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芷早上醒來的時候,就看到洛清正打開保溫桶,見他醒來,洛清彎彎的眼睛笑著,看著他,說:“阿芷,昨天就聽季醫(yī)生說,你今天就能醒來,果不其然啊。我給你帶了點粥,還有陸伯母親自給你做的小菜?!甭迩逡灰唤o他拿出來,放在小桌上,陸芷的手上纏著繃帶,洛清拿著小碗,正要喂他。
一個衣著得體,妝容精致的女人提著手提包走了進來,此人是誰?華美琳,陸芷的母親是也。
“媽,你來了?!标戃撇桓抑币暷赣H的眼睛,華美琳坐在兒子的病床上,淡淡地開了口,“你還知道有我這個媽???都多大年紀(jì)了,開個車也能出事?我給你說了多少遍了,讓你開車注意安全,就是記不住是不是?你呀你!遲早把我氣死……”華美琳用手指戳了下兒子的額頭,沒好氣地嘆了口氣。
陸芷訕訕地笑著,討好地看著母親。
洛清端著粥,坐在椅子上,繼續(xù)喂著陸芷喝粥。
華美琳看著二人,由衷地笑了,她拉過陸芷的手把它放在洛清的手上,二人一時有些怔,洛清的小臉迅速地紅了。華美琳把自己的手放在二人手上面,看著二人,說:“兒子,小清是個好姑娘”,你們可要好好的??!”
洛清低著頭,微微點了點頭。
陸芷有些尷尬地看著母親,想要把手抽出來,母親卻緊緊地抓住自己的手。
冷夏走在醫(yī)院的花園里,習(xí)慣性地走在了僻靜的林蔭小路上,高大的水杉遮去了泰半陽光,低矮的灌木叢因此呈現(xiàn)出一種滄冷的綠色。偶爾有幾縷陽光穿過枝葉的縫隙,金線一樣篩進這清幽的世界。
程晏去病房拿手機,留著她一人慢慢走著,走到了花園的走廊上,坐在木椅上,靜靜地看著醫(yī)院來來往往的人群,急救車的鳴笛聲淹沒了人群聲。
醫(yī)院似是人與人的一個分別點,每時每刻都在見證著生離死別,醫(yī)院就是人們和死神之間的一堵墻,不知何時,這堵墻就坍塌了,人們一腳邁入另一個世界。
天色漸晚,夕陽慵懶地照進她的身上,一天又要結(jié)束了。
其實她并不是很想家。她的年紀(jì)距離真正的思鄉(xiāng)還很遠,雖說少年老成,可是對過去生活的懷念和悵惘依舊帶著青春的張揚,只是偏偏要做出一副深沉的樣子而已。
“麻麻”,稚嫩的童聲拉回了冷夏的視線,李木兮牽著以笙小小的白嫩的手,以笙穿著一件淺黃色的公主裙蹦蹦跳跳地走過來。
冷夏給了她一個親吻禮,把她抱在自己的大腿上坐著。
“麻麻,以笙好想你?。 币泽蠐е湎牡牟弊?,嘟著小嘴。
冷夏攏了攏她耳邊的碎發(fā),看著她萌萌的表情,眼底的漩渦似是要把她吸進去。
“夏夏,你媽媽從國外回來了。今天我去你家接以笙的時候,看到她了?!崩钅举庑⌒囊硪淼乜粗姆磻?yīng)。
冷夏一時怔住了,抿了抿干澀的嘴唇,說:“哦,那你沒有告訴她我住院的事情吧?”
“沒有,我只是說你出差了。”
“嗯,那就好,一會兒你就帶以笙回去吧,醫(yī)院細菌太多了,我怕她生病?!?p> “嗯。那我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崩钅举鈳б泽献叩臅r候,以笙還拉著冷夏的手,不想走,冷夏看著女兒,無奈地搖了搖頭,只得答應(yīng)她周末的時候會帶她去游樂場。
程晏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她靠在長木椅上昏昏欲睡,他脫下西裝,輕輕蓋在她的身上,然后陪著她一起感受余暉的照射,他靜靜看著睡容靜好的冷夏,竟有些醉里吳音相媚好,白發(fā)誰家翁媼的滋味。
程晏坐在冷夏的床前,拿著濕毛巾給冷夏擦著額頭的汗。她不停的扭著頭,緊緊抓住被子的手關(guān)節(jié)發(fā)白,似乎是用全身的力氣在對抗著什么。程晏伸出手來,給冷夏拂開額邊濕漉漉的頭發(fā)。
傍晚的時候,程晏陪著冷夏從花園回來后,冷夏就開始斷斷續(xù)續(xù)地發(fā)低燒,程晏趕緊找來了季允浩,季允浩不得不繼續(xù)給她輸液了。
她干裂的嘴唇一張一翕。程晏的動作停住。他凝視著冷夏的面容。她是在說什么?聲音沙啞,聽的不真切。
“夏夏?”他輕聲叫著她。
她似乎是聽到了,漸漸的安靜下來。
程晏握住她的手。她立刻抓住,牢牢的攥住他的手指,像是抓住了什么貴重的東西。
她并沒有醒過來。但是呼吸漸漸的勻凈。
程晏略放了點兒心。
四周是沙漠,太陽炙熱地烤著大地,艱難跋涉,冷夏覺得自己好似赤腳走在炭火上,渾身的熱讓喉嚨里焦渴萬分,于是拼命的掙扎著,要擺脫這困境,可身上的背囊就像是裝了千斤重的巨石,壓的她越來越喘不過氣。忽然,天際出現(xiàn)了村莊的輪廓。綠瓦紅磚,柳樹青苔,碧水潺潺。
冷夏的精神一振。
她笑著,恨不能插了雙翅,往村莊的方向飛去。她幾乎忘了自己正在沙漠中行進,用盡全身的力氣想要抬腳,雙腳卻像長在沙里似的。冷夏低頭看著被埋在沙子里的腳,沙子在她低頭的瞬間流動起來。她立刻覺得頭暈?zāi)垦?。沙流由四面八方向她匯聚,令她越陷越深,狂風(fēng)卷起黃沙,在她周圍螺旋升騰,更使她呼吸困難。
一陣絕望襲來。
不,不要。她不要被埋在沙漠里……她不能這樣被埋在沙漠里!
冷夏哭喊起來。
救命呀,救命……
“冷夏!夏夏!”
有人在叫她!那聲音是多么的熟悉……
冷夏淚眼模糊,分辨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可是怎么也辨不清;沙塵迷蒙了眼前,她什么都看不清楚。但她知道那是誰。除了他,再沒有別人的。
她心里越發(fā)著急起來,掙扎著,向著他的方向。她張著嘴巴,想要大喊,告訴他,她在這里……夏夏在這里!
“夏夏……夏夏……”那聲音忽遠忽近,仍看不到他的身影。
“阿芷……”自端忍不住大哭起來,“阿芷救我!救我……”她拼命的想要發(fā)聲,可是喉嚨沙啞,硬是出不了聲。
她使勁的揮著手。
終于看到他了!
冷夏狂喜。
“夏夏!”陸芷叫著她的名字,忽然,他的身后出現(xiàn)了一個女子,那女子很大力的拉住他,令他動彈不了。他一邊試圖掙脫那女子,一邊回頭望著自端所在的方向。
冷夏呆住。
那是洛清。
“阿芷……”冷夏喃喃的。此情此景,令她愈加絕望。
陸芷凄楚的望著冷夏,他不能過來拉冷夏一把。
他不能過來,過來救她。
他只有眼睜睜的看著她,看著她沉沒,看著她和他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直到看不見彼此。
冷夏不禁痛哭起來,沙流更快的往她這邊流淌,漸漸的,沒過了她的胸口、脖子、嘴巴……她放棄了掙扎,絕望的想著,就這樣吧,就這樣吧……沒有了陸芷,她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呢?
眼前終于一片黑暗。
“夏夏……夏夏……”又有人在叫她了。
冷夏好看的眉毛皺了起來,腦袋傳來的疼痛讓她忍不住錘了錘。眼皮沉重得睜不開,費力地睜開一條縫,耀眼的燈光刺的她睜不開眼,眼前有個人的身影快速地走過去調(diào)低了燈的亮度。
“夏夏……”耳畔傳開了溫柔熟悉的聲音。
冷夏一睜開眼就看到母親
鄧婕蕓的姣好的面龐,費力地扯開嘴角笑了笑,然后就又睡了過去。
程晏忙把護士叫了進來,護士調(diào)整了輸液管流速,然后把手插在白大褂里,淡淡地開了口:“病人只是因為用藥的副作用,所以一時嗜睡?!?p> 程晏的心才落了地。
冷夏醒來的時候,就看到程晏趴在病床上睡著了,她抬起了手,揉了揉他的一頭碎發(fā),程晏很快就醒了,抬頭看著冷夏笑著看著他,程晏拉住她的手,把它放在心上。
“怎么?還要進去嗎?”季允浩扶著陸芷站在病房門口,靜靜地看著二人的甜蜜互動。
陸芷放在門把手上的手輕輕放下了,搖了搖頭。
季允浩扶著陸芷一步一步地走著像來時那樣,只是那后背似乎是更加筆直了,很快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內(nèi)。
冷夏出院那天,母親鄧婕蕓扶著她站在醫(yī)院門口等著程晏把車開過來。
迎面走過來二人,貴婦保養(yǎng)得體,一件暗紅色連衣裙把她姣好的身材襯托地淋漓盡致,穿著白色連衣裙的洛清輕輕挽住貴婦的胳膊,不知她說了什么,逗得貴婦合不攏嘴。
鄧婕蕓扶著女兒的手不由得加了力度,冷夏輕輕握住了母親,隨即換上大方得體的笑容,看著華美琳二人。
“陸伯母好,好久不見。洛小姐好!”冷夏笑著。
洛清點了點頭,笑著說:“夏夏,好久不見?!?p> “你的眼睛跟你小姨長得越來越像了……”華美琳說著,就伸出手去觸碰冷夏的臉。冷夏卻沒有躲避,也許是因為完全驚呆了。本來就冰冷得麻木的臉頰被她手掌附上,只有一些遲鈍溫吞的觸感,何況對方的手也是冷的。
她突然撤回手,冷夏的目光跟隨手垂下,看到她自然彎曲的五指全都泛紅,有點不忍地偏開頭。
鄧婕蕓狠狠地看了華美琳一眼,作勢就要拉著女兒往外走。
“婕蕓,你還是和當(dāng)年一樣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性格倒是一點沒變,容貌也是一點也沒變。”華美琳笑著看著她,縱橫商海二十年的眼睛里流露出的目光,卻滿是諷刺。
鄧婕蕓冰冷了面孔,幾乎是沒有溫度的眸看著華美琳,“謝謝夸獎,你的心也是一如往年?!闭f完,就拉著冷夏上了程晏的車。
華美琳看著遠去的母女,長長地嘆了口氣,洛清好看的眼眸里滿是不解,華美琳笑著看著她,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走進了醫(y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