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結(jié)論……想破腦袋也沒有結(jié)論,大太陽照的人暈乎乎的,吳天義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昏昏沉沉間,他只覺得自己站在了上京皇城大殿之前,一個一個身著蟒袍的官員從他身邊經(jīng)過,行至前方便停下來向一人行拜禮,禮畢再向前走入金鑾殿。他定睛望去,那人卻是曾大勇。
他站在那里,笑著看眾人一個接一個地拜謝他,口中還道著,多謝將軍提拔。
待他目光轉(zhuǎn)向吳天義時突然大怒,“一個教子無方的庶人還敢來見本將?”說完之前所有在店內(nèi)殿外的人都沖了出來,圍著他不停大喊,拉下去打殺了!
正喊著人群突然裂了一個口子,幾個衙役壓著一個全身血淋淋的人走了過來,那人兩手均已被砍斷,不停地哀嚎哆嗦。
行至他跟前,那人忽然抬了頭,“澤兒!”這人卻是吳澤,吳澤舉起沒了手的雙臂指著他,“爹,你為什么不幫我,為什么不幫我,都是他們害了我,你為什么不救我,說著便大哭了起來!”接著汩汩獻血竟從眼里冒了出來,兩只手臂也變成了兩個血窟窿。整個人都似要被獻血淹沒了,只有“爹你為什么不幫我”的聲音不停會想。他想伸手去拉吳澤,卻怎么也夠不著,急得他大喊,“澤兒!澤兒!澤兒!”
喊著喊著,吳天義突然驚醒。
天上大日頭還是那么掛著、四處還是那樣黃禿禿地好像蒙了一層沙霧、眾人也還在田里勞作,一切都沒變,但到底還是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后半晌收了工,一天里唯一松散的時候,大家三三兩兩的吃飯休息去了,吳天義坐在帳里盤桓了半晌,起身從角落大木箱子的最下層摸出一只松木匣子來。打開匣子,那里面躺著一只華美異常的短匕,整個刀刃部分是彎曲的,后面一只小巧手柄,剛好夠一只手握上去,刀柄上鑲滿各色寶石。吳天義伸手撫過短匕,這是他擁有過的最好的東西了。
那年北鄂海一戰(zhàn),前鋒部隊被圍,眾人拼力突圍,他本已沖出重圍,可后來發(fā)現(xiàn)那時候還只是一個小隊隊長的曾大勇為了援救先鋒將領(lǐng),卻沒有順利突圍出來,他咬了咬牙,擦了把臉上的血又沖回去救他,最后援軍抵達時,整個一個前鋒部隊沒剩幾百號人了,連將領(lǐng)都戰(zhàn)死了。那時肉搏起來兩眼都是紅的,什么都看不見,只知道全力搏殺。刀沒了就身邊隨便摸了東西來當兵器,后來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手里握著這把短匕,刀鞘掉在哪里已然不知道了,于是他便將這把短匕悄悄收了起來,留作了紀念。
這些年,他一直把這短匕保存的很好,三不五時就拿出來擦擦匕面,因此雖然沒有鞘,卻依然保護的很好。
他又慢慢的來回摩挲了兩遍,將短匕拿絨布包起,放在抽屜里。
一直來到將軍大帳前,門口有士兵值守?!皩④娍稍??”他上前詢問。
“將軍進城去大將軍府里了?!彼c點頭,走開了,他知道今日將軍不在,才故意有此一問。將軍每隔一段時日就會去大將軍府里匯報一次軍情,而通常這晚他是不會回來的。
他回了自己的帳子,照例吃了飯和眾人在一起談天說地打哈哈,晚上眾人都睡了,他又悄悄拿了包了短匕的絨布包潛回了大帳跟前。
眼看著門口守門的兩個人已經(jīng)睡得睡眼惺忪,他便閃身進了大帳。
進入大帳后,他哪兒也沒去,徑直走到了書桌后,坐在了太師椅上,將那絨布包放在了桌面上。
果然不多時,外面響起了腳步聲,稍后,一個年輕校尉帶了幾十號人沖了進來。
進賬后見吳天義端坐在書桌前,卻是一愣。
“怎么?羅校尉見我沒有在翻找東西,很是意外吧?”看了看后面的兵士們。吳天義對著那校尉說,“大晚上的,讓他們先回去休息吧,我與你在此等候?qū)④娀貋?!?p> 于是,第二日曾大勇回來時,見到的便是這么個景象。
皺著眉潛了那羅校尉下去?!罢f吧,怎么回事?”曾大勇直接問了出來。
吳天義也不多說,打開絨布包給曾大勇看。
“第戎人的短匕?”長年與第戎交戰(zhàn),他們的武器曾大勇再是清楚不過了。
“哪兒來的?”
“月余前,吳澤來找過屬下!”
“他讓屬下來偷取這郢城的布防圖?!?p> “這是他離開后,屬下在他房里找到的東西?!?p> “其實他讓屬下偷布防圖,屬下就知道他已然站在了第戎人那一邊。只是……屬下還是沒有將他拿下,卻放了他。后來這一個多月,總是輾轉(zhuǎn)反側(cè)、食不下咽、睡不安寢。在揭發(fā)和隱瞞之間猶豫。昨夜屬下終于想通了,但恐到了天明又改了想法,因此便連夜來找將軍?!?p> “不想門口兩人睡著了,將軍又不在。屬下既已進了大帳,就不能再離開,以恐被人鉆了空子,因此便打算在這里等將軍回來。不想那羅偉卻帶人沖了進來,一副捉了臟的樣子。”
說罷一笑,“看來,將軍已經(jīng)在懷疑屬下了!”
說完便跪在了曾大勇面前,“不管怎么說,屬下教子無方,又包庇隱瞞、放虎歸山,屬下有罪,甘愿領(lǐng)罰!”
曾大勇見狀,趕忙上前將他扶起。
“你不要多疑,我不是在懷疑你。只是現(xiàn)在兩軍對壘僵持不下,第戎絕不想僅僅占了郢北十二州便罷手,因長此以往,便是我們不急他們也會急。他們急了就一定會想辦法,強攻不成便會生其它計策,這大軍幾十萬人,便有一個缺口都可能千里長堤毀于蟻穴,因此不得不防?!?p> “今日門口看守之人值守失職必是要罰的,羅偉太過莽撞也是要罰的。倒是你,不要太過內(nèi)疚,大義滅親豈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事情。若是換成我,也必然還是想給孩子一條生路。吳澤那孩子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有這個結(jié)果我心里也難受。只盼他能聽你的勸,回頭是岸。若是你再見到他,便同他說吧,以前種種都可以既往不咎,如果想回頭,便回驍騎將軍府去,那里永遠是他的家!”
一番話說得吳天義老淚縱橫。
曾大勇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去吧,到了年紀別跟年輕人一樣硬拼,一夜沒合眼去休息休息吧!”
看著吳天義離開的佝僂背影,曾大勇暗暗嘆息了一聲,希望他確實沒有被吳澤拉進通敵叛國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