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憂對不起……都是我……我以后再不逞強(qiáng)了……”
“我……我原是以為……以為我是丞相的女兒……她們……她們就都要怕我……”
“可我沒想到……沒想到會連累你……你看你臉上的傷……比我還……比我還多……”
李氏看著明珠這樣,也默默地抹了抹眼淚。
她只有明珠一個女兒,于是便把所有的母愛給了她,生怕她受一點委屈。陳旭雖與她夫妻關(guān)系不是很和睦,但是卻對這個女兒也是疼寵有加。
明珠出生不到兩栽,陳旭便官拜丞相、位極人臣,因此從小明珠也可以說是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從沒人舍得違拗她,也沒人敢違拗她。
今日的事情,也算是顛覆了明珠小小心靈里那一點唯我獨尊的世界,知道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原來還有一種人,是不怕丞相的;原來還有一種人,是讓爹爹也束手無策的;原來一旦爹爹不站在她這邊,她什么也做不了。
所以今天的事情雖然讓明珠很難受,可讓她更難受的卻是明白了自己沒什么了不起的。
這種從云端跌落地面的感覺,大約比一場架打輸了是要痛徹心扉得多。
李氏心疼明珠,于是才背著陳旭帶了明珠來看忘憂,因為她覺得在明珠心里忘憂有著特殊的分量。可沒想到,明珠一下午也沒哭的如此,見了忘憂卻爆發(fā)了出來,于是李氏心里也不舍了起來。
可她又不知道怎么勸解明珠,因為晚上陳相處置忘憂的時候,她也覺得一個婢女而已,若是能替明珠抵了過,也是她的福氣,可這話現(xiàn)在是萬萬不能出口的。
于是李氏想了想,正巧看見明珠不當(dāng)心無意碰到了忘憂腿上的傷口,忘憂瑟縮了一下,便趕忙說,“珠兒不哭了,你看忘憂身上的傷口還未清理呢,她待著也不舒服啊?!?p> 明珠聽了方如夢初醒般地回過神兒來,“對……你的傷還沒清理……”
趕忙回頭,“墨玉……墨玉……拿藥來……”
接過墨玉遞來的藥粉便要給忘憂擦抹,卻被李氏攔住了。
“傻孩子,知道你有這個心,還是讓墨玉來吧。你從沒照顧過人,手上沒個輕重,這皮肉傷是最疼的,一點不能使勁。你再一個不當(dāng)心弄疼忘憂了?!?p> 明珠想想也是,便讓了開來。
“動作快些,萬一丞相知道了,恐怕要大發(fā)雷霆的?!崩钍陷p聲囑咐。
墨玉領(lǐng)了命,用最快的速度幫忘憂處理好傷口上了藥,全都包上了棉布,這下忘憂感覺好多了。
明珠又想起忘憂一日未進(jìn)食肯定餓了,將自己帶來的小包裹打開,“喏,里面都是平時你喜歡吃的點心,趕緊吃些吧?!?p> 忘憂點點頭,用明珠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手,伸手拈了一塊芙蓉糕放在嘴里,只覺得比平時美味了一百倍,真真是好吃極了。
可一塊糕還沒下肚,突然聽見外面亂糟糟一片聲響。
不及反應(yīng),突然拆房門便被大力從外面踢了開來。
李氏和明珠都被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卻是陳相來了。
“哎呦,我還以為是下人們沒事找事亂嚼舌根子,正要處罰他們呢,沒想,還真是姐姐您來了啊!”
陳相身后繞出來一黃衫美人兒,雖也人到中年,卻因保養(yǎng)得宜,還是一副少婦模樣,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卻不是柳姨娘又是誰。
自從上次陳相下令讓柳氏管家之后,她便牢牢將權(quán)利把握在自己手里,將平素李氏用慣了的老人兒撤換了不少,全填上了自己的人。于是可想而知,今日必是有人去報了她知道,她才特意引著陳相來的。
“爹爹……忘憂受傷了……是因為要保護(hù)我……我就是想來看看……”
“胡鬧,今日整件事便是因她而起,若不是她挑起的事端,何至于讓你受傷?女孩子便是臉面最重要,假若破了相,便你是丞相千金,將來也難尋一門好親事!”
“她這哪里是護(hù)你?明明是害你!還因此事牽連到了潯陽公府和博望侯府,連永樂公主都被拉扯進(jìn)來了,你還替她說話!”陳相氣的指著明珠破口大罵。
忘憂聽了這話,低頭笑笑。她已經(jīng)不想解釋了,其實今日之事實在不是很復(fù)雜,三言兩語便能說清楚的事情。
可不論誰家,都不愿擔(dān)這個責(zé)任,于是便是她一個婢女來墊底。因此,無論她說什么都沒有用。
“爹爹!事情不是這樣的!不是忘憂的錯……”
明珠還想據(jù)理力爭,忘憂卻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
“姑娘對奴婢的好,奴婢此生難忘,一切都是奴婢的命,姑娘不要因為奴婢和相爺起了爭執(zhí)。”
忘憂看著明珠搖搖頭。
相府、相府,終究是丞相府邸,丞相才是主人。
便是李氏作為當(dāng)家主母,這掌家權(quán)利也是說奪就奪,又何況明珠一個姑娘?寵與不寵全在一念之間,所以本就不公平,又如何去要公平?所以如今只有先保全了自己,才能早謀后路。
見明珠不說話了,陳相吩咐人將李氏和明珠帶回了后院,與柳姨娘擦身而過時,明珠狠狠剜了她一眼,她就知道這家里就這個女人最壞!
等人都走了!陳相緩緩踱步至忘憂身前。
“自你進(jìn)府以來,姑娘對你如何,你該心里有數(shù)!何況又不僅僅是姑娘,便是夫人,今日能帶人來給你料理傷口,能將姑娘的安慰交由你手,也是對你極其信賴的。而且,小了從那朝陽塢里精心布置的房間說;大了從能讓你陪同姑娘進(jìn)宮說,我們也從沒有阻攔過?!?p> 陳相站在忘憂身前,忘憂太小、而陳相太高。陳相不喜忘憂因此不屑低頭、忘憂不喜陳相因此不愿抬頭。
如此,忘憂只能看見陳相身前端著的左手,那手里正磋磨這一只上好的白玉獸頭。想是陳相時常盤玩,那獸頭竟是瑩潤透亮的。
陳相一邊摩挲著獸頭,一邊接著說,“若是你真感于相府對你的恩德,感于夫人對你的信賴,感于姑娘對你的拳拳之心,明日見了圣上要如何說,你應(yīng)該清楚。”
看忘憂低頭沉默不語的樣子,陳相心下越是不喜,“你若說錯一句話,帶累了小姐名聲,就休怪本相心狠了?!?p> 說完回頭便走,一刻也不想多留的樣子。
忘憂的手腳重新被牢牢的捆了起來,柴房又歸于了黑暗,忘憂隱約聽見柳姨娘嬌聲向陳相訴說剛剛姑娘走時瞪了她一眼,簡直像要把她吃了。至于陳相如何安慰她的,忘憂也聽不到了。
下人將明珠帶走時,明珠手里的點心掉落在了地上。
忘憂慢慢矮下身去,匍匐著挪了挪,用嘴巴叼起地上的點心吃了下去。
既然今日老天沒有要了她的命,她就得好好活著,不能讓自己餓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