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夜行
沈嵐娘發(fā)著愁,沒人發(fā)覺,李氏被段氏和朱氏扶進了西邊的屋子,段梅和苗氏及小柳氏主動去抱了被褥先一步進屋鋪上。
緊接著車上剩下的衣物被褥,都被段珩幾個男子抱進了屋,動作之迅速,再經(jīng)歷桌上搶食之后,再一次令她瞠目結(jié)舌。
她才打量了兩眼屋子,牛車就空了!
她有些傻眼的跟著眾人進了屋,這才知道李氏住的那屋放了一張床,而東邊的那間屋子頭尾相接的放了兩張床,這就意味著她要與段珩那臭小子睡一間屋子。
這樣的擺放,其實是段氏在李氏屋里收拾東西的時候,低聲與李氏討論出來的結(jié)果——讓沈嵐娘與段珩同屋不同床。
他們想著兩人年紀(jì)還小,不宜同房,卻覺得段珩心太野,就想這樣讓兩人培養(yǎng)培養(yǎng)感情,讓段珩收收心,有成了家的感覺,才會想著去擔(dān)起養(yǎng)家的責(zé)任,她們?yōu)榱藢⒍午駨耐崧飞铣痘貋?,也是煞費苦心。
正好,這邊的宅子也才兩間臥房,房間也夠?qū)挸?,以前這里住著段家一大家子的時候,也是一間屋子放了兩張床,只不過那會兒,兩張床之間會隔個簾子。
沈嵐娘心里郁悶極了,和那臭小子同屋,她會不會有天被他氣死?她不知李氏與段氏的良苦用心,心里老大不大樂意,卻又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搬到李氏那間屋子去。
理法上來說她與段珩是合法夫妻,孫媳婦不和孫子睡一屋,跑去與奶奶睡,于理不合,搞不好,李氏等人還會對她有看法……真是,難辦了。
沈嵐娘為難的撓了撓臉,看著忙碌的眾人,硬著頭皮進了東屋,與段梅一起鋪床。
梳妝臺還是放在東邊的屋子,衣柜放在了西邊的屋子,一些雜物也放在了西間。
如此,若自己執(zhí)意要搬來搬去的折騰,肯定討人嫌,沈嵐娘不想出師未捷身先死,只得作罷。
人與人的相處是微妙的,很多事情不能隨心而為,否則用不了多久就會引起一系列的連鎖反應(yīng),反而會使自己處境更為艱難。
沈嵐娘是個懶的,能安逸,絕不給自己找麻煩。相比那些未知的麻煩,和頂著被氣死的風(fēng)險與一個十三歲少年同屋這兩件事,她選擇了后者,畢竟她還有收拾段珩的實力,段珩想氣死她難度還是比較高的。
沈嵐娘妥協(xié)了,段珩卻擰著眉毛,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耳尖微紅,也許,連他都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他既不想沈嵐娘來分享他的私人空間,又覺得沈嵐娘與他同睡一屋,讓他心底有些莫名的欣喜,這種欣喜卻來來回回的,總是一閃而逝,讓他總是難以抓住,不能細細體會。
待一切整理妥當(dāng),段茂遠領(lǐng)著兒子媳婦離開了,只段氏與朱氏還有段梅留了下來。
李氏因今兒這些事這么一番折騰,病情又加重了,雖然頭上的傷已經(jīng)結(jié)痂,身子骨卻是病弱的,受不得刺激。
段氏讓段珩去把李郎中請來,自己進廚屋燒開水,朱氏留在屋里照看著李氏。
段梅與沈嵐娘坐在堂屋里,有一句沒一句的低聲聊著天。
沈嵐娘話少,大多都是段梅問,她就答。
段梅覺得這小弟妹性子有些悶,覺得她可能是害羞才不敢多說話,就自顧自的多沒話找話說了很多,還時不時觀察沈嵐娘的反應(yīng),是個十足貼心小姑娘。
李郎中來給李氏診了脈,言李氏先前失血過多,損了身子,要好生養(yǎng)著,不能受刺激,最好能好好補一補。
沈嵐娘聽了,回屋找出了那朵身首分離的靈芝。
“郎中大爺看這靈芝能否給奶奶服用?”
李郎中看到沈嵐娘拿出靈芝,雖是身首分離的,卻也足以令他吃驚了,他沒想到這小女娃手里竟有這種大補藥。
他只是一個鄉(xiāng)下郎中,手中自然少有這等好藥,這靈芝雖然斷成了兩節(jié),卻并不影響其藥性,靈芝在藥鋪里一般也是切成片來賣的,若是拿到藥鋪里,這般大的靈芝,就能買十幾兩銀子!
他不僅驚訝沈嵐娘有靈芝,還驚訝沈嵐娘的大方,竟聽他說了李氏的病情之后就毫不猶豫的拿了出來,看來段嫂子娶回了個好孫媳,十兩銀子,值了!
“能!能!靈芝可是大補之物,有補養(yǎng)氣血之效。小姑娘真大方!好孩子!”
李郎中思慮間興奮的給了沈嵐娘肯定的答復(fù),夸贊了沈嵐娘兩句,又轉(zhuǎn)頭對李氏勸慰道:
“段嫂子,你這回可是娶回了個好孫媳,你啊,凡事就放寬心吧,有這么孝順的孫媳婦還整天愁個啥?好好養(yǎng)著身子,將來肯定是享福的份!”
李氏打心眼里覺得高興,連連點頭答應(yīng)。
段珩在一旁看得不是滋味,他怎么沒想到留著靈芝給奶補身子?又想到那朵靈芝是被他弄壞的,就更加心虛的不敢去看沈嵐娘。
李郎中對李氏說完,又對沈嵐娘道:
“你這靈芝先給我拿回去幫你們奶切好,分量放到你們奶的藥理,慢慢補。”
沈嵐娘點頭,將靈芝遞給他,他覺得這李郎中雖只是個鄉(xiāng)下郎中,卻一身正氣,而且對李氏的治療很是盡責(zé),她相信他不會偷偷昧這靈芝。
李郎中見沈嵐娘完全信任他,心里高興,他滿意的點點頭,對段珩道:
“小珩隨我回去取藥吧,前些日子你采回來的藥已經(jīng)曬好了,今兒我再給你加上幾味,正好與靈芝一起入藥。”
沈嵐娘有些詫異的看向段珩,她沒想到段珩這小子上山采藥,竟不是為了賣錢,而是給李氏采的。
段珩隨李郎中轉(zhuǎn)身出門的剎那,感受到來自沈嵐娘的視線。
雖然他已背過身,卻不知為何,竟能感覺到這視線中有贊許之意,他心里有些微微膨脹的得意,一改先前的萎靡,不禁又面有傲氣的微仰起頭。
話說回來,段珩那段時間經(jīng)常上山確實是專門給李氏找藥的。李氏受傷那日,他與沈嵐娘打了一架便直接回了家,回來卻發(fā)現(xiàn)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李氏,段珩嚇壞了,他見李氏頭上敷了藥,人卻昏迷不醒,也不敢去碰李氏,便飛奔去找來李郎中。
待李氏被搶救回來,段珩仍是后怕,便老老實實的待在家里,待李氏醒來,他得知家中房契地契已經(jīng)沒了,他們家成了窮光蛋,還是他親哥造成的,他看著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李氏,再看日漸空掉的米缸,還有段氏告訴他家里已經(jīng)沒銀子給李氏買藥了,還欠了不少藥錢。
段珩一覺醒來,竟有痛改前非的征兆,他一大清早去找了李郎中,讓他教他辨認李氏需要的藥材,他要自己上山去采,這樣的日子一直維續(xù)到沈嵐娘被他堆下山。
那時李氏的身子也漸好了,他心里慌便沒了去采藥的心思,再后來他逃婚,便又重抄就業(yè)——在清河鎮(zhèn)的東街收保護費去了,誰知才沒兩天就被逮了回來。
入夜,沈嵐娘早早的洗漱入睡,半夜她醒來,下床去推了推段珩。
段珩微瞇著眼睛在黑暗里看著她,眼里有隱隱的怒火,是被擾了清夢的不快。
“干什么?”
他沒好氣的喃了一聲,才三個字,卻充滿了懶懶散散的濃重鼻音,一副不肯打消睡意醒過來的樣子,好似有些委屈。
沈嵐娘看他這副模樣,心莫名一軟,她耐心道:
“你起來幫我個忙,帶我回下村,我回去拿點東西?!?p> 段珩聽了翻了個身,背對沈嵐娘,閉著眼喃道:
“明天再去……”
“唉!喂!別睡,你快起來,這必須晚上去的!”
沈嵐娘低聲叫了一陣,見他又要睡死過去,再也沒客氣,她伸手將被子一把掀起,又將人從床上拉了起來。
段珩怒錘了一拳卷在一旁的被子,“臭小,臭丫頭!有完沒完!信不信我揍你?。 ?p> 沈嵐娘挑挑眉,毫不留情的道:
“你打得過我再說!”
段珩氣絕,很不服氣,對著沈嵐娘一陣齜牙咧嘴,咬牙切齒。
但最后還認命的開始穿衣裳。
沈嵐娘站在一旁雙臂環(huán)胸,滿意的笑了。
二月中旬的月亮很大,也亮,月上中天,此時月下一片白蒼蒼的亮。
段珩與沈嵐娘走在白蒼蒼的路上,不解的問:
“你為什么非要夜里去?”
沈嵐娘轉(zhuǎn)頭看他一眼,回過頭才道:
“白天去,我怕東西被人搶了去,或者被當(dāng)成賊?!?p> “你回你家拿你的東西,誰敢搶?誰敢當(dāng)你是賊?”
段珩不解。
“沈家的人啊?!?p> 沈嵐娘隨口道。
段珩不說話了,沈嵐娘受傷那天,她家里吵哄哄的,他在外面沒聽清具體吵了什么,卻知道大概跟藥錢有關(guān),再想到沈嵐娘受傷昏迷不醒,身旁卻無一人照看。
再看成親那日時沈嵐娘的裝扮,還有拿一個破竹簍裝著幾副藥材當(dāng)?shù)募迠y,他大概也猜得到沈家一家人是些什么德行。
沉默了半響,他悶聲道:“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段家的人了,以后他們?nèi)羰窃俑移圬撃?,你告訴我,我?guī)湍闫圬摶厝ィ ?p> 沈嵐娘愣了愣,沒想到段珩會說出這番話。
雖然段珩的前提是她是段家的人,他才會幫他出頭,但她心中還是多了些暖意。
她覺得這個段茂天夫婦口中一無是處,只會惹是生非沒有教養(yǎng)的少年,并沒有那么不堪。
她笑了笑,道:“那我先謝謝你啦!”
段珩立即得瑟道:“謝啥!以后你跟我混!沒人敢欺負你!我?guī)愠韵愕?,喝辣的!?p> 沈嵐娘滿頭黑線,覺得這孩子還是長歪了,這番言辭,混混無疑。
她抽了抽嘴角道:“吃香喝辣不敢,你別拖我后腿就成?!?p> 段珩突然停下腳步,怒瞪沈嵐娘,指著自己的鼻尖怒道:
“我?拖你后腿?臭丫頭!少瞧不起人!”
沈嵐娘不理他,繼續(xù)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