨被里,只露處半截身子來,話語間早已時淚流滿面。

  離華心頭一緊,一把將她攔入懷中,原來她離開他的日子受了那么多苦。

  他附在她耳邊,用僅能他二人聽到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聲道:“金城陵安王府,永遠都是你的家。”

  錦綃抬頭,撞進離華墨色的眼瞳里,差一點便沉溺在那眼中的溫柔里了。

  錦綃在離華懷里安撫好情緒,她吸吸鼻子,又恢復如常,道:“王爺說笑了,我一介草民,怎敢攀王爺?shù)母咧??!?p>  感覺到她刻意的逃離,離華環(huán)住錦綃的手漸漸松開。錦綃拉過絨被,蓋住自己,眼神錯過離華道:“民女有些乏了,還請王爺見諒?!?p>  他們都知道,現(xiàn)在隔在他們面前的東西,有太多了,身份地位,皇權陰謀,就像錦綃說的那般,‘事已至此,身不由己。’

  離華站起身來,又替她捏好被角,道:“好,那你好生休息,本王不便多擾?!?p>  話畢,離華大步出了主帳。

  夜里來換藥的成了京潤,一整日也不見離華的身影,錦綃看著京潤欲言又止,京潤也瞧出她的不安,寬慰說離華去練兵了而已。

  距離出兵的日子越來越近,軍中的事物也越發(fā)緊張,訓練之聲在山林間響動,一向賴睡的錦綃也被早早地吵醒。

  自錦綃到后,便要分走一人的口糧,她自心中多有愧疚,奈何腿腳不便又不能幫上忙。

  隨著隨行大夫的細心照顧,錦綃的腿腳也好了不少,能夠下地緩步走動了,軍中也因為多了一個美嬌娘而多了一些樂趣。

  雖然知道這是陵安王心尖上的人,但陵安王這幾日好似有些冷落美人,這么些個士兵變更是殷切。

  錦綃能走動后,便到了隨行大夫的帳篷里,她在賽伽倫那里待過一段時日,對藥草也多有了解,便只覺得幫隨行大夫打起下手來,每日專干些分揀藥材,熬制湯藥之事,也不覺得累。

  離華看著心疼,但他明白,若是錦綃再不做些事,她便會自責到死的。

  這一日張參將的帳子里來人要了一碗醒神湯,隨軍的大夫又正為幾個傷員醫(yī)治,忙得不可開交,送湯之事便落在了錦綃頭上。

  錦綃守著小藥爐熬好了湯藥了,便跛著個腳緩慢地出了隨行大夫的帳子向張參將的帳中去。

  那張士齊對她頗有微詞,錦綃心中還懷有忐忑,進了張士齊的帳子,張士齊與幾個下屬正在商量去亂石峰埋伏的事情,見著錦綃進來,張士齊悶哼一聲,臉上多有不屑。

  這幾日錦綃在軍中替將士們煎藥的事他也多有聽聞,但軍營里出現(xiàn)一個女人還是令他十分地看不慣。

  幾個下屬都隨著張士齊的眼神看過去,都知道那日王爺因這個女子與張參將發(fā)生了摩擦,此時也都不敢多言。

  錦綃被人盯著難受,尋了個地方將手中的藥碗放下,道:“張參將,您要的醒神湯給您放這了。”

  錦綃轉身正欲要走,張士齊停了手中的事物道:“慢著,我怎么知道你有沒有在這湯里放些什么不干凈的東西?!?p>  錦綃有些無奈,還是轉過身來道:“這藥若是出了問題,我能出得了蝠翼坡么?”

  “哼。”張士齊冷哼一聲,“你若是下了藥,我軍損失一員將領,而你不過區(qū)區(qū)一個女子,死了又如何?”

  “張參將!你莫不是太瞧不上女子了罷。”錦綃怒道。

  “不是我瞧不上女子,是你這個闖入軍營的女子不由得令人多疑。”張士齊吼道,胸口一陣惡心,竟有些干嘔之狀,張士齊在喉間咳嗽壓了壓。

  一旁的下屬道:“張參將,您還是得保重身體啊。”

  張士齊擺手止道:“無妨,把湯端來試試毒?!?p>  錦綃瞧著張士齊的模樣,將藥放在他手側任他的屬下拿銀針來試毒。

  另一個下屬走到錦綃跟前悄聲賠禮道:“姑娘,張參將一向多疑,但心是好的,時常體恤下屬,每日靠這醒神湯徹夜不眠研究戰(zhàn)術,還望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要將此事放在心上。”

  錦綃瞧了瞧張士齊,他咳嗽后一陣虛汗,捂住胸口對進錦綃身旁那名下屬罵罵咧咧道:“高行才,你說什么呢你!我張士齊行的端站的正,怕什么怕?!?p>  錦綃這才明白,這名下屬怕是怕錦綃向離華告狀,引起二人的嫌隙。

  一個下屬竟然能這樣幫他說話,看來這個張士齊也沒那么壞,不過是有些偏見罷了。錦綃略微頷首,走向張士齊,抬起他的手摸了摸脈象,張士齊瞪著眼睛大罵道:“你!你一個姑娘家家,干什么你!”

  錦綃不予理會,放下張士齊的手腕,將桌上驗完毒的醒神湯灑掉道:“你需要的不是醒神湯,應該是好好睡一覺。”

  話畢,錦綃不再理會氣急敗壞的張士齊,又跛著腳慢悠悠地回了隨行大夫待的帳篷里。

  身后傳來張士齊的吼聲:“別以為有王爺給你撐腰我張某人就怕了你!”

  過了許久,張士齊的帳中出現(xiàn)一碗連枝湯,張士齊看著那碗黑黝黝的湯藥沉思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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