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師,您方才還沒有講完呢,還,還是繼續(xù)講吧……”董仲舒哆哆嗦嗦道。
他明顯能瞧出來對面這位打的是啥子主意,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給撕了,好不容易才看到爬出火坑的曙光,絕不能再被推回去!
“這事不急,”衛(wèi)流瞳擼起袖子,“洞房花燭夜可是人生一大喜事,作為老師,讓徒孫多喜一喜,是義不容辭的責任……”
“先師,求您放過學生吧!”董仲舒猛然沖來,半路雙膝跪地,一個滑行抱住衛(wèi)流瞳的大腿,涕泗橫流道,“入洞房就等于是讓學生入刑房??!學生寧可被腰斬炮烙、千刀萬剮,也不想再受這份罪了??!”
“……好吧好吧,”衛(wèi)流瞳妥協(xié)道,抵住這貨的腦袋,拼命把褲腿往回縮,“……撒開!把你鼻涕給我咽回去!”
吸溜——
咕嘟。
喉結(jié)明顯聳動了一下。
(⊙_⊙)
衛(wèi)流瞳一怔,拼命掙脫了他,往后一蹦,慌亂間,直接將落腳的地面踏碎成蛛網(wǎng)狀。
“先師——”
“停,我服了!”衛(wèi)流瞳將手里的加多寶一口氣喝光,把空罐一扔,“咱們繼續(xù)?!?p> 他捏著鼻梁:“剛才咱們說道,有資格被世人稱為大道的,有儒墨法三家……”
“可治國之道,只有墨法兩家?!?p> 他走到窗臺前,站定:“法家治標,墨家治本。”
董仲舒用另一只袖子把臉擦凈:“先師,為何您對又墨家學說如此推崇?”
他很是不解:“那‘非攻,兼愛’之道,雖與我儒家的仁義之道相似,卻蔑視尊卑禮制,主張大愛無拘,在學生看來,頗有些......異想天開了?!?p> “為師倒認為,墨家學說比哪家都要來得實際,”衛(wèi)流瞳淡淡道,“《墨子·天志中》有言:‘萬民和,國家富,財用足,百姓皆得暖衣飽食,便寧無憂’,也就是說,要給平民百姓提供充足的物質(zhì)條件,這是施行兼愛之道的前提?!?p> “墨翟先生是這樣說的,也正是這樣做的?!?p> 衛(wèi)流瞳認真道:“率弟子發(fā)明多種工具器械、對百姓耕種與建筑做出極大貢獻不說,其人在物理領(lǐng)域也頗有涉獵,總結(jié)出不少光學、聲學,及力學的理論……比某些只懂空談的酸腐儒生強了不知多少?!?p> 董仲舒老臉不易察覺地一紅。
衛(wèi)流瞳望著窗外:“小董子,在你看來,大漢,可算強國?”
聽聞此言,董仲舒一掃羞慚,自豪道:“想我巍巍大漢,南平閩越,北抗匈奴,奪河西,收河套,當然算得!”
“我卻不這樣想,”衛(wèi)流瞳轉(zhuǎn)過頭,淡然道,“連自身命運尚且無法掌握,還算什么強國?”
董仲舒不解。
“高祖惠帝時,大漢羸弱,景帝武帝時,大漢強盛,這是你們士人階級的概念,然而對廣大農(nóng)人來說,卻無甚區(qū)別,因為他們一生都要靠勞苦耕作才能活著。”
“除了耕作,他們還必須娶妻,生子,生兒子,至少生養(yǎng)兩到三個兒子,如此,待他們老去后,生活才能有保障。”
“在自身餓不死的基礎(chǔ)上,兒子每多一個,以后的日子就好過一分?!?p> “所以,除了要生,更要多生,最好是一口氣生他十七、八個,如此一來,就算中途夭折一半,對農(nóng)人來講,也是賺的?!?p> “等兒子們長大了,變成老子,便繼續(xù)娶妻,繼續(xù)生子,直至人多到土地養(yǎng)不下,就起來造反,被朝廷派兵鎮(zhèn)壓,或者鎮(zhèn)壓朝廷?!?p> “國家的統(tǒng)治者,那皇帝和大臣們,瞧在眼里,卻無計可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帝國走向滅亡?!?p> “這等隨波逐流的朽木枯株,也配被稱為強國?”
“就拿你這儒城來說,”衛(wèi)流瞳哂然,“滅了四姓大族,憑他們庫房里的糧食,你能養(yǎng)活這萬余人,可過了今年,這萬余人很可能變成兩萬五千余人,因為他們要生孩子,要為以后的日子打算?!?p> “你若是讓他們生吧,假如天一直不下雨,明年依舊是災(zāi)年,而你依舊是太守,當糧食沒了,百姓便會先把你弄死,然后再互相弄死;”
“可若是你不讓他們生,便會讓他們沒了安全感,恐慌之余,等不到來年便會揭竿而起、將你弄死?!?p> ......合著學生無論如何都會被弄死唄?
董仲舒很郁悶。
卻不得不承認先師說的在理。
“先師,既然如此,可有破局之策?”
“自然是有的,”衛(wèi)流瞳悠然道,“破局之策,便在于墨家?!?p> “將墨家的探究精神發(fā)揚于世,再將墨家學說推演到極致,改進發(fā)明更好的器械工具……”
“到了最后,一人耕種便可養(yǎng)活百人,一對夫妻只需生一個孩子、甚至不生孩子都能老有所依,如此,便可打破這惡性循環(huán)?!?p> “這,這可能嗎?”董仲舒不敢置信。
“可能,”衛(wèi)流瞳笑了笑,“如今的外界,就是這般模樣?!?p> 董仲舒陷入了震驚。
衛(wèi)流瞳則抹了把汗:喵了個咪的,講點東西真他娘的累,也就是這倒霉地方?jīng)]信號,假如能上網(wǎng),直接把手機塞給這老貨,讓他自己搜“工業(yè)化”和“馬爾薩斯人口陷阱”,能省下老子多少力氣。
半晌,董仲舒回過神來,喃喃道:“墨家竟有如此大能……可是,以陛下的雄才偉略,卻為何將墨家徹底罷黜,而不是儒墨并用呢……”
“因為在皇帝眼中,統(tǒng)治壓倒一切,”衛(wèi)流瞳道,“戰(zhàn)國時期的弱國憑墨家機關(guān)之利就能戰(zhàn)勝強國,手持勁弩的平民能輕易射殺十幾個全副武裝的銳士,”
“因而皇帝畏懼墨家,與其讓自己的統(tǒng)治被層出不窮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動搖,還不如保持現(xiàn)狀,不論皇帝是昏君還是雄主,皆會如此?!?p> 董仲舒似有所悟。
漢武帝的神位,在他的心里,也慢慢裂開了。
“先師,那儒家呢?”
董仲舒低落道:“比起墨法,儒家簡直是百無一用,又為何能被稱為大道?”
“不,儒家是這世上最有用的學問,卻也是這世上最無用的學問?!?p> 衛(wèi)流瞳緩緩踱著步子:“說它無用,是因為對真正的小人無用。”
“例如我同你說過的、那沒有道德的小國寡民,”
他眼神幽遠:“此國最擅長表演雜劇,且劇中形象皆是溫潤公子、窈窕淑女,然真實情況卻大相徑庭,”
“從上至下,只要是此國之人,不論高官還是平民,富有還是貧窮,皆不知禮義,不明廉恥,狂妄自大;對這樣的群體而言,儒學無用,因為沒有生根發(fā)芽的土壤?!?p>
微笑流光
感謝愿,蕪慵,書友20180418230015495的打賞...... 我現(xiàn)在開始懷疑我寫董仲舒究竟是為啥,是不是失心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