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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星降臨

第八章:被一分為二的夢

黑星降臨 持刀蘇 4298 2018-09-07 11:23:08

  從市中心的銀河世紀大廈向東過兩條街,來到一片矮樓區(qū),這里有條著名的黑火巷子。

  一到夜晚,五顏六色的霓虹開始星星點點的浮現(xiàn),隨后在酒吧駐唱男女的歌聲中,慢慢燃起,然后拐著彎彎去一直燒到黃河街的尾巴,最后撇過一捺,直指東西南北,將整座城市涂抹成繽紛的彩色。

  他們用這種方式對抗夜的寂寞。

  “讓一下讓一下!”

  一對情侶模樣的男女在黑火巷子里狂奔,那個不高也不帥的男子緊緊拉著女朋友的手,他的女朋友似乎喝醉了,在跑的時候還不停地回頭去謾罵追他們的人——兩個穿著黑色半截袖的胖子,呼哧呼哧的,滿臉橫肉飛舞,好似營養(yǎng)過剩的末等夜叉。

  “老娘不過就砸碎了幾個破瓶子,你們兩個瓜皮就追了半條街,又不是砸了你家老板祖宗牌!”

  “小娘皮!你別跑啊!哎呦我去,你別跑......別......別跑!”

  那女子長得又十分英氣,滿臉通紅,一看就是喝上頭了,“你也......是個瓜...皮,扯我干什么,我......我錘不......過那兩個番薯嗎?”

  “打得過,打得過?!?p>  “那你跑撒子?”

  “沒帶夠錢......”

  女子一愣,“哈撮撮的,快跑!”

  不愧是從小跟自家親爺爺練過的,腳底下一抹魚尾甩過,說跑就跑。

  前頭拐角就是黃河街,是各種小吃販子擺攤的地兒,牛肉干和牛筋筋不算,煙火繚繞里中吆喝得最響亮的,是架子上烤的牛肉串,最得勁的是鍋里燉的涮的牛肉片和牛雜,蓋不住香味的是壇子里鹵的燜的牛肚和牛舌,好玩的是牛角笛子和墻上掛了灰的牛角弓,所以有個說法,絕對沒有一只完整的??梢詮狞S河街的街頭走到街尾。

  這兩男女往這兒就是一扎,那后面兩個追兵杵著膝蓋喘著氣,眼巴巴地看著人聲鼎沸的黃河街道,不遠處的銀河世紀大廈看倒是看的一清二楚,可是它此刻也是嘿嘿地當個啞巴。

  “溜了溜了,估計,估計是他們追不上來了。”男子已經(jīng)是氣喘吁吁的,插著腰平氣兒,瞇了瞇眼,身邊的那人倒是看起來氣不喘腿不酸的,還在那一邊捧腹大笑一邊和他打哈哈。

  “哈哈哈,江字符,讓你天天在家宅著,不鍛煉,天天就知道看書,腦子呆了吧,你說你出門咋就不帶夠錢呢?”

  “你不也沒帶,我說蘇西際,姑奶奶,酒是你要出來喝的,瓶子也是你摔的,你不是去廟里清修去了嗎?成果呢?我還以為你清修完事了,原來是齊天大圣出了五指山,本性難移,方丈也敲不開你的冥頑腦,怪不得一個月就被遣返了。”

  “錯!大錯特錯!而且本姑娘是自己回來的,臨了還是方丈親自給我訂的車票?!泵刑K西際的女子眉毛一翹,大有刀劍不得入臉皮半寸之勢。

  “哪兒錯,你錯還是我錯?我看啊,你爺爺把你送廟里不讓你回來就對了,省得你禍害人間。”江字符走到街邊買了一杯檸檬水給自己,另一杯烏龍茶剛要遞給蘇西際,她卻跑到一只金毛犬面前,在那擠眉弄眼扮鬼臉。

  整不了這混世魔王了。

  “那我問你,孫悟空出了五指山第一件事是干什么?”

  江字符沉思了一會,恍然大悟,然后一臉神秘的表情,低聲問道:“洗澡?”

  “我呸!滾啊,流氓!”

  “孫悟空出來第一件事就是洗澡啊?!苯址戎鴻幟仕塾^鼻,鼻觀心。

  “找打?”蘇西際活動活動了手腕,作勢剛要起身,被江字符按下肩頭,“錯了。”

  “哪兒錯?”

  “請陛下明示?”

  “咳咳咳,那愛卿近坐過來,朕附耳與你說?!碧K西際故作嚴肅表情,直板著身子,眨了眨眼。

  “這齊天大圣出來后啊,那第一件事,是回家?!?p>  “回家?回哪?”

  江字符突然聽見轟隆隆的響動從四面八方擠壓下來,耳朵里一陣嗡嗡作響,在本能反應下,他猛地抬頭,看見一團巨大的火光照亮了夜幕里的天空,被撕碎后的黑暗泛著妖艷的紫色。

  那團火光在直線墜落中不斷分裂,就像沿貼著一條固定的無形道路向下滑落,不斷有細碎的火花摩擦而出,急不可耐地脫離本體。

  江字符開始驚恐,背脊一陣的發(fā)涼,這來自原始的恐懼,是毀滅地球生物的“太初”天罰。周圍人群也開始驚慌失措地逃跑。

  “西際,我們快跑!”

  江字符伸手去抓,卻抓空了,他旁邊沒有人,石墩上也沒有人,他手里拿著喝了一半的兩杯飲料,一杯烏龍茶,一杯檸檬茶。

  他有點錯亂,站在那,時不時被慌張?zhí)优艿娜俗擦艘粋€趔趄,他試圖回憶剛才的事,可是他突然全都記不起來發(fā)生什么了,隱隱的有個女子的形象在腦海中浮動,可是叫不出她的名字。

  “蘇,蘇西際?”

  那團火光最終還是墜落了下來,一陣猛烈地震動,使得周圍人全部跌倒在地上,他們發(fā)出一聲絕望的驚叫——那是一顆小行星,恰好墜落在他們附近,已經(jīng)來不及跑了,撞擊所產(chǎn)生的沖擊力先是產(chǎn)生了一朵擎天般的紅灰色的蘑菇柱,然后就像一記絕妙的居合斬那樣,出鞘收刀,一氣呵成,以神人合一的姿態(tài),瞬間揮斬出一周無形的殺傷氣沖,在地表掀起數(shù)十米高的灰色波浪,勢必要碾碎四方。

  江字符看著銀河世紀大廈被無形的沖擊波折彎后,繼而倏地被攔腰斷成兩半,然后在那一瞬間他看見了腦海中的那個女人就站在大廈的頂部向他伸手。

  “快逃!”

  他開始瘋狂地喊,但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被灼熱的灰浪在剎那蒸發(fā)掉,轉瞬也將他一并吞了進去,一陣滾燙后,被撕裂般的劇痛侵襲了全身,他昏了過去。

  我是做了一個夢嗎?

  夢不過是人和神之間互相合作,創(chuàng)造出來的概念

  它不就是人類大腦皮層下妄想的產(chǎn)物嗎?

  它啊,永生永世都蜷縮在潛意識的底層,在白天的思維暗河中偷偷摸摸地游走,只在選擇在夜晚最清冷幽沉的時分出行,然后你會說,喔,它可真美,畢竟你想的美呢,江字符。

  “誰!”

  江字符驚醒,但很快打了噴嚏,一個激靈后起了全身一陣雞皮疙瘩,眼前是一座無比蕭條小鎮(zhèn),四周很冷。他呵著冷氣望去,最高樓房也不過十幾米,破敗得缺了半個頭,地上鋪的是厚厚一層的茫茫白雪,踩上去會吱呀吱呀的作響。

  很結實的雪,摸上去也不像是假的。

  雪里散亂著不少紙張,江字符撿起一張,是粗糙的黃紙,鋪滿了扭扭歪歪的大字,看不清是什么。

  “你可以嘗嘗?!币粋€聲音突然出現(xiàn)。

  “誰?”

  江字符孤零零地站在腳印紛亂雪地上,車痕通向四處的街道和小巷口,但是昏黃的燈光下就只有他一個人,和遠處站在打烊商店門口的黃色風衣男子。

  房檐上掛著一排排整齊的冰溜子,浮著一層黯淡的金色。

  “幫我拿點東西。”

  江字符走了過去,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走了過去,他此刻控制不了他的身體,他像是在他身體里卻又不像是在他身體里,他無法說話,卻能感受溫度,呼吸和思維的流動,從某種角度上講他更像是一個旁觀者,而不是真正的參與人。

  那人不知道從哪里推出一輛很老舊的大橫杠自行車,黑色漆面已經(jīng)脫落不少,露出些許的白,車鏈子和蹬子都是銹跡斑斑的模樣,好在后座還算結實,他就把地上那一摞黑色的瓷碗放上去,綁好后和黃色風衣男子一起推車向前走,一路上紅綠燈只是不停地交替閃爍著,隨著一二一二的拍子,江字符留心觀察這里的一切,試圖找出什么端倪。

  頭頂?shù)奶炜盏钠扑榱说?,濃厚的陰翳猶如實質,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一道又一道裂縫四處地橫亙在它臉頰,幽幽白光從縫隙中冒出,毫無溫度,卻是緩緩燃燒模樣,像極了白色的火焰,組合起來又像是不會搖擺的極光,而最令人觸目的是,數(shù)量眾多的巨大六方晶系雪花圖騰紋鑲在暗紫色的天幕上。

  它們沒有降落下來,只是默默俯視在雪地里跋涉的江字符和黃色風衣男子。

  他們來到一座破舊商廈前,綠色玻璃上是燙金的招牌字體,面前是一處水泥堆堵起來的墻壁,仔細地看上去又不像是墻壁,更像是有人故意而為之的那樣——“是要把什么封藏起來才這么做的吧?!苯址瓦@么想著,卻看見“自己”隨著黃色風衣的男子以推門的方式那樣“走”了進去。

  里面,是一處非常非常狹小的空間,只能容得下一張床,一張小學里常見黃漆長桌,一條長板凳,黃色風衣男進來后,將自行車推進更深一層的墻壁中,一副“理所當然地要把它推進去啊”的表情,如同在告訴江字符說,它的一半本來就應該在墻的那一里頭。

  墻內(nèi)的一切顯得簡陋而又苦悶,唯一與眾不同的是一盞幽幽照亮此處的宮燈,做工精致,透露著一股不合此地的典雅氣質,彷佛時時刻刻地在提醒它自己不屬于這里。

  “這是哪?”

  “或許你應該先和在你身后,隔壁的老家伙打個招呼?!?p>  在狹小的房間內(nèi)艱難轉身,江字符看見了身后原來還有一道壘得相當細致的泥土墻壁,墻壁的頂部有漏出一小塊空缺,回頭望向那個黃色風衣的男子,正好也看向他,微微一笑。

  好熟悉。

  隔壁的光芒就從那一道空缺里正大光明地刺探進來。江字符終究是按耐不住好奇心,站在凳子上趴在墻上,慢慢站起來,想透過縫隙看看有什么,而一旁的黃色風衣男也并未阻止,任由江字符去“偷窺”另一邊。

  江字符看見了一位穿著白色衣服的老人,一頭白色長發(fā)隨意灑落在肩膀。老人在一筆一畫地寫著什么,全然沒有注意到來自另一側的探查。

  盯了好一會,江字符覺得無趣,一屁股坐在長板凳上,還真別說,那宮燈悠悠,還挺暖和的。

  “這里到底是哪?我怎么突然來了這里,蘇西際是誰,隔壁的那個老頭和你又是誰?”

  “你有很多問題?!?p>  “當然?!?p>  “所以你都忘了這里是你的心?!?p>  “我的心?”

  “它變了,它原來不是這樣的,這里本也算是一方有趣的小世界,如今卻頹敗至此,真是讓人感嘆?!?p>  江字符搖了搖頭,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他腦海不斷地閃現(xiàn)那個女子的身影,那個笑起來蠻好看,鬧起來像個小孩子的她,他想起來了她的名字,卻忘了這個名字的意義,只是低語著:

  “快逃,快逃,快逃……”

  還是那個街邊,四周依舊是吆喝的聲音,沒有行星墜落,沒有灼熱的灰色的巨浪,也沒那般天人合一的沖擊波,現(xiàn)在有的,只有眼前人,是一個女孩和一個臉色發(fā)紅男孩,她叫蘇西際,他叫江字符。

  “回家?”

  “還不是思念的濃烈,讓我修行盡毀,貪婪又調皮起來?!?p>  “呦呵?去了一趟廟里,還會遣詞造句了啊?!?p>  “我說啊?!碧K西際一把捏住江字符的臉,“你這臉,紅撲撲的現(xiàn)在,朕覺得煞是好看哎,就像是第一縷到達地球的陽光?!?p>  “嗚,被過量的紫外線照射是很嚴重的嗚嗚,疼疼疼,蘇西際!”江字符吃痛地叫著。

  “我這輩子打小就缺鈣,需要陽光?!币慌缘奶K西際使勁地揉江字符的臉,弄得他只能發(fā)出嗚嗚的聲音。

  “唔,你當你會光合作用嘛,命都沒了哪里來的這輩子。”

  “敢頂嘴?我打!”

  江字符剛要伸手格擋,卻發(fā)現(xiàn)他不在黃河街上,也不在那個狹隘的墻壁后的空間里,沒有守著宮燈的黃色風衣男子,沒有在隔壁寫字的老人,更沒有了那個名叫蘇西際的女子,一切消散了。

  他站在黑暗中,看見一只巨大的長有一雙翅膀的白色飛熊在向一盞悠然自處的宮燈怒吼。

  江字符覺得滿臉都是止不住的淚水,努力睜開雙眼,他卻發(fā)現(xiàn)是他此時此刻的確被水淹沒了,自己白色的發(fā)須在水中就像游蕩的水母,雖然呼吸和感覺都很順暢,但是依舊無法自由活動。

  他置身在一處充滿特制液體的圓柱體空間內(nèi)。

  無數(shù)細線從江字符胸口花紋擴散而出,它們與周圍正在運行儀器彼此鏈接,而他所在圓柱體兩側,安放著兩具白色的“棺木”,由兩個長長的管路將他們串聯(lián)在了一起。

  “那個瘋女人終于要開始行動了嗎?”

  此時正是清晨,太陽正在升起,從潛龍基地最頂端的天樞辦公室望去,外面繚繞的乳白色霧氣正在逐漸散去,露出猶如覆了一層云母結晶的森林,以及一小塊幽藍的湖泊。

  越來越多的,一只只活潑可愛的機械鳥從窗外飛進來,在辦公室內(nèi)一邊上下旋翻,一邊鳴唱著一首莊嚴肅穆的交響樂——《馬勒第二交響樂》,真誠地獻給它們的主人。

  瑞貝斯坐在天父江字符的位置上,在這原本就是屬于她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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