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財斷翠香樓
蕓娘趁此機(jī)會將賃了新宅子之事介紹給眾人:“唐掌柜在正街處開了個鋪子,如若你們?nèi)蘸笙胭I,便來鋪子處買成品。我就守在那處?!?p> 又將新宅子的地址詳細(xì)說了。
趙蕊兒便笑道:“這樣倒好,有個廟,免得想找你這和尚時總抓不住你?!?p> 待蕓娘從趙蕊兒房中出來,依然沿著走廊而去,待到了拐角處,剛剛要拐了彎,旁邊一扇門吱呀一聲打開,溜出個漢子的身影。
那漢子一味回頭向門內(nèi)望去,一腳便踩到了蕓娘的小腳上。
蕓娘腳上是軟底布鞋外套了木屐,并不覺得痛。那漢子卻穿著軟底布鞋,嗷嗚一聲卻又收了聲音,只抱著腿在一旁摩挲。
漢子只不過發(fā)出了點點響動,便從屋里跑出個身穿薄紗的妓子來。
因為出來的慌張,妓子身上那薄紗內(nèi)雖然穿著蕓娘賣出去的胸衣,珍珠扣卻耷拉在一邊,大片的胸脯透紗而出,十分香艷。
妓子一雙妙目即便在著急時也透露著不盡的嫵媚。她一邊轉(zhuǎn)頭四處留神有沒有其他人發(fā)覺這邊的動靜,一邊低聲向漢子問道:“怎的了?可是弄痛了?”聲音中含著幾分憐惜。
兩人湊在一處的舉止頗為親密,那漢子便仰頭對著蕓娘陰陽怪氣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看破不說破!觀棋不語真君子……”
這語氣……怎么透著一股有些熟悉的酸腐之氣?
蕓娘偏頭打量他。
衣袍松松垮垮還未來得及系緊汗巾,露出單薄貧瘠的胸膛;發(fā)髻上插著只嶄新的玉簪,歪歪斜斜像是隨時要掉落下來;手上原本該有一把玉石扇子,此時雖沒有,卻不影響蕓娘將他認(rèn)出來。
這這這……這不就是之前在班香樓的畫舫上那位拒絕為眼前這媚眼妓子買胸衣的酸書生?
上回她在這拐角處被窗棱撞的鼻青臉腫那次,那藏在媚眼妓子房中之人應(yīng)該也是他。
所以,一個出不起錢的窮書生是如何入了追求財富的妓子的青眼,且成了這位妓子的入幕之賓,還是倒貼的?!
雨勢轉(zhuǎn)小,眼瞅著要停了。
艷陽曬透云層,照在積了雨水的青石板上,未過片刻,濕熱又席卷而來,將淅瀝了半日的涼意趕的一分不剩。
班香樓樓下路面上水漬漸無,蕓娘彎腰脫了軟底鞋外套的木屐,手搭上去便痛的“吸溜”一聲。
她瞧著手掌心那處極新鮮的傷痕,便想到方才在班香樓里媚眼妓子的門前,她是怎樣一把將那酸書生頭上那嶄新新的簪子抽下來,不可置信的望著妓子:“你養(yǎng)漢子?你用受虐得來的銀子養(yǎng)漢子?”
她的語氣大大刺激到那書生,書生一把將她手中的玉簪奪去。
她手中的傷痕便是在那時留下的。
時日尚早,左右蕓娘并不趕時間,便又先繞去江寧府正街,在那處曾買過錦帕的繡坊里問那伙計:“之前那個啞婦可還來賣過繡品?”
雨天妨礙了繡坊的買賣,伙計正百無聊賴的手持著雞毛撣子隨意掃灰,聽她問話,只耷拉著眼皮陰陽怪氣道:
“許是你這個小鬼前幾日里日日守在店門前,別人以為你索命,自然不敢來。早知道那繡品要成孤品,便不賣給你?!?p> 蕓娘抬眼朝柜臺與貨架上打量,擺出來的繡樣中,果然不見與那錦帕成色接近的繡品。
便朝那伙計重重哼了一聲,做出一副財大氣粗的模樣道:“下次有了繡品給本小姐留著?!碧ь^挺胸出了繡坊。
繡坊伙計將目光往她簡陋衣衫上隨意一掃,切的一聲冷笑,繼續(xù)撣起灰來。
這一日天只晴了一會會,到傍晚時又開始淅淅瀝瀝,漸漸的由小轉(zhuǎn)大,到了第二日依然未停。
蕓娘日復(fù)一日等天晴,等了三四日過去,卻半點沒有停住的意思。
青竹的傷都是皮外傷,恢復(fù)的卻挺快,到了這一日,只面上略有淤青,身子上的傷被衣裳擋著,倒也看不出來什么。
蕓娘早上醒來洗漱的時候,青竹便跟在李氏身邊洗米摘菜,十分清楚她的工作策略:討好了李氏便是討好了蕓娘。
畢竟,她的身契還揣在自己兜里,蕓娘還未接手。
待吃過了早飯,蕓娘瞧著這雨勢只怕又停不了,便借著去唐掌柜處上工的借口,打算去趟翠香樓,同柳香君商議將代言人的角色定下。
她彎腰穿木屐的時候,青竹便蹲在她身邊,悄悄道:“我也想同你去,我可是你的隨侍丫頭??!”
蕓娘能理解青竹這種求接納的心理。
畢竟一個小孩孤身一人在這個世界,哪怕是身契在手不為奴婢卻又如何,依然是沒有歸處。
蕓娘今日要去翠香樓,自然不能帶了青竹同去,便嚇唬她道:“你同我一處去,今日沒有那老頭假扮官老爺,老鴇子又要將你搶去可怎辦?”
青竹果然面露驚恐之色,乖乖留在了家中。
雨勢減小,風(fēng)卻有些大,蕓娘撐著油紙傘走在雨中,那風(fēng)兒吹來,她逆著風(fēng)前行,不多時便將傘面吹翻了過去。
油紙傘上的木質(zhì)傘撐崩噔便斷了兩根撐子。
她急忙忙想喚騾車,今日近前卻不見一輛騾車,只得將就著爛傘頂著風(fēng)雨慢慢往翠香樓而去。
今日翠香樓守著角門的龜公是個熟面孔。
蕓娘便上前做出熱心的模樣問道:“今日陰雨,是個揭人秘辛的好天氣。你有什么秘辛想給我講的嗎?我洗耳恭聽哦!”
那龜公便彎腰將臉湊上來:“真的有,你要不要聽!”
蕓娘便拍手笑道:“要聽要聽?!倍自诜块芟伦龀鲆桓币L談的姿態(tài),手掌一伸,是一副準(zhǔn)備收銀子的模樣。
那龜公便悄悄道:“前日,老鴇子對長期和翠香樓做生意的一個商家,下達(dá)了封殺令!”
“哦?是誰?”蕓娘奇道,究竟是誰如此倒霉?她不由的又湊過去些,以便于聽的更清楚。
“你!”龜公道。
……
“為什么呀?”蕓娘噌的站起身,一腦袋便頂在那龜公的下巴頦上,龜公捂著下巴蹦跳幾下,方將痛呼咽進(jìn)口中。
蕓娘一句話問出去,下一刻便心如明鏡。
她與老鴇子搶了人,老鴇子還能容她繼續(xù)抱著翠香樓的大腿賺銀子?
不過也無妨,她的生意大多是來自畫舫,日后她不上翠香樓便是。
此時龜公緩過下巴頦上的痛來,續(xù)道:
“不但不準(zhǔn)你踏進(jìn)翠香樓半步,還再不允許窯姐們穿你那個……那個……奶兜子。
誰要是偷穿偷買被老鴇子發(fā)現(xiàn),就被賣去三流娼館里伺候挖河道的苦力去。”
蕓娘捏緊了手中爛傘。
爛傘發(fā)出哀痛的吱呀聲,仿佛一具行將就木的病體。
她再重重捏了兩下,爛傘便又吱呀兩聲。
可惜這并不是老鴇子。
在她將爛傘當(dāng)成老鴇子痛捏的這一陣,真正的老鴇子還不知道躺在哪處榻上,嘴里滋溜著小酒,等著瞧她的過上無米下鍋的日子。
七月初九
還記得那媚眼妓子嗎?在冤大頭幫著蕓娘捉弄王夫人家的小妾那晚,蕓娘曾同這妓子做成了兩件胸衣的買賣,那晚,這妓子便是忍受變態(tài)客人施虐而賺了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