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春筍
但想想人受傷是她挖的坑害得,又不干不愿的撿起地上藥根,將泥土清理干凈,再拿石頭磨碎,這樣總可以了吧。
段珩今日來山里也是為了采藥的,他在郎中那里認了幾味藥,他家里已經(jīng)欠了李郎中不是藥錢,李郎中心善,就教他認了幾味草藥,讓他自己來采,其中就有金不換。
其實李郎中說的是三七,只告訴他別名叫金不換,他覺得金不換這個名字比較霸氣,就只記叫金不換。
他本可以就近去白漯上村那一塊的山采藥,卻覺得白漯山那塊他從小到大都快跑遍了,沒什么新鮮感,就往白漯下村的方向走,卻沒想到在深山里碰到了野豬,他一路狂奔,卻又倒霉的掉進了不知誰挖的獵坑里。
沈嵐娘氣哼哼的看著段珩用落葉將自己的腳脖子擦了又擦,邊擦還邊“嗷嗷”抽氣。
她忍無可忍,將磨好的藥泥抓在手上對段珩道:
“把腳伸過來!”
段珩見她拿石頭新磨了藥,心里別扭極了,心想難道是我太矯情了?是我不識好人心?可是作為一個混混,他是不可能認錯的,有損他的威嚴。
他心里轉(zhuǎn)了幾個彎,還是覺得有些氣,想說“不伸!”,但當他看到沈嵐娘兩眼冒兇光,莫名其妙的覺得有點害怕,便聽話的把腳伸到了她面前,卻又在沈嵐娘冰冷的手碰到他的腳脖子時往回縮了縮。
“別動!”
“哦”
段珩面色微紅,想反駁什么,卻話在喉嚨卡了半響,變成了一個“哦”。
沈嵐娘在段珩的腳胳膊處敷了一圈藥泥,卻按來按去發(fā)現(xiàn)藥泥老是會掉下來,她將手中剩下的藥泥放在石頭上。
眼睛都沒眨一下,轉(zhuǎn)身就去撕段珩的衣擺。
“喂!你干什么!”
“嘶啦!”
段珩話才落,沈嵐娘手中已經(jīng)多了一塊布料。
段珩明白她想做什么,卻還是氣得拿眼瞪她。
沈嵐娘突然意識到段珩穿得過于單薄了些,外面的衣裳還是沒加棉的。
她記得前世很多男生在寒冬里穿得也很是單薄,有個男生還是不管天多冷都是兩件衣裳,而且外面那件常常還只是件衛(wèi)衣。
沈嵐娘從來不能理解他們到底是身體太好,陽氣太旺不怕冷,還是只要風度不要溫度。
她挑了挑眉,轉(zhuǎn)身將藥泥鋪到布條上,給段珩綁上。
不得不說,這小子看著穿的衣裳不怎樣,卻長得細皮嫩肉的,也不知怎么長的。
敷好藥,休息了片刻,沈嵐娘站起來拍拍屁股,向段珩伸出手。
“干什么?”
段珩不明所以。
“走??!難道你要自己單腿跳下山,還是想在山里過夜?”
“用不著你扶,我自己可以走!”
說著,就自己撐著地面掙扎著起來。
沈嵐娘聳聳肩,拿起麻袋徑直走在前面,卻放緩了腳步,不遠不近的走在段珩前面,往竹林的方向走去。
來到竹林,沈嵐娘快步繞了兩圈,觀察竹筍的長勢,也等著段珩跟上。
竹筍有幾個才冒出巴掌長的高度,要是挖,也能挖出不小的一節(jié)了。心想再過個十天八天,這林子里的竹筍怕是都要全冒出來了。
沈嵐娘放下麻袋,決定將那冒出的竹筍先挖回去,泡成酸筍,到時候拿出去賣,她上次去鎮(zhèn)里留心觀察了鎮(zhèn)上買賣的物品,沒發(fā)現(xiàn)有人賣酸筍,說不定這個時代還沒有人想到做那東西。
段珩走到時,看到她在挖筍,若是以前,他肯定不屑一顧,現(xiàn)在他面色雖然不大好,卻也拿了根棍子,忍著痛,跟著挖竹筍。
沈嵐娘抬頭看看他。
心道,這時候的人都知道吃竹筍了?卻看到段珩身后背的竹簍子就想明白了,既然懂得利用竹子,必定也會發(fā)現(xiàn)竹筍脆嫩,在這食不果腹的年代,發(fā)現(xiàn)竹筍能吃并不難。
竹筍基部直徑有五六公分,挖出來的竹筍也有二三十公分,看著一個有兩三斤的樣子,沈嵐娘挖了六節(jié)竹筍,差不多就行,再多她就拿不下山了,況且還拖著個瘸腿的段珩。
段珩也挖了三節(jié),想著自己傷著腿,也沒再挖,能吃兩頓鮮嫩的筍子,奶奶肯定會高興的。
沈嵐娘將草藥拿出來,將竹筍放進布袋底部,再將草藥放再上面,再背起來起來時,果然沉了不少。
段珩瘸著腿,拿著根小竹子當拐杖,一瘸一拐的跟在她身后,這拐杖是沈嵐娘給他削的。
穿過竹林,沈嵐娘以為下個坡就可以出山了,沒成想四周竟然還是一座座山!沈嵐娘懵了。
沈嵐娘看著偏西的日頭確定沒有走錯方向。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就是他們進得有些深,一時半會兒走不出去。
她稍稍估計了她今日走的路程,猜想大約還要再翻過前面這座山才能出山,橫著往西走倒是也可以,只是確定不了距離,怕到時太陽落山,還沒走出去,反而被困在山里,甚至一個不好還可能越走越深。
段珩看到四周的山也有些愣,肩上的背簍已經(jīng)磨得他雙肩火辣辣的疼了,他何時受過這種苦,頓時又暴躁起來。
“臭小子,你到底會不會帶路?。 ?p> 沈嵐娘心里翻了個白眼,也為她長得像男人哀嚎了幾聲。
“嚷什么!帶你出去就是了!”
看他一副痛苦難耐的表情,沈嵐娘又忍不住調(diào)侃了兩句。
“小小年紀脾氣就那么爛,當心以后找不到媳婦!”
段珩聽到媳婦二字,頓時臉色青紅交錯,惱羞成怒。
“誰找不到媳婦,我都不會找不到媳婦!我看你這小身板才是找不到媳婦的!哼!”
沈嵐娘意味深長的、悠悠的回了句,“我又不打算娶媳婦?!?p> 段珩不信,以為他是家里窮,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找不到媳婦才這么說,感覺像是抓住了沈嵐娘的什么把柄似的,他頓時來了精神,不客氣的譏諷道:
“看你一身破爛,活像個小乞丐,還想找媳婦?做白日夢呢?你說哪個姑娘家愿意跟你?你就等著當個光棍吧!”
他越說越覺得自己判斷得對,有些得意洋洋。
“誰當光棍,我也不會當光棍?!闭Z氣輕飄飄的,正好復(fù)刻段珩方才的語氣。
段珩氣得噎了一下,卻沒發(fā)覺他一氣,全然忘記了肩上和腳上的疼痛,一瘸一拐的追著沈嵐娘的步子,反駁個不定,轉(zhuǎn)眼間他們就走到了山頂,沈嵐娘覺得再下了這坡應(yīng)該就能出山了。
“你要是不做光棍,那肯定是要剃了頭發(fā)當禿子!那才不用娶媳婦!”
段珩沒意識到他們已經(jīng)到了山頂,正在下山,依舊吵吵嚷嚷的,心想非要在嘴上從臭小子身上討到便宜不可!
“我也不準備剃了頭發(fā)當禿子?!?p> 沈嵐娘心里呵呵笑,眼瞎成這樣,你盡管猜。
“切!你能耐!你爹娘肯定后悔生了你這個注定要絕戶頭的種!”
“我說你小小年紀怎么就嘴上不留德?你爹娘都沒好好教你做人要留口德嗎?況且我?guī)湍惴罅送葌?,你就這樣報答我?你爹娘到底是怎么教你的?”
“我爹娘怎么教我用不著你管!”
氣氛突然一變,不在如先前的輕松和諧,變得沉悶了許多,段珩一張俊臉黑沉如墨,說完這么一句再也不吭聲了。
沈嵐娘好像意識到什么,撓了撓腦袋,臉上有些歉意。
直到山腳下,二人都沒再說話。
他們下山的地方是一處玉米地,出了玉米地就是水田,水田里的泥土都還干著,一眼就能望見不遠處的白漯溪以及白漯溪對面的村落。
看了眼身后的段珩,沈嵐娘穿過水田,沿著白漯溪往下游走去。
白漯溪周邊的村落都是沿溪而建,每個村落間又以田地間隔,村落后還有靠山山地,村落前白漯溪的對岸也都是田地。每個村落都自己建一座跨著白漯溪的簡易木橋。
穿過白漯下村的木橋,再走四五分鐘就到了沈嵐娘的家。
沈嵐娘在白漯溪附近碰見了幾個來白漯溪挑水的村民,有人見她背著個布袋過橋,布袋還挺沉的樣子,猜她是從山里出來,也不知布袋里裝的是什么。
“嵐娘進山了?得了什么好東西呢?看著挺沉的?!?p> 出聲問的是一個挑水的婦女,這是村里外嫁進來的田氏,性子活絡(luò),話也多,常常是個關(guān)不住話夾子的,不管在什么人,都能上前搭訕。
若是平日里她是不會問一向沉默的沈嵐娘的,只因大家伙都說沈嵐娘命硬,是個掃把星,她怕沾染了晦氣,便不愿往前湊。
但這會兒看到沈嵐娘背著個布袋子鼓鼓的,就想打探打探,若是有好東西,改天她也跟她當家的上山瞧瞧。
“嗯,不過一些筍子和藥草?!?p> 沈嵐娘大方回了,聲音雖然不大,卻沒了以前的怯懦,田氏有些新奇,轉(zhuǎn)性子了?
“筍子?山上都長筍了嗎?”
沈嵐娘點點頭,“長了一些?!?p> 田氏心道,還以為是什么好東西呢,原來是筍子。
不過筍子倒是好吃,過兩天她也和她當家的挖去。
沈嵐娘雖然也擔心別人把竹筍挖完,到時她沒得挖,卻又想著她自己挖也挖不了多少,況且說不定她哪時就會離開這里,那山里的筍子便與她無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