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訣別

　　寧思重重摔在墻上，再跌落在地。

　　喉頭涌起一股腥甜，吐出一大口血來。

　　“奶奶的！”

　　寧思疼得五官擰成一團(tuán)，沒忍住爆了粗口。

　　那邊，趙公子也被摔了一回。寧三小姐還不停手，又朝他飄過去。這次，寧溪展開雙臂護(hù)住了趙亭。

　　怨靈顯形，寧溪看到她癲狂陰狠的樣子，心痛到無以復(fù)加。

　　“小姒，不要，不要！”

　　寧溪用力搖頭，眼淚簌簌落下，胸前濡濕一片，破損的衣衫如同剝開的香蕉皮往下翻垂。

　　寧三小姐的目光越過寧溪，落在生死不明的趙公子身上。

　　“殺了他，殺了他！”

　　口中始終重復(fù)著這一句，繼續(xù)靠近。

　　強(qiáng)行掙脫繩索，寧溪的兩只手鮮血淋漓。寧思從旁邊就地滾過來，沾著她的血，在寧三小姐即將經(jīng)過的地方迅速畫下一個(gè)奇形怪狀的圖案。

　　應(yīng)對(duì)怨靈是卜靈師的必修之課。感謝老爸的雞毛撣子，她這個(gè)科目勉強(qiáng)算得上及格。

　　合格的卜靈師除了靈術(shù)高超，還要有悲天憫人的情懷。所以，遇到怨靈最先考慮的，不是將其消滅，而是化其積怨。

　　骨肉至親的血，是最好的媒介。輔以清心陣的力量，幾乎百試百靈。

　　畫好清心陣，寧思退至一旁，看到寧三小姐飄到圖陣上空。圖陣發(fā)出光芒，寧思松了口氣。

　　卻是松到一半，又被掐住了。

　　清心陣發(fā)出的光芒并不明亮，甚至有些黯淡。僅是將寧三小姐困住一霎，便如水晶般崩裂消散。

　　失敗了？

　　不應(yīng)該??！

　　寧三小姐的長(zhǎng)袖再次向趙亭飛去，甚至都沒有避開寧溪。袖邊如刃，擦過她的肩頭，衣衫未損，卻有鮮血迅速溢出。

　　“小姒！”寧溪捂著肩膀痛呼。

　　寧三小姐忽然愣住。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寧思發(fā)現(xiàn)她眼中的紅色似乎淡了一些。

　　沒有別的法子，只能試一試了。

　　寧思當(dāng)機(jī)立斷，咬破手指，將指尖血點(diǎn)在寧溪眉心，又抹到她的右手食指指尖。

　　示意寧溪將染血的指尖點(diǎn)向?qū)幦〗愕拿夹模僭谒笫质中漠嬒卵?。與自己十指交握，掌心相貼，另一只手也沒閑著，迅速掐訣念咒。

　　這可是她有生以來進(jìn)行的最復(fù)雜的靈術(shù)操作，給點(diǎn)面子，一定要成功?。?p>　　隨著寧溪的手指觸到寧三小姐的眉心，像是戳破了某個(gè)容器，一束金色光華爭(zhēng)先恐后漫溢出來，將兩人一靈全部籠罩在溫暖的光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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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溪兒！”

　　春水蕩漾，楊柳垂堤。正盛的春光里，小女孩兒坐在河岸邊，雙肩聳動(dòng)，哭得不能自已。

　　一對(duì)年輕夫婦喚著她的名字，疾步尋來。

　　丈夫儒雅溫潤，妻子娉婷裊娜，是寧三小姐記憶中雙親的模樣。

　　妻子懷中抱著金底褐紋的襁褓，襁褓里裹著個(gè)安睡的嬰孩。

　　“溪兒，你看，是妹妹！”

　　丈夫?qū)⑴畠豪缴砬埃拮觿t蹲下身，將嬰孩抱給她看。

　　小女孩兒臉上掛著淚珠子，映著春光，明亮的像天上的星辰。

　　稚嫩的小臉上，哀痛并未散去。她吸著鼻子，抽泣著搖頭。

　　“不是妹妹，妹妹被埋進(jìn)土里，我看到……”

　　“不，這就是妹妹！”妻子斬釘截鐵的打斷女兒，眼中是她從未見過的堅(jiān)定。

　　“這就是妹妹，溪兒的妹妹。妹妹病好了，又回到我們身邊了?！?p>　　“妹妹……”

　　女孩兒伸手點(diǎn)了點(diǎn)嬰孩肉嘟嘟的臉蛋兒。

　　“是小姒？”她問。

　　“嗯，小姒！”母親回答，眼中有淚光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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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寧溪的記憶！

　　鬼使神差，居然匯集到寧思的腦子里。

　　突然，又一段記憶襲來。寧思感覺自己的腦袋快要炸裂了，卻不知道該如何拒絕這些信息，只能被動(dòng)接受。

　　眼前是無盡的黑暗，卻有聲音在回響。

　　“我還以為她要干什么呢，沒想到是撞柱子，嚇唬誰呢！”

　　是落英。

　　“我看這一下撞得不輕，大夫怎么說？”

　　極力壓低的男音，有些沙啞，說話前咳了兩聲，像是嗓子不太舒服。

　　寧思分辨不出是誰。

　　“確實(shí)撞得不輕，大夫說了，捱過今晚就好，捱不過就只能準(zhǔn)備后事了?！?p>　　“這么嚴(yán)重？”男人的聲音透著驚喜?！斑@下倒是省事了。少了這個(gè)累贅，我看大姐兒還有什么理由拒絕趙家的親事。”

　　“嘁！”落英不以為然的輕嗤。

　　“也就你們，還要征詢她的意見。要是換了我，先說服老夫人把事定下來，到時(shí)候由不得她不嫁。要是實(shí)在不從，直接把藥一灌，往趙公子床上一送。身子臟了，看她還怎么自命清高?！?p>　　“呵呵，要不怎么說最毒婦人心呢。這還是你自己園子里的主子，居然動(dòng)這種低劣的心思。”

　　話雖這么說，男人的語氣卻充滿贊許。

　　“這是最簡(jiǎn)單的辦法，你要是同意，我今晚就在她的茶里加點(diǎn)料。這廢物的白事一辦，立即添紅掛彩辦喜事。”女人洋洋自得。

　　“別胡來。大姐兒性子剛烈，指不定會(huì)怎么尋死覓活。你辦好我交代的事，萬萬不可自作主張。”

　　有人來了，二人改口，說了幾句關(guān)心寧三小姐的場(chǎng)面話，便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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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一段，是寧三小姐的記憶。

　　如果猜得沒錯(cuò)，應(yīng)該是她撞了柱子將死未死時(shí)，聽到落英和某個(gè)男人在她床前的對(duì)話。

　　寧思終于明白，為什么看到落英，寧三小姐的怨念會(huì)迅速凝結(jié)，激化她成為怨靈。

　　這個(gè)狠毒的女人，居然還想給大小姐下藥。今日事畢，一定要好好收拾她一頓。

　　不知過了多久，金光散去。寧思的身子晃了晃，幸好有寧溪扶著，才沒有倒下。

　　寧三小姐眼中的猩紅已經(jīng)全部褪去，還原成陰靈特有的灰白。

　　她握住寧溪還點(diǎn)在她額頭的手，拉下來貼著臉龐，輕輕蹭著。

　　寧溪淚如泉涌，泣不成聲。

　　寧三小姐卻是笑著，說：“姐姐，我好開心！我摸到你，姐姐的手，很舒服，和小時(shí)候一樣。”

　　“姐姐，對(duì)不起。六年了，是我畫地為牢，將自己囚禁起來。卻忘了，姐姐會(huì)因?yàn)槲?，有多難過?！?p>　　“姐姐，不哭好嗎？看到你哭，小姒也想哭了?？墒切℃Σ幌肟拗x開，因?yàn)楝F(xiàn)在，比我之前渾渾噩噩的六年加起來，還要有意義，這是值得高興的事呀！”

　　寧溪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只能一個(gè)勁兒的搖頭。她的掌心貼著小姒的臉，觸感寒涼，她知道，真的要跟小姒道別了。

　　滿心哀慟，卻是怎么也說不出一聲‘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