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園是睿王為了非雁在城東置辦的一處別院。房契地契都在她妝臺下的抽屜里,可她一次都沒有去過。
她很有自知之明,自己沒資格要那處宅子。金屋藏嬌,而她并不是睿王要藏的嬌。
她是他藏在袖中的利刃,儷人坊才是她的鞘。
除此之外,再無歸處。
今天是她第一次來陸園。池水相依,廊若游龍,清幽靜謐,是她喜歡的風(fēng)格。
她在前院亭子下等著睿王,過了垂花門就能看到。
睿王就站在垂花門后,腦海中演練著一會兒該如何表現(xiàn)自己的堅決,讓她一定拿掉這個孩子。
這是知道她身懷有孕后,他第一次見她。知道這個消息后,他第一時間就表示孩子不能留,然后一直避著不見。
說起來,他對她是很殘忍,同時又有幾分不忍。
就在這矛盾中,睿王穿過垂花門。非雁看到他,第一次沒有去迎,而是等在原地。
睿王過去,帶著冷笑道:“厲害了,那么一大攤子事兒我都能扔下,專程過來見你。”
非雁品著他這話,笑了。
還是自稱我。
睿王在她面前,從不稱孤。他說,孤有不好的意思,他不喜歡。
“以后,不要再叫人送千步香過來了,我不會再用了?!?p> 睿王微怔,垂眸道:“好!”
非雁遞給他一張字條:“胡人落腳處已經(jīng)有結(jié)果了,地址在這里?!?p> “御史大夫的事已經(jīng)交給汐月負責(zé),那丫頭很機靈,可堪大任?!?p> 睿王不說話。
她這是什么意思?
“諶王的手伸得很長,影響了姐妹們做事?;锝ㄗh切了,具體如何處理,你來定奪?!?p> 最后,非雁定定的望著他,眸中有波光瀲滟。
睿王已經(jīng)猜到了她想做什么。把所有事務(wù)做好交接,甚至選好接班人。
他的獵鷹,想飛了。
然后就聽到非雁溫柔卻堅決的聲音:“我要走了?!?p> 明明已經(jīng)有所預(yù)料,卻在聽到她親口說出這個決定時,睿王的心還是猛的一顫。
“去哪兒?”他問,生硬而不帶情緒。
非雁深吸一口氣:“都可以,只要離開這里?!?p> “是離開這里,還是離開我?”睿王明知故問。
非雁直言:“離開你!”
如果在睿王和孩子之間做選擇,她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后者。
一直以來,只知道千步香能驅(qū)蟲,卻沒想到此香還能避孕。
怪不得,當(dāng)他得知她懷有身孕那一刻,會那么震驚。
這也恰巧證明,這個孩子有多么來之不易。
一個小小的生命在她腹中孕育而生,那么倔強那么努力。所以,她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這個孩子。
睿王的目光移到她的小腹上。
衣裳很寬松,完全看不出來身懷有孕??伤嘈牛灰h(huán)腰一抱,就能察覺到她身體的變化。
他已經(jīng)很久沒抱她了。
睿王大步走出涼亭,雙腳有些僵硬。
“把儷人坊的事給我處理好!”
……
從垂花門到大門,睿王走得很慢。
就像戲臺上演的矯情橋段,他總希望非雁會追出來,抱著他的腰說她舍不得,說她不想走。
邁出大門,看門的老蒼頭從里將門關(guān)上。
今天陽光格外耀眼,刺得眼睛生疼,溢淚。
馬就拴在門前石墩子上,睿王忘了牽走,步行走上長街。朱進從暗處出來,牽上馬,不遠不近的跟著。
溟海城一如既往的熱鬧,今天睿王卻覺得有一點不同。
目光所及,到處都是小孩子。大的瘋跑玩鬧,小的嚶嚶啼哭;男孩兒頑皮搗蛋,女孩兒可愛嬌俏。
好像小孩子們約定好了一起上街,并且連成串的從他眼前經(jīng)過。連帶著,街攤上賣撥浪鼓的,走街串巷吆喝賣糖葫蘆的,也跟著多了起來。
不知不覺,就這樣從陸園走回了王府。
王府里鬧哄哄的,原來是他的長子季垣爬到樹上取紙鳶,不小心摔下來,又砸到了在地面等候的弟弟季耀。
三女季念尚在襁褓,也哭個不停。奶娘怎么也哄不好,只能交給王妃。
哭聲震天,聒噪混亂,睿王站在廊下,光是遠遠看著都覺得焦頭爛額,王妃卻始終溫柔平和。哄好了女兒交給奶娘,又去哄兩個大哭的兒子。
他忽然覺得,這個時候的王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動人。
或許,他真的太自私了。
或許,他可以不這么自私的。
……
儷人坊的主權(quán)交給了汐月。
她曾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家道中落又遇人不淑,故此誤入風(fēng)塵。
汐月跟非雁一直不太對付。她能力很強,心氣兒也就高了,總覺得自己不比非雁差,也就容不得人在自己頭上發(fā)號施令。
命令傳達下來時,卻聽花娘說,是非雁在殿下面前舉薦了她。
非雁離開儷人坊的時候,除了花娘,誰都沒知會。汐月憑著自己的敏銳直覺和精準(zhǔn)預(yù)判,在后門洞子下等著。
看到她,非雁微怔。
汐月望著素兒手里的小包袱,笑道:“就這么點兒東西?”
“還有這個?!狈茄阈鳖┳约荷砗?。
她身后,背著她的琴。
汐月過來,就跟她說了一句保重,也只是為了說這一句保重。
非雁就這樣離開了儷人坊,帶著她的琴,帶著素兒。
儷人坊逢七擇客的規(guī)矩還在繼續(xù)。后來大家砸重金博的,是汐月姑娘的驚鴻舞。
寧姒和季三旁觀了這一切,站在城門樓上目送非雁乘坐的馬車離開。
季三的聲音散在風(fēng)里:“如果,能到這里就結(jié)束,那該有多好。”
寧姒看看他,轉(zhuǎn)向身后繁華的溟海城,無聲一嘆。
不可能就此結(jié)束的。
一個攜帶個皇家血脈出逃的女人,也沒必要被抹去所有痕跡。如果故事到此結(jié)束,憑日后季三的實力,也不可能一點蛛絲馬跡都查不到。
最重要的是,非雁為什么會把季三托給潘裕潘相爺?
明明知道結(jié)局的悲慘,卻還是不得不沿著既定的結(jié)局走下去。對于季三來說,這才是命運最殘忍的安排。
她也想過,叫季三出手干預(yù)事態(tài)的發(fā)展?;蛟S他從中一攪和,故事真的能到這里結(jié)束,至少讓非雁的故事到這里結(jié)束。
可是,她不確定是否能抵抗籠罩這個世界的神秘力量,將歷史更改。很有可能像之前那樣,不管出了多少偏差,最后都會回歸正軌。
魚九久
昨天太困了,捉蟲完畢,繼續(xù)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