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山窮水盡

　　巴倫走在去往議事廳的路上，身邊行人匆匆，聽著兩邊房舍內(nèi)傳出的人聲，感慨萬分。時而是人們破涕而笑的歡聚之聲，應是幸存的士兵回到家中與親友團聚；時而是女子和老人的哭泣聲，聲音嘶啞低沉，應是犧牲的士兵家眷緬懷自己的親人，悲痛哭訴自己的不幸。

　　昨日戰(zhàn)爭結束后，勝利的喜悅僅僅持續(xù)了片刻，便被犧牲的悲烈所取代。兩個小時不到的攻城戰(zhàn)，讓守城軍付出了慘痛代價，3000名士兵的軍隊瞬間減少到不足千名，幸存者中更是不乏斷手斷足的傷者，即使傷勢痊愈，也難以恢復往日的戰(zhàn)力。

　　安弗普瑞爾戰(zhàn)勝了叛軍的此刻，卻是它最弱的時候。如果現(xiàn)在再有一波襲擊，他們可能就不會這么幸運了。

　　因此戰(zhàn)后的第二天，伯爵就將相關人聚集在一起，商談接下來的事情。

　　接下來？

　　巴倫深深吐了口氣，戰(zhàn)力驟減的軍隊如何才能繼續(xù)保護這個城市，失去團長的守城軍，又有誰能帶起這支士氣低落的軍隊？

　　他邁進議事廳，廳里已坐滿了人和……獸。那只扭轉(zhuǎn)戰(zhàn)勢的白虎竟也在，身子占據(jù)了小半個議事廳，此刻十分安靜地橫趴著閉目養(yǎng)神，魔女坐在它的身前，將它軟軟的腹部當成了靠背，身旁一個紅發(fā)的少年正狼吞虎咽著一堆烤雞。

　　那個少年是誰？巴倫沒有見過，但其神情似乎有些眼熟。

　　“殿下，伯爵大人?！卑蛡惿锨跋虿艉屯踝又乱夂?，便入了座。

　　“人都到齊了，我們開始吧?！辈舡h(huán)視著一番。

　　說議事，實際上并沒有幾個人。除了巴倫，其他都是之前戰(zhàn)術討論時就參與的，王子和伯爵照例坐在首座和次座，他、羅伊斯和吉恩坐在一側(cè)，魔女、阿諾、愛萊塔和那個奇怪的少年、白虎在另一側(cè)，以及“秘盟”的阿多尼。

　　“吉恩，你身體確定不要緊嗎？”開始前，伯爵還是擔憂地問了一句。

　　“您請放心，屬下的身體雖不是鐵打，但坐著說話是沒有問題的?！奔鬟肿煨α诵Γ瑑H存的右手拍了拍胸脯。

　　“好吧?！辈糁擂植贿^他，也就不勉強他去休息，“首先，我要感謝各位為此次戰(zhàn)爭的勝利付出的汗水和鮮血?！?p>　　伯爵站起身，向現(xiàn)場所有人深深鞠躬。這把巴倫等人給嚇壞了，他們怎么受得起如此大禮，紛紛上前扶著伯爵。

　　“大人，您這大禮，我等可受不起?！?p>　　“是啊，大人，為安弗普瑞爾而展，本就是我們守城軍的責任。不敢擔您這‘謝’字?！?p>　　吉恩和巴倫連連擺手，不敢接受如此重的謝意。

　　“不要拒絕，你們倆在這里是代表著守城軍的3000名士兵及其家眷。今日安弗普瑞爾的安全，是他們付出巨大犧牲換來的，理應受我此禮?！辈粢彩止虉?zhí)，抓著兩人的胳膊，又是一鞠躬。

　　吉恩和巴倫不再說話。想起來時路上的情景，巴倫鼻間一酸，眼睛有些模糊，估計自己此刻眼眶應是紅了，看向吉恩，對方亦是如此。他們倆回到座位上，吉恩摸了摸自己右側(cè)的空位，那里是團長的座位，可惜今后都會空著了。

　　“父親，犧牲士兵的家眷我們會好好撫恤；受傷士兵，我們也會盡全力照顧的?！绷_伊斯安慰著，將伯爵扶回座位。

　　“伯爵大人，現(xiàn)下不是悲痛的時候?！卑⒍嗄嵴f，眼中閃著光芒，“守城軍損失慘重，戰(zhàn)力不足以抵抗叛軍的下次攻擊，得趕緊想辦法才好。”

　　“畢茲尼斯先生，我守城軍損失慘重不假，但不足以抵抗下次叛軍來襲？你是不是太武斷了？”羅伊斯反駁著。巴倫知道他這么說，只不過是不想外人知道安弗普瑞爾如今的戰(zhàn)力空虛，而讓人有機可乘。

　　“切！裝什么裝，你們?nèi)姵鰟佣嫉謸醪涣怂娜f白骨死士，那邊可還有一倍的死士和相同數(shù)量的蟲甲軍?！奔t發(fā)少年對羅伊斯的話嗤之以鼻，還想繼續(xù)說時，嘴巴被硬塞進一只雞腿。

　　“老五，主上大人還沒開口，輪不到你說話?！痹瓉硎桥峙执驍嗔怂?。

　　老五？這不是白虎和胖胖對那只巨狼的稱呼嗎？

　　巴倫聞言有些疑惑，的確從戰(zhàn)爭結束后就再沒見過那只巨狼。他細瞧了瞧那少年，忽然發(fā)現(xiàn)少年吃東西的樣子跟巨狼吞食尸骨一模一樣。

　　難道說這個少年就是那只巨狼的化身？

　　“小子，活膩了，敢打斷老子的話！”少年吞下雞腿，張口就朝胖胖咬去。

　　“啊——主上大人，老五又欺負我。”胖胖很識趣地往主人懷里鉆，很是滿意地看到少年的額頭被魔女食指點住，無法再往前一步，只余兩只手隔空撓著。

　　“老五，我們是客人，在主人面前要有點禮貌?！蹦呐纳倌甑念^，順帶幫他理理翹起的發(fā)梢。

　　“哼！我給主上面子，今日暫不吃你?！鄙倌贻p哼一聲，坐回自己的位置繼續(xù)啃雞。

　　“霍恩大人，這些情報，是您昨日連夜審訊那些巫師而得來的嗎？”少年的話，自然讓在場其他人十分吃驚。叛軍若真余下如此龐大規(guī)模的軍隊，對于安弗普瑞爾來說無疑是個噩耗。伯爵不免要確認情報的真實性。

　　“嗯，是的。”魔女點點頭。

　　然而巴倫感到有些奇怪。相處這段時間以來，他知道魔女很不喜歡熬夜，就連那晚陪同王子殿下進行契約召喚，她也顯得很不耐煩，第二日更是睡到午后才起。而昨晚她竟然主動提出由自己單獨審問俘虜?shù)奈讕?，?jù)守在門外的士兵回報，魔女直到下半夜才出來。

　　是什么讓她對此事如此上心？

　　那些巫師們怎會如此輕易地就將這些軍事情報吐露給她？

　　“請問您是如何審問的？這么重要的軍事情報，巫師不會輕易向您坦白吧？”巴倫決定問個清楚明白。

　　魔女低頭摸著自己的寵物，緩緩地回答道：“也沒什么，只是告訴他們，如果不說，我就讓老五吃了他們，并且詳細描述了一下老五吃人的經(jīng)過?！蹦┝?，魔女抬眼望了望巴倫，“你想聽我復述一遍嗎？萊恩兵長?！?p>　　巴倫渾身一顫，趕緊搖搖頭。敵軍官員在戰(zhàn)場被巨狼開膛破肚時，凄厲的慘叫聲，至今還回蕩在巴倫耳邊，實在是不想聽魔女描述那個過程。

　　“當然，我覺著他們交代得還不夠，打算今晚讓老五當面吃一個他們的同伴做個示范?！蹦罂苛丝?，十分輕松地說著自己的計劃。

　　“不，不，不，”伯爵趕緊出聲制止，“霍恩大人，這幾個巫師是我們跟叛軍談判的籌碼，請暫時別動他們。而且，衛(wèi)城現(xiàn)下實在不需要增添恐怖的慘叫聲了?！?p>　　其他人贊同地點點頭，巨狼食人只持續(xù)了幾分鐘，但官員的慘叫聲卻在每個人的心里久久沒有散去，現(xiàn)在回想起來頭皮還隱隱發(fā)麻。

　　“唉~~~主上，我很想吃唉?！鄙倌曷勓?，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嘟嘴望向魔女，全然沒有方才的兇神惡煞之相，更像是一個天真浪漫的孩子跟自己的姐姐討要零嘴。

　　“老五乖，暫時忍耐一下，過幾天有機會吃到更肥的。”魔女安慰著，說的話卻讓其他人心驚。

　　什么叫過幾天有更肥的？

　　巴倫咽了咽口水。他不是不知道魔女對自己的異獸很是縱容，但也得有個限度啊。

　　“伯爵大人，現(xiàn)在要考慮的是如何應對接下來的攻擊。”阿多尼繼續(xù)方才的話題，“無論守城軍現(xiàn)下兵力如何，鄙人想也是無法抵擋八萬死士和其他的蟲甲軍的吧？”

　　伯爵沉默了良久，依次與羅伊斯、吉恩、巴倫三人對視了一下，才重重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安弗普瑞爾兵力不足一千，還包括傷員。面對八萬軍隊，怕是投石入海，瞬間就會被擊潰?！钡搅舜丝?，羅伊斯也不得不吐露實情，“弩炮、弓弩和其他武器，損壞嚴重，需花時間修補。至于虬龍……也傷勢嚴重，而且剛練好的騎手也犧牲了三名，又得重新選人訓練。”

　　“昨日之戰(zhàn)，若不是霍恩大人的異獸相助，今日安弗普瑞爾已是叛軍的囊中之物了。老夫無法想象，若再有比昨日多一倍的軍隊來襲，安弗普瑞爾能夠抵擋多久。”伯爵嘆息著，在場都是他的親信，和信得過的朋友，故而也就不再掩飾。

　　沒人再接話。

　　巴倫等人不知如何回答。他和吉恩互相看了看，他們只是兵長，戰(zhàn)術、見解均不及已故的拉米歐團長千分之一，實在想不出什么好的戰(zhàn)略幫助安弗普瑞爾難關。

　　羅伊斯與其他魔法師在昨日一戰(zhàn)已耗了不少魔法力，又要花精力救助傷者，短時間內(nèi)怕是難以恢復到最佳狀態(tài)。

　　反觀對面，魔女悠然自得地安慰著自己的異獸，愛萊塔和阿諾也愁容不展。阿多尼則是兩眼放光，眼珠子轉(zhuǎn)得很歡，巴倫肯定他此刻定是在盤算著能做多大的買賣了。

　　但現(xiàn)下他們能倚靠的估計就只有魔女和“秘盟”軍了。

　　魔女是何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