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慶府府城,袁府門前被趙勒石拘禁而來的一眾平民恍然如夢,先是被蕭節(jié)度使的帳下大將拘攆到此,接著知府門前又鬧出個當朝太子,他們作為平頭老百姓,平日里如何能見到此等人物。
最讓人心驚膽戰(zhàn)的,還是剛剛在他們面前上演的廝殺,那后至而來的兵爺殺人干脆不磨蹭。從街道口往里,地面上橫躺著尚未死絕的數(shù)十騎戰(zhàn)馬,而那些騎兵則都是在瞬間被射殺。這戰(zhàn)馬多金貴,偏偏那后來兵爺不當回事,人馬俱給射成刺猬。
眾人現(xiàn)在最大的期盼不是安然回家,而是先要保住小命。但是他們也疑惑當朝太子不忙著登基,怎么跑到安慶府晃蕩。
再看那護駕的兵爺,雖然身上穿的五花八門,可是人手里的家伙什那叫一個亮眼。不光兵器亮眼,人還眼熟,眼尖的人竟在那墻頭處或樓房上的侍衛(wèi)中認出熟人。
一位賣大餅的老者,盯著在自己身后墻上趴著的一名暗衛(wèi),吃驚地說道:“你這兔崽子,不就是天天來老子攤鋪前賒賬要餅吃的二狗子嘛!”身邊的熟人看去,還真是那個整日無所事事的潑皮戶。
騎在戰(zhàn)馬上的趙勒石心底大起風浪,一盞茶的功夫都不到,自己的數(shù)十騎就給人收拾掉了。
但畢竟是帶兵殺人的狠角色,很快便穩(wěn)下心神,琢磨起面前的年輕人到底是什么來頭,在短時間內(nèi)就能調(diào)集如此強的力量?如今朝堂中是太后垂政,而太子還是個剛扎毛的青瓜蛋子,難不成自己今日撞到南墻了。
趙勒石還未想出個所以然,面前的年輕人再次問他剛才那個問題,到底是做蕭家犬還是秋家狗。
他壓下怒火皮笑肉不笑的反問秋憶鴻,問他到底是何人,同時暗中擺動手勢,讓自己身邊的人圍靠過來提防周圍的駑手,并讓親兵伺機出城。
秋憶鴻未搭理趙勒石,而是喚來剛才那名年輕的暗衛(wèi)小將,在其耳邊低語了幾句。
然后便見那小將向前幾步,高聲對眾人喊道:“今太子殿下暗訪至安慶府,遇張家惡子當街仗勢欺人,而后引邊軍將領(lǐng)趙勒石為其泄憤。趙勒石身為朝廷大將反帶兵私用,罔顧軍法,更在殿下面前口出不敬,以下犯上,又亂百姓安生,囂張至極。今奉殿下口諭,罷其軍職當街誅殺,以警示天下諸將!”言罷,揮手做砍狀。
立時上百架輕駑齊射,破空的弩箭剎那間射殺至趙勒石身前。無論是的周圍百姓或是其身邊的諸多下屬,均不敢相信堂堂三品武將,就這樣當街被人瞬間射殺。
看那趙勒石箭矢插滿全身,人死的透透地,而他胯下戰(zhàn)馬卻是毫發(fā)未損。
秋憶鴻上前一把扯下趙勒石,當著眾人的面提刀砍下那顆未曾閉眼的頭顱。
腳踏尸首對那尚未反應(yīng)的兵士道:“孤知道你們回去不好交待,所以呢,給你們準備了兩顆頭顱好讓你們回去交差。
一個是孤的項上人頭,倘若這街頭能夠讓你們充分發(fā)揮出戰(zhàn)馬的快速沖擊力,大可以砍下孤的頭顱沖出去匯合城外的步卒。再一個便是帶著趙勒石的頭顱回去跟蕭節(jié)度使稟報,替孤捎帶上一句話,保你們不受牽連。”
說到此處暗衛(wèi)再次向前逼近,秋憶鴻則繼續(xù)道:“要是選其一,孤就站在這里等著,若是其二,那就起身下馬!。”
秋憶鴻把手中的長刀隨意扔在地上,臉上掛笑等著這些人的抉擇。
而趙勒石的部下左右思付拿不定主意,這時下令誅殺趙勒石的年輕小將向前厲聲喝道:“還不下馬叩拜太子殿下,是要與罪將趙勒石一同犯上嗎?!”而后再次抬手做砍狀。
馬背上的騎兵頭領(lǐng)很是聰明,立馬翻身下馬叩拜秋憶鴻,其實幾個領(lǐng)頭的人很明白,如果選第一條路是必死無疑的,不等他們發(fā)起沖鋒,周圍的駑箭就會射向他們。
現(xiàn)在眼前的小將再次申明,誅殺自己將軍的乃是當今太子,那今日這事就不能怪他們沒有保護好自己的主將?;厝ズ缶驼f是趙勒石以下犯上被太子治了死罪,做下屬的也只能報個信罷了。
另外這趙勒石一死,軍中職位就要大動一番,與其在這里拼命,還不如回去早做打算。
秋憶鴻看著接連跪拜在地的百十號人,笑了笑心想還真是一群兵油子,都是識時務(wù)者。
他指著最前邊的一個人說道:“你把趙將軍的頭顱收好,回去后親手交給蕭節(jié)度使,然后告訴他管不好自己可以,但他的手下不能到處咬人。就這么一句,現(xiàn)在你們留下戰(zhàn)馬步行回去,說是本太子征用了?!?p> 而后眾人起身留下戰(zhàn)馬,只帶著一顆頭顱離去。走的時候,一名趙勒石生前的親信將領(lǐng)上前詢問能否把剩下的尸體帶回去,秋憶鴻示意允許。
看著趙勒石的部下全部離開后,那名暗衛(wèi)小將上前請示,如何防備城外的一千步卒。
秋憶鴻思索了一下笑道:“趙勒石都死了,部下進城干嘛,要與他報仇嗎?孤可不是他們的仇人,而是他們未來的皇上,無論他們認不認都是。如果強行進城便是造反,想來這一千多人中總該會有聰明人的。”
接著秋憶鴻就準備把這些拘禁而來的百姓遣散,誰知那位指責趙勒石的書生,當街跪下高呼:“草民叩謝太子殿下懲治驕兵悍將?!?p> 他這一呼,周圍的百姓也跟著拜了起來,秋憶鴻在宮中當了三年太子,都沒遇上過像今天這么多人一起叩拜他,趕緊上前扶起幾名老者,并讓眾人起身。
一潑人剛起,馬上又有人再次叩首。說要狀告張家人仗勢欺詐百姓,其中幾家因還不上欠下的銀子,只能把自己的女兒抵給張家開設(shè)的青樓。
但是秋憶鴻現(xiàn)在哪有時間斷案啊,于是就讓他們找袁知府,讓袁東易為他們做主,而且親口承諾一定會督促袁知府好好查辦張家。
費勁安撫了許久,才使這些人跟袁東易去府衙說事,但人群完全尚未散開,秋憶鴻突然想起一事來。
高聲道:“諸位留步?!?p> 被拘禁至此,以及后來聞訊趕來看熱鬧的百姓紛紛注目,不知太子還有什么話要講。
“孤有一件大案需告知諸位百姓,在此可有被九江齊掾禍害的人家?”秋憶鴻問道,他剛剛意識到今日場合不錯,可以趁勢宣布齊掾一案。
眾人聽到提到齊掾后頓時無聲,袁東易見此情景自然猜到秋憶鴻的用意,立馬站出來解釋道:“殿下此次到我安慶府時,已經(jīng)親手擒住那攔江戮民的九江齊掾,并決定誅殺齊掾及其同伙以安民心以還逝者公道!”
“敢問殿下與袁大人,那齊掾現(xiàn)在何處?”人群中傳出一言。
“就在安慶府衙大牢內(nèi),待幾日其同伙歸案便公開處決,以泄民憤!”袁東易回道。
“殿下能做的主?”
還是有人不信年紀尚輕的太子會動齊家。袁東易再沒有回答,而是讓秋憶鴻回復(fù)民問。
“老伯可否站到跟前來,有什么疑慮大大方方的說?!鼻飸涾檶χ惶幗锹涞睦险咝Φ?。
見老者有些彷徨,秋憶鴻讓周圍的暗衛(wèi)收起輕駑與腰刀,自己走到其身前。
“老伯家中也有親人遭那齊掾毒手?”
“我兒子與兒媳均葬身江中,留下這幼孫跟老漢孤苦過日?!?p> “晚輩要誅殺那齊掾,老伯為何不信,是不信過我秋家嗎?”秋憶鴻看向老人身邊的瘦小孩童,伸手觸摸到那泛黃的臉蛋,無爹娘的孩子委實可憐。
“是西北秋家嗎?”孩童怯生生的發(fā)問。
“是啊,你也知道嗎?”秋憶鴻俯身問道。
“爺爺說西北秋家有烈祖,敢屠北蠻十萬戶。”
孩童聲嬌氣弱,說起此話來沒什么氣勢可言,秋憶鴻則聽后一笑,沒想到自家那老爺子走那么些年了,依舊是兇名不減。
“沒錯,秋家烈祖砍蠻子的本事很厲害。”秋憶鴻笑道,輕輕揉了揉孩子的額頭并示意那老伯繼續(xù)。
“老漢今年六十有七,前朝生人,當年北蠻南下馬踏中原,老漢都沒怕。帶著一家老小跑到安慶府安家,靠手藝吃飯,咱不怕苦也不怕受欺負,只要安穩(wěn)活著就什么都好說?!崩险哔M力的鼓動腮幫,想把話說的更清把音說的更亮。
“可我們這些平頭百姓就怕人禍!賊老天尚憐我等黑田活路,偏那齊掾比老天都賊!而今我老漢是怕了,不敢再想殺人償命這天經(jīng)地義的公道?!?p> “太子爺想為我們做主,是好事,做夢似的好事?!弊詈髱拙淅蠞h講的低聲無力。
街道處的人群沒了聲響,無人敢想九江齊家的公子會被朝廷懲治,也無人相信沒登基的秋憶鴻會去得罪九江齊家,即使他剛剛誅殺了蕭成衍的大將。
可趙勒石只是條狗啊,不是某世家大族的親兒子,他在齊家跟前也是條狗,只不過認得主子是蕭家罷了。
齊掾便是齊家,豈能比之一條走狗。
“公道便是討來的,只要大家還要,我秋憶鴻就一定給。五日內(nèi),齊掾之人頭必懸于安慶城樓之上?!鼻飸涾櫼矝]再解釋什么,直說要做什么。
“若是真如此,老漢身死后便可瞑目?!?p> 老人拉著幼孫向秋憶鴻跪拜,周圍的百姓亦是如此,要知道自從齊掾惡名遠揚后,沿江州縣竟無人敢隨意乘船,尤其是受害之人的親屬,心中竟生出一股畏怕感,如身附惡鬼一般對那齊掾一案不敢想不愿提。
而今秋憶鴻要取那九江閻王的頭顱,信與不信他們至少能觀望這種可能的發(fā)生。
待百姓離開后,秋憶鴻吩咐溫卿蕓讓其通知九江府的暗衛(wèi),擒拿所有參與齊掾一案的人員,五日內(nèi)全部押送至安慶府。
隨后,秋憶鴻讓已經(jīng)暴露的暗衛(wèi)留下,沒有暴露的就趕緊各回各家,最后留下了約有二百人。
秋憶鴻看著留下的暗衛(wèi),那身上的穿戴可真是五花八門,他輕笑道:“這帶出去看著跟土匪賊寇一樣?!?p> 身邊站著的年輕小將也跟著笑起來,其中一位應(yīng)該是剛從青樓出來,衣衫不整不說,那臉上還印著女子的唇紅。
秋憶鴻讓那小將帶著這些人盡可能的收拾一下,然后便在袁府周圍等候,他接下來還有重要的事情交于他們做。
袁府書房內(nèi),袁東易開始起草告民文書,袁胖子則繼續(xù)鼓搗那火龍箭。溫卿蕓看秋憶鴻跟沒事人一樣,很是不解地問道:“既然都擺明身份了,干嘛還要誅殺趙勒石,就算殺他,也不是現(xiàn)在?!?p> “趙勒石說的話你也聽到了,他在駐軍周邊的所作所為你應(yīng)該也知道,怎么我殺他有錯?難道還要苦口婆心的教他怎么為將,怎么恪守為臣的規(guī)矩?蕭成衍都沒他這么狂!”
秋憶鴻放下手中的茶水反問道。
“可這樣做不是引著蕭成衍注意你嘛,也引著張鎮(zhèn)添與李詰勇提防你這太子。”溫卿蕓懊惱道,她可是知道秋憶鴻在宮中韜光養(yǎng)晦了三年,總不能什么都沒干就引得那些封疆大吏滿心防備。
“我是不是說了,小爺從來不扮豬吃老虎,出宮不是出來裝孫子的。今天誅殺趙勒石,就是做給那些擁兵自重的傲將們看的。再者此事一出,他們反而可能會更輕視小爺?!?p> 說完,秋憶鴻往旁邊老劉的肩膀上一靠,養(yǎng)起神來。
“你是說,今日會讓他們會覺得你這太子毫無城府可言,忍不了一時之氣?”溫卿蕓猜測道。
“隨他們,現(xiàn)在重要的是處理齊掾一案,今日帶暗衛(wèi)前來護駕的是誰?”
“湯開戎,安慶府暗衛(wèi)指揮千戶。”
“這么年輕就是個千戶使,就讓他去配合九江府的暗衛(wèi),把那些渣滓拘到安慶。”秋憶鴻擺手吩咐道。
“齊掾的口供我剛才看了,上面羅列出的同伙大多是水師將領(lǐng)的子輩,如果照單拿人,就要得罪大半荊襄水師?!?p> 溫卿蕓的擔憂不無道理,跟著齊掾作惡的大小跟班,其父輩大多都是與齊家交好的水師將領(lǐng),而今照單捉拿斷人子孫后脈,勢必激起眾怒,法還不責眾,更枉論還是一幫手握兵馬的武將們。
可若是不捉拿這些人僅僅誅殺齊掾一人,齊家勢必要不服鬧事,如此一來那百姓知曉后也不會說他秋憶鴻一句好了。
“哬,有膽子就造反給小爺看,反正不是秋家的兵將,折了就去他娘的不心疼。荊襄道如今最不缺的就是人,有人還怕沒兵打仗?”秋憶鴻接過袁東易遞來的告民文書,提筆寫下自己的名號,并加蓋太子印信。
“殿下,荊襄水師也是我秋冥朝抗蠻主力。襄陽城是第一道防線,這水師便是第二道,不能隨意折損?!痹瑬|易再次提醒道。
秋憶鴻輕聲一笑,他怎會不知水師對于江南的重要性。但再重要的軍力不聽你指揮那就是擺設(shè),再好也是別人的,既不會成為秋家的水師,也不會成為秋冥朝百姓的水師。
“湯開戎給孤進來?!鼻飸涾櫿緯块T口大聲一喊,也不指使溫卿蕓他們。
這舉動很隨性很不體統(tǒng)。
名喚湯開戎的小將乃是西北步卒出身,早些年進入暗衛(wèi),在陷落的中原探聽北蠻軍情,因有戰(zhàn)功并趕上暗衛(wèi)內(nèi)部進行調(diào)整,就被調(diào)升到安慶府任職。
“安慶府幽冥衛(wèi)暗衛(wèi)千戶使湯開戎,叩拜殿下。”湯開戎在聽到秋憶鴻那一嗓子呼喊后,小跑進袁府書房。
秋憶鴻讓其坐下說話,并把齊掾的口供遞給他看。
“口供上的人,五日內(nèi)全部給我拘押到安慶府。不論生死!”秋憶鴻交代道。
“九江府的兄弟出手嗎?”
“讓他們配合可以,但盡可能的不要暴露,別像今日搞得全城百姓都知道你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