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夜談

　　第十六章夜談

　　這一夜，徐念容終究還是沒有走。劉惜安的心事太重了，實在無法放心把她一個人留在這里。

　　劉惜安已經(jīng)進(jìn)房間了，看樣子是已經(jīng)沒有心情在乎徐念容最后有沒有留下來。

　　偌大的房間頓時顯得空空蕩蕩。徐念容走進(jìn)陳姨生前住的房間，想了想，只是抱了一床被子，重新回到沙發(fā)上。

　　被子上還殘留著陳萍身上那種母親獨有的香味，令人十分安心。徐念容躺在沙發(fā)上，蓋著被子，回想著最近發(fā)生的事情。

　　一樁樁，一件件，矛頭都直指向劉惜安。先是查裕良的死，再是查芮親自到警察局要求調(diào)查，結(jié)果一件自殺案竟?fàn)窟B出陳姨，最后陳姨又突發(fā)心臟病，去世了。

　　想著想著，沒理出個所以然來，眼皮反而越來越重，徐念容嘆了一口氣，就這樣睡吧，忘記一切，進(jìn)入夢里吧。

　　哐當(dāng)——

　　突然傳出一聲玻璃破碎的聲音。

　　徐念容一個激靈睜開眼，頓時睡意全無，一把掀開被子，踩著拖鞋就往劉惜安房間里沖。按下把手時才發(fā)現(xiàn)，房門已經(jīng)從里面鎖住了。

　　徐念容心里越想越慌亂，屋里靜悄悄一片，一點聲音都沒有。玻璃，無聲······難道惜安割腕了？

　　徐念容慌張不安的拍著門，邊拍邊喊著。

　　 “惜安，你答應(yīng)了我的，你也答應(yīng)了陳姨要好好照顧自己，你千萬不要干傻事啊?！?p>　　“惜安！惜安?。∧懵牭轿艺f話了嘛?。。　?p>　　喊叫聲一聲比一聲急促，也一聲比一聲激昂。隔著一扇門，此刻徐念容只能試圖借自己的聲音來喚醒屋內(nèi)那個迷途的游魂，讓劉惜安早點清醒過來。

　　片刻之后，終于傳來了窸窸窣窣的響動聲。把手再次轉(zhuǎn)動，門打開了。劉惜安穿著單薄的睡衣站在門口。

　　徐念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發(fā)現(xiàn)她并無大礙，伸著腦袋向里面張望尋找著，究竟是什么東西被打碎了。

　　“進(jìn)來吧?！?p>　　劉惜安轉(zhuǎn)身向床上走去，床頭的燈光在一片漆黑的夜里，發(fā)出微弱的光。

　　徐念容走進(jìn)房間，這才看見原來是喝水的杯子，許是劉惜安起身找杯子喝水時，不慎把它從梳妝臺上碰掉了。徐念容嘆了一口氣，看來是自己想太多了。

　　“今晚，你能陪我一起睡嗎？”

　　劉惜安像失去線的風(fēng)箏，軟綿綿的半靠在枕頭上。她低著頭，神情隱匿在陰影中，看不清情緒。

　　徐念容小心翼翼的避開那些玻璃渣，走到床的另一邊，鉆進(jìn)被子，對劉惜安說。

　　“睡吧，就像我們小時候一樣。我會陪著你的?！?p>　　劉惜安伸手關(guān)了臺燈，室內(nèi)又恢復(fù)到一片寂靜。

　　兩人聽著彼此的呼吸聲，誰都沒有開口。安靜的夜晚，讓心事變得愈發(fā)吵鬧。

　　時間久到徐念容以為劉惜安已經(jīng)睡著了，卻突然感受到來自床墊的一陣抖動，接著是耳邊傳來壓抑的哭聲。

　　轉(zhuǎn)過頭才發(fā)現(xiàn)，劉惜安渾身上下都在抑制不住的顫抖，徐念容抱住她時才摸到，枕頭已經(jīng)被淚水打濕了。

　　“難過就哭吧，我會陪著你?！?p>　　劉惜安這才停止小心翼翼的抽泣，開始放聲大哭。此刻她的世界里一片天旋地轉(zhuǎn)，她不懂，為什么事情最后會變成這個樣子。

　　等她哭累了停下來時，徐念容環(huán)著劉惜安肩膀的手臂已經(jīng)麻了。她抽出手臂，從床頭的紙巾盒里抽了兩張紙出來，細(xì)細(xì)的抹去劉惜安臉上的淚水。

　　“容容，是我。殺人的是我?！?p>　　徐念容的手頓在劉惜安臉上，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劉惜安的嘴還在一張一合的說著什么，徐念容卻什么都沒聽到，只有那句“殺人的是我”在腦海里一直盤旋回響。

　　“害怕了嗎，你現(xiàn)在正在和一個殺人犯躺在一張床上。”

　　徐念容回過神來，清冷的月光從窗外灑進(jìn)來。她看見劉惜安的一雙美目此刻已經(jīng)失去了光澤，就像被水泡了很久的木頭一樣，腐朽，潰爛，毫無生氣。

　　“我不害怕。只是，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徐念容在腦海里飛快地盤算著這句話的可信度到底有多高。能讓陳姨拼出性命守護(hù)的人，也就只有惜安了······難道······

　　“我懷孕了。那天我拿著產(chǎn)檢報告去野云山找他?！?p>　　毫無疑問，劉惜安現(xiàn)在正在說的，就是七月七日查裕良死亡的那天。

　　“他喝多了，酒氣沖天。半醒不醒的躺在床上，讓我給他拿醒酒藥。

　　我想這樣也好，如果他清醒了，可能都不會聽我多說一個字，就要把我趕出去。

　　于是我告訴他，我懷了他的孩子。是我們一次意外的產(chǎn)物。我本以為他就會這樣稀里糊涂的答應(yīng)我，以后會好好待我，我們一家人好好生活。

　　誰知道，他一聽到我懷孕，勃然大怒，還口齒不清的質(zhì)問我是哪個野男人的種，竟敢算在他頭上?！?p>　　徐念容看著劉惜安臉上的痛苦的神情，好幾次都想出聲阻攔，讓她不要再講下去了。

　　陳姨已經(jīng)認(rèn)罪，查裕良一案已經(jīng)完結(jié)。即使陳姨說了謊，最終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才為自己女兒換來了一個清清白白的身份。

　　如果劉惜安此刻一言不發(fā)的話，這些事情就可以永遠(yuǎn)淹沒在時光中，再也無人提起。

　　徐念容也驚異于劉惜安對自己的信任，一旦告訴了自己，又該讓她怎么辦呢？要知道，她現(xiàn)在的身份可是協(xié)同警察辦案呀。難道要知情不報嗎？

　　慘白的月光照著劉惜安和徐念容的臉，那么純凈美好，像是回到了小時候一樣，兩個人玩到晚上都不愿分開，最后嘻嘻哈哈的在床上給對方講故事。

　　可是，現(xiàn)在這個故事太沉重了。

　　捫心自問，徐念容根本做不到放任劉惜安被這些沉重、壓抑、骯臟的心事壓垮。所以她下定決心幫她一起承擔(dān)。

　　 “他懷疑孩子的身份我根本不害怕，等孩子出生，DNA檢測就都能明白?？墒呛髞?，他破口大罵，說我爸是小偷，是賊，教出的女兒也只會覬覦別人家的財產(chǎn)。

　　你知道我的。我爸······我爸那件事一直是我的逆鱗。我不允許任何人說他?！?p>　　突然，劉惜安的手，被徐念容緊緊握住。像是小時候兩個人躲在被子里講鬼故事一樣，互相安慰，互相給予安全感，互相保護(hù)。

　　劉惜安沒想到徐念容竟然會這樣做——在全世界都沒有人愛她，連自己都覺得自己像又臭又爛的糞土?xí)r。這份自己一直以來小心翼翼珍藏在心底的友情，帶給她唯一的溫暖。

　　更令人驚喜的是，似乎對方把自己也看的很珍貴。

　　“容容。我沒想殺他的。真的是意外。我本來只是想讓他安靜一會，沒想到他永遠(yuǎn)閉上了嘴?！?p>　　劉惜安捂住嘴，即后怕，又后悔的顫抖著，無聲的哭了起來。

　　“所以陳姨知道這件事，怕牽扯到你，就來自首了是嗎？”

　　只有血脈親情能做出這么大犧牲。徐念容不用聽到回答，就知道了答案。

　　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涌上徐念容心頭，結(jié)果是什么真的重要嗎？反正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人對這個案件負(fù)責(zé)了不是嗎？

　　她暗暗起誓，這件事，要爛在肚子里。為惜安，也是為了陳姨。

　　夜深了，周圍一片寂靜，只有這扇小窗戶時而飄出啜泣聲。這些，都不會有人關(guān)注。

　　沒有人會在乎是不是有一個女兒今夜失去了母親；

　　是不是有位妻子有一晚曾對自己丈夫殺意橫生；

　　是不是有一位母親，為了自己女兒的聲譽(yù)，甘愿去頂罪。

　　都不重要了，等太陽升起時，就會是新的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