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帝四年八月十二日,深夜。
昶江江南側(cè)打了一場大惡仗,后發(fā)先至的義軍領(lǐng)帥周患首當(dāng)其沖,殺在戰(zhàn)陣最前方,在他的英勇沖鋒之下,滄北軍士氣大振。
士卒們在周患發(fā)布的帥令中左沖右突,忽而如一字長蛇直插腹心,忽又似雁陣長龍前后掩抑。
短短半個時辰,滄北軍便頂著萬箭齊發(fā)之勢節(jié)節(jié)靠近重丘城,破城幾乎毫無懸念。
而就在混亂動蕩的雙方戰(zhàn)場中,卻奇異的空出一片空間,僅有二人相對而立,無人敢靠近這二人百步之內(nèi)。
正是元莫直和周患二人,其身后不遠處,蘇瑾妾身軀穿梭在人流之間,在喊殺聲此起彼伏之中,仗劍斬敵如入無人之境,雖是一位千嬌百媚的女子,此刻浴血殺敵卻更顯女豪杰本色。
“探雪城的劍,你如何會有?”元莫直眼神發(fā)僵,但語氣冰冷,字字如刀。
但凡略懂兵器之人,都能看出那星光閃爍似幽夜星輝的碩碩寒光所帶來的力量感究竟是何等地駭人,畢竟,那可是絕世名劍之列!
心中顫抖非常,他一向以驍勇善戰(zhàn)著稱,兩軍相對時,無論實力何等懸殊,他都從未失了氣勢,至此時刻,他雖然被那突然出現(xiàn)的名劍驚了一下,心中有了些許的不安,但卻從未有一刻想過避戰(zhàn)而走。
數(shù)年前,有一位江湖人上門挑戰(zhàn)金刀王,最終敗北,他臨走前問了一句話。
“我今日雖敗,但卻敗得不爽,心有不甘,他日必叫我之弟子領(lǐng)教閣下高徒的妙招,只是閣下廣開教路,卻不知你這數(shù)千弟子中又有幾位是真才實學(xué)而非無用無力無能無良之徒?”
這一句表面是詢問,但實際上卻在暗暗嘲諷金刀王收徒雖多,但卻太過濫教,能夠獨當(dāng)一面的確沒有幾個。
金刀王并未有絲毫慍色,而反而像是真當(dāng)他發(fā)此疑問,未經(jīng)思索,侃侃而談。
“本王弟子,座下排位前十者均是我大遼男兒之頂尖絕拔之士,堪比當(dāng)年白帝之臂膀,龍蠶,袁軼。而后排位前百者,無異于關(guān)帝悍將趙溫,廣陵。尤其我之元歌,無涯,奉亦,莫直,他日雄起之時,可堪比天人十子而更比辛幼安!”
江湖人聽此狂傲之言,拂袖大笑而去,“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好大的口氣,他日定有自取其辱之時!”
后人聽聞此事后,均感金刀王對元莫直這個連金刀王座下前十都未進入的刀客有如此高的評價,實在是有些耐人尋味,摸不著頭腦。
可今日周患真正的與這位又“更比辛幼安”的元莫直相對的時候,卻清晰的感覺到金刀王的所言實在非虛。
初一見面,對方的剛勇之氣便盡顯不凡,使他無法輕視,而今他見到自己動用這柄奪天征時,也只是微一呆楞便恢復(fù)戰(zhàn)意,在名劍的壓力和頂尖的內(nèi)氣面前依然能不減其勇反而更盛,這樣的人絕對可以用“可怕”二字來形容。
心中起了一個念頭:此人今日不殺,他日必成大患。
“本就是我的劍,只是今日……方才讓它出世而已?!敝芑季o握劍柄,奪天征似與他結(jié)合在一起,那種帶著天外的浩瀚虛渺之感,出塵如仙。
“名劍在你手,和明珠蒙塵有何兩樣?”
這位大遼鷹神嘲諷一句,手中長刀迎風(fēng)而動,身上暗銀色的狼王鎧獵獵作響,他手臂倒轉(zhuǎn),將背上輕輕舞動的銀毫披風(fēng)解去,縱它卷入風(fēng)中而無感。
渾身肌肉霎時繃緊,他抬臂引刀,內(nèi)氣沖泄,身體似一只俯身取獵物的雄鷹,健步一挪,如弦上利箭,挺刀電射,直取周患命門而來。
周患是不慌不忙,一劍在手恍若天下皆有,低低沉哼一聲,發(fā)力提氣,周身內(nèi)氣凝為旋渦狂涌入奪天征,星輝璀璨,銀河落地,夾帶一縷星芒閃耀,與那雄鷹戰(zhàn)在了一起。
鏗鏘有力的刀劍碰撞聲蓋過了數(shù)以萬計的甲士拼殺聲,直搗天闕,聲賽洪雷,短短二十合交手,刀光劍芒已迅做流星趕月,銳成刀山劍海,鋪天蓋地,入目皆是寒光!
箭矢上下不歇,沖殺拼斗,士氣如虹。
“轟!”
一聲炮響,重丘,都狼,銳,三城門洞開,潮水似的大遼騎兵蜂擁而出,一個個雙眼通紅,縱使城關(guān)將破,他們也要戰(zhàn)至最后一刻。
兩軍大決,如蝗群過境,尸骸滿地,甲胄橫陳,血海浮櫓,可在這滔天的血氣之中,雙方依舊在熊熊戰(zhàn)鼓的奏響中,揮舞著手中利刃。
蘇瑾妾一番拼殺下來,素衣盡赤,可卻也殺到了重丘城下,面對又沖出來的大遼鐵騎,她只能暫退一步,讓到另一側(cè),一掌逼退數(shù)人。
彎腰拾起一把長弓,搭箭上弦,已成滿月,內(nèi)氣貫沖,鳳目輕輕瞇起,瞄準(zhǔn)一人,射箭棄弓。
一聲慘嚎隨之傳來,一身著百夫長衣甲的騎士應(yīng)聲而倒,摔落馬下,眉心處還多了一支羽箭,眨眼間便被四亂的馬蹄踩成血泥。
蘇瑾妾身子輕盈如夢,飛身馬上,騎在那大遼軍馬,片刻不停,勒住馬韁,反身擇空而走。
其他遼將早就見識到了蘇瑾妾的力量,知道一人根本無法對抗,隨即一連十?dāng)?shù)騎身有軍銜的大遼騎兵看準(zhǔn)蘇瑾妾的方向,揮鞭疾追。
十?dāng)?shù)匹馬甩開蹄子肆意在人流中攢動,見者無一不驚慌避讓,故而在蘇瑾妾的身前,默契的讓出了一條空道。
她也不言語,只顧埋身揚鞭,一人一馬狂奔在泥濘之中,后方越來越多的騎兵形成扇形合圍之態(tài)狂追不止。
恰此時,遠方又起一串紅芒,火光盛極,全部照在那數(shù)之不盡的紅淵烈馬之上,她微微吃驚,心道:他……怎么回來了?
……
重丘的另外一個方向,趕赴松倉的大道上。
拓跋無涯身側(cè)傍著大將漸匆,背后四萬鐵騎跟從,心中的焦急在催馬之中漸漸平復(fù),冷靜之后的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忽然停馬收韁,速度銳減。
漸匆見主帥急停,不知發(fā)生了何事,連忙引動內(nèi)氣聚在喉間,大喝一聲,“全軍停馬!”
暗夜中,四萬人不可能同時見到拓跋無涯停步,若不及時叫止,只怕會生踐踏沖撞之災(zāi)。
在漸匆的一聲大喝之中,后方軍士心神巨震,下意識的勒住了馬韁。
漸匆看向自家涯帥,“涯帥,怎么停了?支援松倉要緊?!?p> “漸匆,你方才說,敵軍兵力幾何?”
“嗯……據(jù)前方傳來的消息……大致三萬!”
“是了!”拓跋無涯一拍大腿,雙眉微蹙,“地圖何在!”
“地圖在此!”漸匆后面的一位小校舉起火把,探出頭來,緊接著他踏馬上山,在拓跋無涯的眼前打開滄北地圖,漸匆?guī)推渥シ€(wěn)地圖紙,平呈在主帥眼前。
拓跋無涯漸漸轉(zhuǎn)冷的視線在地圖上的昶州一地上寸寸審看,不出半盞茶時間,他朗聲下令,“漸匆,我予你五千鐵騎援助松倉?!?p> “五千?涯帥,敵軍六倍于我,怎么援助?”漸匆急道。
“我敢斷言,松倉這股敵軍不會超過一千人。五千紅淵騎,足矣?!?p> “什么?”漸匆及身周甲士均是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