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明珠來說,三日的課業(yè)實在痛不欲生,每每從第一日開始上學,就在盼望第三日下學。這日總算又是休沐,頭一晚就囑咐了忘憂千萬早上不要叫起,于是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伸個懶腰起了床,換過衣裳,連頭發(fā)也不梳,徑直走到東次間,這里推門便是連著房間的一個水閣。只要將檐下垂著的夢痕紗卷起,便能看見外面的灑金湖。
明珠只覺得自己這幾日要累的骨頭都要斷了,便讓青鯉將早飯擺在水閣中,用罷又讓抬了南山翠竹扎的躺椅來,要歪著曬太陽。
紫鹿只要拿來了雪貂皮的毯子鋪好,又給明珠搭了貂絨蓄的小被子,以防她吹了風受了風寒。
要說這雪貂皮雖少,單也不是多稀奇,可這通體純白沒一絲雜色又皮厚毛細密的雪貂皮卻實在不好找,最少要十年以上的雪貂才能有這樣靚麗的皮毛,抓捕的時候還不能射殺或者用獵夾,必須要用設陷阱先行困住,待捕捉到手以后再從咽喉處放血才可以保證皮毛完整。因此,明珠這一個毯子也是價值連城了。
再說這南山翠竹的躺椅,南山翠竹只生長于大楚南部的望南山之中,數(shù)量雖多,但通常只能長到拇指粗細,能到茶杯大小的便是萬里挑一了。這南山翠竹有個特點,即便是砍下來做成了物件,也能永保青翠之色,而且靠近就能聞到清新怡人之氣,因此也是備受推崇。
如此難得的兩樣東西,卻都被明珠拿來隨手使用,完全沒有愛惜之意,可見明珠是陳旭眼珠子這個說法那是不差分毫了。
明珠如此渾渾噩噩的過了半晌,用了午飯后,便不想歇晌了。起來玩了一會兒秋千,又同翠鴛她們玩笑了一會兒子,便覺得很是沒有意思。
“咦?忘憂呢?怎么這半日了都沒看見人呢?”
“忘憂姐姐今日一直在她自己屋里呢,不曉得做什么,連我們送中飯去都不讓進門呢,”青鯉笑道。
明珠眼睛轉了轉,起身往后院跑。
“都別跟來,我去看看她做什么呢?!?p> 躡手躡腳地來到忘憂屋子門口,明珠小心翼翼地從窗口往里望去,只見忘憂端坐案邊手中執(zhí)筆,正在寫字,旁邊已然摞了一大摞寫過的紙張。
明珠輕輕推門走進去。許是忘憂太過專注,竟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明珠進來了。
“哇!不錯嘛!”
明珠一聲,嚇得忘憂差點跳起來,一個大大的墨滴“滴答”一下便印在了紙上。
“哎呀,嚇死人了知不知道?!?p> “看看,好好一張紙,廢了吧?”忘憂沒好氣的撇了明珠一眼。
“不就一張紙嘛,不值什么,我那里還有好多,你再去拿不就是了?!?p> 明珠一邊說一邊拿起忘憂剛寫的字細細端詳。
忘憂寫了好些天,但紙上翻來覆去就是先生第一日教的“人之初、性本善”六字。
“你這些天,一直練這六字吖?”
“是吖,六個字還沒寫好呢?!?p> “這還叫不好?”明珠抗議道,“你看你這行筆已然穩(wěn)多了,不像我,拿了筆還在抖呢?!?p> “那是因為你不肯練習!”忘憂將明珠手中的字搶了下來,與之前寫好的放在了一處。
“天天寫,多無聊吖。”
“那不寫肯定是不能寫好的!”
“反正我又不去考狀元,要寫好做什么,能識得便可以了嘛。”
“咦,對了!”
“爹爹之前送了好些字帖過來,臨摹字帖可以端正字形,反正我懶得練,不如拿給你好了?!?p> 說著,明珠便跑了出去。過會兒抱著兩幅字帖并一沓上好的紙張回來了。
“喏,給你的。這個紙比你用的還好,便是筆上墨汁多了也不輕易暈染開的,我寫了兩次,挺好用的。你且用這吧,用完了我再讓爹爹送來就是了。”
忘憂看見這些,便如同看見了連城的寶貝,忙收下了。
“那便多謝了!”
“你與我客氣這些?”
忘憂一笑,見明珠沒什么要緊事,便重新鋪開了一張紙,打開字帖開始試著臨摹。
幾行寫過去,越來越熟練,字形看起來越發(fā)的規(guī)整了。
明珠在一旁看著贊嘆不已。
“忘憂,你寫得真好!”
“不如,你臨一張字給我吧?”
“你要字做什么?”
“拿去給爹爹娘親看吖?”
忘憂趕忙放下筆,“你可別讓別人知道,我只是你的婢女,沒那個資格習字讀書的?!?p> 明珠趕忙安撫忘憂,“我知道我知道。”
“你放心,我不說是你寫的,我說是我寫的!”
“你又想干嘛?”
“沒什么吖,這才幾天的功夫,這字便寫的這樣好了,若是爹爹和娘親看到,肯定很開心?。 泵髦橄沧套痰南?。
“不行!別想!”
忘憂很直接地拒絕了明珠。
“為什么?借個字而已,太不夠意思了!”明珠不樂意。
“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的’?”
“自己不習字,用我的字去顯擺,若是丞相讓你當場寫兩個字看看,你就要成了那熟過了頭的石榴!”
“什么熟過了頭的石榴?”
“不攻自破了唄!”忘憂點了點明珠的額頭。
“所以不行,別想!”
“我就用一次嘛,就一次!”
“不行,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不能開這個頭。”
明珠看怎么說忘憂都不答應,于是不開心了,扭頭往榻上一屁股坐下去,撅了嘴開始生悶氣。
忘憂當做沒看見,低頭繼續(xù)寫字,按照明珠平日里的脾氣,用不了寫兩個字的時間她便要按捺不住了??蛇@回,忘憂整整寫完了一整頁,明珠還是當初的姿勢,一點沒變。
忘憂暗嘆了一口氣,“還真生氣了?”
明珠不吭聲。
“要是真生氣了,還坐在我這里做什么?應該離我遠遠的生氣才是??!”忘憂逗弄明珠。
明珠一聽,起身便走。
忘憂趕忙拉住她,“好了,多大點事兒,還真生氣?!?p> “字給你可以,但你得答應我一件事兒?!?p> “什么事兒?”明珠一聽忘憂松口了,便趕忙接話。
“從明日起,每日同我一起習字一個時辰。你若是答應了,便拿字去;若不答應,便罷了?!?p> “你……你這叫強人所難……”
忘憂也不與明珠多說,只道,“你自己考慮看看便罷!”
“我……我可是小姐,你的主子,有這么跟主子說話的嘛?”
剛說出口,明珠就趕緊捂了自己的嘴。
果然,如她所想,忘憂不高興了。
“姑娘說得對,是奴婢僭越了,姑娘要什么拿去便是了?!闭f完便不再理會明珠了。
“我……對不起嘛,是我說錯了,我可從沒把你當丫頭吖!”
這回換忘憂毫無反應了。
“我不是你主子,你是我主子行了吧?忘憂姑娘,行行好,別生氣了!”明珠這么說可把忘憂逗笑了。
嘆了口氣,忘憂拉著明珠的手說,“不是我非要逼著你習字,只是你若是不練,有一天被發(fā)現(xiàn)了,你我都要受罰。你是丞相愛女,自不會怎樣,我就難說了?!?p> 看著明珠想說話,忘憂先截住了話頭,“別說你會保護我,這相府說到底并不是你當家做主,若丞相執(zhí)意處罰,你也無法扭轉乾坤?!?p> “所以啊,不要你多刻苦練習,一天只要一個時辰。這樣即使寫的不能同我一樣,也不至于差很多,丞相查起來即便漏了陷,也還能搪塞的過去不是?”
明珠想了想,忘憂說的有道理,便點頭應下了。
晚間,明珠將字拿給李氏看,果然李氏大喜,還差人專門請了陳旭來瞧,陳旭看了也是贊譽有佳。
“短短幾日,便已有熟練運筆的跡象,下筆也穩(wěn)健許多,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這幾日明禮也已入學,卻還未有如此大的長進,可見珠兒果然聰慧!”
陳旭一高興,就又使人尋了許多新的字帖送至朝陽塢,還帶來了不少書籍,說明珠慢慢識字了,便可以開始讀書了,不會的盡可以問他或者梅夫子。
書籍都擺上了明珠書房的大書架,至于字帖則被明珠直接打包進了忘憂的屋子。
忘憂真的不曾想過,自己這一生還有這樣讀書識字的機會,撫著手里的字帖,心想,一定要讓明珠好好讀書,這樣自己才能有更多的機會讀書習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