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冰觀后院,軒黎住處。
軒黎感覺身乏體累,肌肉松弛,面上也有幾分疲態(tài),咳嗽不停,喝過自己配的藥液,咳嗽稍歇,正準(zhǔn)備上床休息,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叩門聲。
“大師兄!大師兄!”
軒黎聽出是軒微的聲音,心中疑惑,自己這位師弟雖然平時喜歡多說話,但也并非冒失之人,這番作為肯定是發(fā)生了什么大事,搖了搖頭強(qiáng)打精神,再度擺出儒雅溫文之態(tài),清了清嗓子,這才開門。
“師兄!”軒微雙目滿是欣喜若狂,但還是耐著性子轉(zhuǎn)身看了看,大有幾分鬼鬼祟祟的樣子踏步進(jìn)入,順帶著關(guān)上了門。
軒黎瞧著他的樣子不禁莞爾,退后幾步坐在了床上,問道:“你如此形容趕過來,究竟有何要事?”
軒微穩(wěn)住呼吸,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道:“大師兄是不是早就看出傾兒身具明智之眸?”
軒黎一怔,顯然沒想到他要問的居然是這個,略一遲疑,才道:“不錯,自他初來之時,適逢我發(fā)病,他便一眼看透我體內(nèi)的蘊(yùn)靈寒系絕脈,我這才知曉他竟有億萬中無一的明智之眸,故而后來我才讓他去觀摩持尺之測,果然他再度看出了舟兒身懷道骨道胎……只不過……”
他沉吟半晌,“不過他的明智四封全然存在,因年幼神封暫不穩(wěn)固,才能夠碰巧使用,可如今他的明智之眸經(jīng)歷發(fā)育,早已穩(wěn)若磐石,動無可動,悄然隱去,只待未來若有機(jī)緣才可能消解神封真正為他所用啊?!?p> “大師兄不知啊,方才他在觀雪臺湖境通道,心臺觀天,心靈感悟,竟然無意中化解第一神封,晉入‘明由心生’之態(tài),明智之眸于眼中化為清流元,看清了‘小孤山’!”他的話語愈加激動,說到后來幾乎是喊出來的。
門外,周傾探頭探腦的湊到窗下,想要聽一聽二人在說些什么,他方才與軒微分手后,便看到軒微急不可耐的直奔后院,還以為自己這位師兄有什么要緊的事情,猶豫了一下默默跟在了后面,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幫上什么,正好恰巧聽到二人談?wù)撟约?,更是好奇,屏息靜氣細(xì)細(xì)傾聽。
本來以軒黎的耳力可以輕易發(fā)現(xiàn)周傾在外,但他此時被軒微的話所吸引,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
“你說什么?”軒黎拍案而起,面露狂震,他以為自己聽錯了,“你再說一遍!”
“傾兒他看透了‘小孤山’!”軒微重復(fù)了一遍。
軒黎剎那失去了冷靜,反復(fù)在房內(nèi)踱步,面色有猶疑也有驚喜,良久后方才恢復(fù)鎮(zhèn)靜,皺眉思忖,最終搖了搖頭,低聲喃喃,“這……怎么可能,明智之眸不臻至化境不可能看透小孤山啊,當(dāng)初師父都已是歲至兩個甲子才通過四封道瞳看透啊……可……就算他看清了又怎么樣呢,我……怎可能讓他深入險境……”長嘆一聲,“罷了,軒微,我知你的意思,可是師父都做不到的事情,傾兒也……”
軒微湊過來,“師兄,你瘋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jī)會!唯有小孤山上的冰鐵衍花水才能治你的蘊(yùn)靈絕脈?。∫坏﹥A兒能夠取來……師兄你的天縱之質(zhì),不僅可以絕脈重塑,還能夠褪去肉體凡胎,達(dá)到師父生前追求一生的境界??!”
“傾兒不可能取來,當(dāng)初師父為我十入小孤山,每一次均是鎩羽而歸,傾兒又……”
他還未說完,軒微打斷他的話,“不試試怎么知道!”
“小孤山乃是道門玄凝之山,未有道門七千絕學(xué)為根底絕無可能登上一步,況那小孤山你我皆看不見,吉兇難料,那山上究竟有何虎狼猛獸奇花異毒我們更不知,傾兒一介幼子,一介孩童,一介只讀過書的文子,如何能讓他犯險?”
軒黎面色蒼白,再度咳嗽不已,但卻言辭厲厲,“道家人慈悲為懷,絕不可能為一己私利拋卻他人而不顧!軒微,你身為我道門中人,理應(yīng)明白此理,此事以后莫要再提!”
軒微眼圈通紅,幾乎要哭了,聲音哽咽,“可是,師兄!你近來雖然極力掩飾,可我們皆看得出你的身體已經(jīng)瀕臨死亡,再無續(xù)命之法,恐怕……師兄!我也知讓傾兒一個六歲孩子幫忙深入生死未卜的境地全無道德,可是他是唯一的希望??!”
“寧肯不要我這條命,也不能做出有違我道門原則底線之事。傾兒他小小年紀(jì)已是一封明智瞳,據(jù)我所知,當(dāng)年的那人被稱為曠古絕今之人也不過十七歲方解一封,周涯祖被師父稱為人間之最也不過十五歲方能至此,傾兒未來前途不可限量,我希望你們能看著他成長起來,即便他想要一輩子平平碌碌當(dāng)一個書生也隨了他便是……我軒黎臨死之前能遇到這樣一個孩子,實乃我人生之幸??上?,我看不到他長大了……”
軒黎的聲音越來越低,直到最后變成了抽泣,幾乎聽不見了。
窗外的周傾雙眸同樣漲的通紅,淚珠盈盈幾欲墜下,他小小的牙齒微微咬緊,玉拳緊握,指甲幾乎嵌入了肉中,一挑眉,抹去眼淚,眼神滿是堅定,轉(zhuǎn)身踏雪而去。
屋內(nèi)沉靜下來,軒黎師兄弟相對無言,沉默半日軒黎突然嘆道:“唉,六歲一封,福兮禍兮難以論斷……傾兒他……”
軒微知道想讓他回心轉(zhuǎn)意已經(jīng)不可能了,便順著他的話題將思緒轉(zhuǎn)移,聽到這話不由疑惑,“師兄是何意思?如此天資絕頂,怎還會有禍?”
軒黎喟然長嘆,“你又怎知,世間萬道從沒有完美之事,凡人凡物必有其缺,更何況是明智之眸這等奇質(zhì)?越是這種擁有極強(qiáng)之能的力量,其弊端反而越大……”
“哦?那不知此眸究竟有何弊端?”軒微好奇。
軒黎道:“你記得傳說中的那人嗎?他一世孤獨單行千道,雖為至高無上之尊,但觀其一生,全無一個可交心同樂之友。周涯祖同是,不僅他們二人,但凡擁有明智之眸的人,其最大的特點便是孤獨,從未聽說過這些人身邊有過朋友,有過值得信賴之人。而這份長久的孤獨,便是此明智之眸最大的弊端!”
“這是為何?”
“只因擁有明智之眸者可看透人世百態(tài)喧囂,可以看透許多他人根本無法看透的東西,所以他們的心性增長太快遠(yuǎn)超同輩人,故而便使得他們在其周邊人交往之時難有同音,漸漸至孤僻,再至脫離時代脫離群體,走上一世孤獨之道。傾兒明智之眸解封太早,其心性增長更是遠(yuǎn)超他人,如此發(fā)展,未來免不得走向孤獨啊……”
軒微皺眉,有不解也有擔(dān)憂,“這豈不是悄無聲息的便改變了一個人?這也太可怕了!”
“是啊,這也是我所擔(dān)憂之事……他擁有明智之眸未來學(xué)習(xí)道門典籍必定一日千里,學(xué)識更是如同一步登天步步登天般飛漲,當(dāng)他讀遍道德閣藏書時,這天下間再無一人的學(xué)識可與他相當(dāng)。足見這明智之眸的奇異之處,可這種無形中便使人孤獨的幾近無解的弊端卻……”
“我看師兄把那弊端說的太過出奇反而是過頭了,我看傾兒雖然近來與你我交談雖然沉穩(wěn)可拒,不似同齡之人的心性,卻有師兄所說的征兆,可是他與舟兒相處之時,仍有孩童心性,天真爛漫?!?p> 軒黎淡淡一笑,看了看桌上手爐中跳動的炭灰,頓了頓才接著說:“所以,舟兒,才是傾兒命數(shù)中唯一的變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