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遮星天大寒……這世道難說了,我等上宗為大昶國基,可誰知道那朝廷上的袞袞諸公視我等不屬王化的散人為何?”琉直公長嘆道,神情中有些哀意。
希夷君沉默了一會,閉上眸又睜開,淡漠道:“我只知姬小兒,他確實不如前了。若是曾經(jīng)以他的手段,一手難以匹敵的肉身巨力足以撕毀一切,可如今他半點肉身之力未用。而且他那種神通毒道,也未使出,不像曾經(jīng),一出手就是鋪天蓋地?!?p> 琉直公扶著長須,看向了蟄妤婆,有些哀愁道:“蟄妤婆,倒是牽連了你。”
“百余年的好友,哪還用在乎這些?!毕U妤婆溫和的笑道。
看破這或許是謀算如何,就算是這也是陽謀,琉直公和希夷君心甘情愿的咬鉤。自當初琉直公最看重的大弟子和小弟子相繼死在姬虞暝手里,以及希夷君的家人也死在他的手中時,這便已是死仇。前者早已老了,后者則甚至牽連了道心。
琉直公用指甲劃破了右掌心,又在右掌掌底中心,一直劃到中指之外,形成了一個十字形的傷口。
他用著帶血的中指在腳底的石土上寫著古老的符文,這是蠻祭之法,用一種依靠施術(shù)者承受巨大痛苦,并不斷奉獻出心血的術(shù)法,可以極大增幅大陣的威力,并強行掠奪天地之力。
狂躁的天地之力涌入荊山大陣,形成了恐怖的鎮(zhèn)壓之力,甚至因為滿溢而出的天地之力,群山中多出了一絲絲由它們化作的霧氣。
姬虞暝體內(nèi)發(fā)出了一聲又一聲太古神鼓震動的浩瀚之音,將鎮(zhèn)壓之力消泯于無形。這是他的血脈之聲,代表著他的高貴,那從久遠到不可記的年代流傳下的古老血脈,僅僅是這具身體都能手撕仙神,縱使如今殘破燈枯之軀,僅憑血脈之音,也是邪幻、鬼祟、封印……之物輕易不可力敵的,甚至姬虞暝可用血脈之音施展術(shù)法,就如同他幾日前給孟瑀崖布下幻陣一樣。
正也因為如此,姬虞暝才會怒!他的性子其實是少有的謙和,但是那出身高貴的事實卻不可磨滅,而且他還對著氏族有種微妙的愧意,所以在他看來拿低劣的幻術(shù)對付他,是對于他血脈的侮辱,哪怕這不是對方的本意,也足夠讓姬虞暝這個清淡的人有了些許怒火,而后來用風對付他,只不過是一個讓他發(fā)泄的引子。
“這大陣的神意倒是值得揣摩。”
姬虞暝輕聲呢喃了一句,下一瞬他抬起手,攔在了自己面前。刺耳的金鐵交鳴聲響起,一把長刃刀砍在了他已變成金屬光澤的手上,希夷君冷厲的神情除殺意再無二物。希夷君咧了一下嘴,抬刀在砍,手在微抖,卻并非拿不穩(wěn)劍,時時改變著落刀之處,配合細長的刀,極其詭異,不可捉摸。
姬虞暝在此等手段上吃了年歲的不足,涉足諸域的他縱使很多都到了常人無法想象的境地,但在這種凡人的搏擊之法上,還是有著不足。
但姬虞暝并未慌亂,利用術(shù)道的他依舊可以做到一些以前可以做的事。通過心神的不斷衍算,找準每一次的落點,將每一分由元炁衍化出的罡金之氣集中于一處。這一次縱使身體身體跟不上,也能用身體擋住。
“有火淵,堂而烈。其灼之魂靈,漫五荒皆焚盡?!?p> 姬虞暝心中默念,周身猛然出現(xiàn)了幽黑雜綠的火焰,希夷君連忙疾身退后,同時削斷了自己被點燃的衣角,看著那個衣角,它在火焰中并沒有被燃成灰燼,靜靜地待在地上,任由其上那詭異的火焰在燃燒。
但這都是表象,希夷君乃是上宗,早已掌握了道。擁有道的他,對不可見、不可視之物有著一種清晰的感知,在他的感覺中,那本就是死物的布片,竟然給了他一種死的感覺。
他面色難看的看著姬虞暝道;“這是什么?”
姬虞暝平淡道:“其名都幽火,燃魂靈,泯生意,乃是道火之一?!?p> 他并不介意說出來,希夷君的刀術(shù)對他很有危害,每一刀都需要大量的心神推演。讓如今時時都有些疲憊的他,已經(jīng)略微感到些吃力。所以若能讓希夷君忌憚,不敢上前是最好的。
希夷君的眉頭皺起,片刻后冷笑一聲,手隨意揮了一下。荊山大陣隱藏的內(nèi)陣再次轉(zhuǎn)動,下一瞬他就消失在了原地。
大陣中仿佛平靜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姬虞暝略微露出乏色。
下一刻,一只銀皮大蟒猛然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向他撲來。腥臭的大嘴滿是誕液,細長的蛇信子嘶嘶不斷,鮮紅肉壁猶如無底洞的大嘴向姬虞暝咬來。
姬虞暝淡漠的神情有了一絲嫌惡,本想用手去碰的他硬生生收了回來,同時一瞬間一腳由上而下的踢在了大蟒下巴上,身體傾倒,用單手撐住身體,腳上凝聚的罡金之氣,裹挾著巽風以一種無匹大力,讓銀皮大蟒被踢飛,崩碎了這只已有化蛟趁勢的大蟒滿口的牙。
在同一瞬間,希夷君再次出現(xiàn),卻出現(xiàn)在了平耬車旁,揮刀砍下,竟欲殺死此中的岑行。因為身體向后傾倒,如同倒立的姬虞暝看到后,眸子中沒有一絲波動產(chǎn)生。
鐵刃刺破肉體的聲音,希夷君的身形頓住。
他的胸口冒出了鋒利的劍刃,身后不知何時,站著一個神色平淡的俊逸稚子,不是別人,正是姬虞暝。
“這等……分身之法,咳啊,老夫、老夫不甘……”希夷君的七竅都滲出了血,他的身體內(nèi)里已經(jīng)被姬虞暝傳入他體內(nèi)的罡風姣成糜粉,全靠龐然的生命力和意志勉強維持著一縷生機。
姬虞暝在他身后道:“塵歸塵,土歸土。當年的事不論大小惡,隨心意皆誅之,還有牽連無辜等行為,卻是有我的些過錯。若是你之族人再來尋仇,我依會殺,但若無在動我肝火之事,卻不會去尋麻煩。”
“唉……”希夷君手中捏著的法印散去,最終還是沒有,將付出身死魂消代價的同歸于盡秘法使出。就算使了,大抵也是無用的,他自己也明白這一點,他眼眸無神的道:“罷了……”
隨著姬虞暝拔出劍,他倒在了地上再也不能動。
帶著不甘和無奈,以及少許生命到最后時的釋然,這個只用了凡人刀術(shù)的上宗幾乎沒發(fā)揮什么神異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