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是依山而建的一簇亭臺樓閣,從上到下,順著山間的潺潺溪流蜿蜒起伏。春有野花發(fā)而幽香,夏有喬木復(fù)而陰翳,秋有楓華紅而不艷,冬雪交織而水落石出。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都是一番不一樣的景致。
此番春夏交際,草青樹翠,花絮飄零,從山下一路向上,倒是有一種別樣的魅力。
慕容衡在山腳下便下了馬車,抬頭看到用紫衫木以榫頭柪合在一起的一座拱橋形的山門,門匾上龍飛鳳舞著兩個(gè)字“南苑”,那飄逸的行文流暢,線條優(yōu)美,但最后“苑”最后的走勢卻頗有些凌厲的味道,似山中野鶴仍有一絲眷念紅塵的喧囂之感。
“這字不錯?!蹦饺莺馐栈亓四抗?,“倒不知何許人也,能有此造詣?”
由字見人,書寫此字之人,定是山中的臥龍,只要亂世初現(xiàn),此人絕不會留念山間松林晨露。
“慕容公子好眼力,”身后傳來一個(gè)溫潤的聲音,“此乃杏子林謝淵之孫謝景行所題之字!”
慕容衡轉(zhuǎn)過身來,只見一位身著白衣的男子款款而來,白色的長袍上卻長出了大朵大朵血紅色的蓮花,他嘴角含著溫和的笑容,眉目間卻顯得陰柔,這種矛盾的組合讓他看起來頗為奇怪,給人一種幽深的感覺。
“在下韓泉,幸會幸會?!?p> 慕容衡不著痕跡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原來是韓公子,幸會幸會。”他看得分明,那繡出大朵大朵紅蓮的絲線是浸了毒液的天蠶絲,若是遇到千鈞一發(fā)之際,抽出便是一殺人利器。
韓泉拱手還了一禮,斂了臉上的笑意,“這處傳言曾經(jīng)是書圣與眾文人騷客行酒寫詩之處,那名揚(yáng)天下、貫穿古今的天下第一行書——蘭亭集序,便是在此處誕生的?!彼D了頓,“慕容公子可知為何謝景行要改了原來牌匾上的“蘭亭”嗎?”
韓泉的目光在慕容衡的身上打了個(gè)轉(zhuǎn),眼神越來越亮,若是有人此時(shí)注意到他的眼神,便可看見那越來越甚的歡喜。不過只是一瞬間,那歡喜便深斂于眼眸深處。
“不知?!蹦饺莺馀c韓泉猝不及防地對視了一眼,又若無其事地轉(zhuǎn)開來,“景行公子做事總有他的一番道理罷?!?p> 慕容衡不欲與其過多交談,敷衍了幾句之后轉(zhuǎn)身向山上走去。
韓泉看著慕容衡修長筆直的背影,頭上簪著的白玉梔子花的束發(fā)簪,不自覺地伸舌舔了舔嘴唇,眼神晦暗不明,怪不得王上將他視為朱砂痣。
梅夫人將在宮中發(fā)生的事情通過家書傳到韓府,信中說清河夫人慕容婉將會是她在宮中的勁敵,可是從韓泉的角度,他卻覺得這個(gè)慕容衡,或許很有影響力。
“韓泉,怎么了?”蘇青葉看到韓泉站在山腳下一動不動,拍了拍韓泉的肩頭,將右手拎著的女兒紅揚(yáng)了揚(yáng),“諾,這就是你忘拿的二十年的女兒紅,我取來了,咋們走吧?!?p> 蘇青葉順著韓泉的目光看去,只看見一個(gè)身著玄色衣衫的男子一晃而過,轉(zhuǎn)過了南苑的一個(gè)階亭閣。
“走吧?!表n泉接過蘇青葉手中的酒壇,率先邁出步伐,他沒有看到蘇青葉眼中一閃而過的詫異和疑惑。
按道理來說,韓泉從來都是護(hù)著蘇青葉一起向前走,或者讓蘇青葉走在他的前面??蛇@次,韓泉是瞞著蘇青葉前來見慕容衡的,不知為什么,他總有一種“尋花問柳被當(dāng)場抓住”的感覺,心下慌亂,一時(shí)之間竟忘了這一茬。
幾柱香的功夫之后,韓泉和蘇青葉也到了山腰的南苑主樓。韓泉下意識地找慕容衡的身影,只見一處瓊花樹下,慕容衡正被一大堆人給圍著,不知他說了些什么,周圍的公子小姐們都矜持地笑了起來。
韓泉有些不高興,那是一種自己的東西被別人覬覦的惱怒情緒,一時(shí)之間站在原地。
“青葉,那邊挺熱鬧的,我們也過去湊湊熱鬧吧!”
蘇青葉抬眼望去,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之中的慕容衡,他果然來了。
蘇青葉心中一喜,向來喜愛清凈的他竟也沒有拒絕,點(diǎn)了點(diǎn)頭。
此時(shí)心思各異的兩個(gè)人,竟不約而同地沒有發(fā)現(xiàn)對方的異常之處,慢騰騰地向瓊花樹下而去。
“此處這株瓊花,倒是頗為難得。瓊花搖曳四月開,赤色瑪瑙九月來。瓊花是春天的氣息,四月里白玉如瑕,優(yōu)雅浪漫;九月里葉落枯蝶,紅果如豆,這山上的瓊花倒是頗有些山中遺民的嫌疑呀!”慕容衡淺笑安然,侃侃而談,言語幽默,倒是惹得周圍的小姐們美眸中流光溢彩、嬌笑連連。
“說的甚好,我記得有一首詩: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慕容公子,我說的可在理?”
一個(gè)清涼的聲音從外圍響起,眾人紛紛側(cè)目,不由自主地讓出一條道來。
來者正是韓泉和蘇青葉,出聲者便是青葉公子。眾人見到是蘇青葉,皆含笑地打著招呼。
“原來是青葉公子,好久不見?!蹦饺莺馍斐鲇沂郑吞K青葉輕握了一下,兩人相視一笑。
韓泉聞言一滯,什么叫做“好久不見”,難道他們之前就已經(jīng)見過了?不過很快,他的目光便被交握在一起的手給吸引了。
同樣容貌出眾的人聚在一起,總會讓人眼前一亮,不止是韓泉,周圍凡是以弱質(zhì)風(fēng)流為美的公子哥們,沒有一個(gè)眼中不是欣賞和贊嘆。
只不過韓泉,眼中還有藏著更深的瘋狂。
這么多年,韓泉只敢“潤物細(xì)無聲”地表示著自己對蘇青葉的感情,傳言蘇青葉是自己的寵物,也是韓泉自己放出去的,希望蘇青葉能在輿論的壓力下,知道自己的心意,這樣便能順理成章了。
換言之,韓泉和蘇青葉還處在一種純潔的感情狀態(tài)下,根本不是外界所說的那樣。
“諸位公子,小姐,香嗅詩會開始了,請諸位隨我來?!眿汕蔚氖膛畫陕曁嵝训?,眾人相互推托一番,三兩結(jié)伴地朝著詩會的所在地“流觴曲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