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微飏。
其實(shí)到了紫宸殿,微飏也沒趁著滿臉是泥就去哭鬧訴苦,而是泰然自若地去舒舒服服沐浴更衣。
甚至等自己的頭發(fā)在熏籠上都晾干了,還有心情讓幫忙的小宮女去跟端方帝提要求:“剛才沒吃飽。想吃羊肉泡饃?!?p> 宮女為難極了:“陛下也還沒用午膳……只是這時候正生氣,小娘子請?jiān)偃桃粫骸?p> 真是!
這種事兒忍得了嗎?!
微飏指揮著她給自己挽個利落的單螺髻,自己提著裙子蹬蹬蹬跑去了大殿。
此刻的端方帝,卻坐在大殿上,當(dāng)著太子郁頌和太傅李知古的面兒,聽兩個皇孫你一言我一語地告狀。
原本面向柔和的太子越聽越惱,直氣得雙唇緊閉,臉色鐵青。
“……這個表姐特別不好!上次分明是阿芥姐姐帶著石磐姑姑幫了忙,沒讓她惹出人命大禍來。她竟然還記恨阿芥姐姐!
“我偷偷聽見,父親對母親發(fā)了好大的脾氣,說舅舅家越來越不像話,讓母親拿出太子妃的規(guī)矩來,好好管管他們。
“母親那天夜里很晚才睡,一直在訓(xùn)斥兩個表姐。大表姐還好,這個二表姐當(dāng)時便嘟嘟囔囔的。我聽阿嬤說,二表姐背地里還嫌母親不會轉(zhuǎn)彎兒……
“可是,就為著她,母親都不好意思出門了!今天梅會,這么多人,母親分明好好的,還要稱病……”
莊王越說越委屈,氣得自己抽抽搭搭抹起了眼淚:“怎么這個二表姐竟還拿著我裝幌子,又丟母親的人!
“皇祖父,我好生氣,她憑什么?!況且皇祖母竟還不罰她!皇祖父,你一定要幫阿芥姐姐出氣!她太可惡了!”
呃?!
微飏躲在門后,瞪圓了眼睛看向小小的莊王。
這貨可以??!
才七歲的小娃兒,竟然能在毫厘之間,就把自家父親可能因此落下的頹勢,輕而易舉便翻了過來!
這一應(yīng)的錯處,既不是太子的,也不是太子妃的,甚至都不算是皇后娘娘的!而只是隋染一個人的——他連隋家大小娘子都摘出來了!
這些話,是誰教他的?!
微飏皺緊了眉,回頭看去。
石磐就在她身后,負(fù)手而立。
“剛才誰服侍莊王沐浴更衣的?”微飏請問。
石磐歪了歪嘴:“自然是他的乳母?!?p> 那就難怪了。
微飏了然點(diǎn)頭。
告狀肯定要告的。莊王不告,康王也會告。
但是話要怎么說才不會牽扯到太子頭上,卻是有技巧的。
如今便是有那句“心懷不軌”,大家也不會安在太子和太子妃頭上了。
端方帝的心里,也只會記著隋家有這么一個不識好歹的小娘子,而已。
高明?。?p> 微飏在心里暗暗地給鄔皇后和東宮伸了個大拇指。
“罷了。小孩子打架而已?!倍朔降鄄荒蜔┑?fù)]了揮衣袖,令人帶了氣鼓鼓的康王和哭啼啼的莊王下去。
才又又指著李知古道,“女學(xué)最近鬧的事情多,很是不該。雖則長公主是山長,但她年紀(jì)大了,照管不過來這么多。你比她可小著十幾歲呢。你幫她看著些。
“尤其是那些女夫子們。等女學(xué)放了假,你親自去看一看、考一考。若是人品不端、學(xué)問不夠、骨頭不硬的,都讓她們回家乖乖抱孩子去!
“女學(xué)是為了教給女孩子們知書達(dá)禮、行端坐正,可不是教她們這些個蠅營狗茍、鬼蜮伎倆的!
“這些女孩子日后只怕大都是朝廷的外命婦。果然都成了這種貨色,我大秦朝廷官員的后院還好得了嗎?以后大秦的后宮,還好得了嗎?”
太子的表情頓時裂開。
太傅險些笑出來,忙低頭舉手,彎腰下去:“是,臣領(lǐng)旨?!?p> “你別笑。你回家想想朕這話有沒有道理?!倍朔降壑钢?,認(rèn)真地說:
“女學(xué)本來是替上不起學(xué)或者想學(xué)更多知識的京城人家準(zhǔn)備的。因材施教才是正理。如今卻變成了競相攀比的地方。
“就說阿芥。朕聽說她才去第一天就碰上這種事情,朕如今連女學(xué)的山門都不想讓她踏進(jìn)一步了!
“朕怕她學(xué)壞!怕別人欺負(fù)了她去!朕還擔(dān)心她日后也去欺負(fù)別人!
“你說說,她又有朕心疼,果然斗起氣來,朕必是要偏著她的,那以后還有誰惹得起她?她因此變成個女霸王,朕又舍不得罰她,那怎么辦?!”
太子和太傅聽得對視一眼,卻發(fā)現(xiàn)對方的眉毛都已經(jīng)高高飛起。
所以陛下這根本不是在說女學(xué)需要整飭,他老人家這是在明目張膽地宣布:微飏,是朕罩著的人,誰敢欺負(fù)她,你試試看?。。?p> “臣明白了。臣一定把這層意思,好好地跟女學(xué),及國子監(jiān),都說透。”李太傅極為知情識趣。
端方帝這才滿意了,點(diǎn)頭許李太傅告退,卻留下了太子。
顯然,端方帝這是要教兒子了。
石磐戳了戳微飏的背心。
走吧?這你也敢聽?不知道什么叫避嫌嗎?
微飏巋然不動,偷聽依舊。
避嫌是什么?好吃嗎?!
“康王……阿辨是個執(zhí)拗的可憐孩子,落生便沒了爹娘。他哥哥那時候也不過才十三歲,自己還是個孩子。他跟著這么個哥哥,脾性怎么能好得了?
“唉……都是我的錯。”端方帝的開頭極為凄然。
太子噗通一聲便跪了下去:“父皇,兒臣約束身邊人都這么潦草,實(shí)在是無能?!?p> “咳。也不單是你岳家沒規(guī)矩,那姑娘在女學(xué)怕也沒學(xué)什么好……”端方帝嘆口氣,伸手示意太子站起來。
太子這才垂著頭站了起來。
“行了,你去吧。去趟梅會,也安撫你母親兩句。朕沒生她的氣。畢竟是太子妃的娘家人,她做阿家的,當(dāng)著滿朝的誥命,自然要給兒媳留三分面子。朕懂?!?p> 端方帝垂眸續(xù)道。
太子的肩膀肉眼可見地松了下去,聲音也舒緩了很多:“是。兒臣回去自會好生與太子妃分說,也會尋舅兄談?wù)劇!?p> 端方帝卻沒抬頭,依舊看著地上鋪著的長絨軟毯:“還有一件事,朕跟你說一聲?!?p> 太子一愣:“是,父皇吩咐?!?p> “皇家事宜正管的是宗正寺。這些年也沒個能拿得起來的正卿。
“阿衍從回京,都閑了半年了。他再閑下去,這幫人還不定鬧出什么幺蛾子來。明兒讓他去管宗正寺吧。
“以后再有這種所謂的皇親國戚犯了事兒,統(tǒng)統(tǒng)都去他那里走一遭。
“哼!阿衍治理漠北,行的可都是軍法!朕倒要看看,哪個不長眼的,敢去惹這頭漠北的獅子!”
端方帝說完,大袖一甩,“行了,就這事兒!”
太子愣愣地看著端方帝,過了片刻,方有些遲鈍地叉手彎腰:“是,是。也好。兒臣記下了……”
“你有什么可記的?旨意自然是朕來頒,你就知道會有這么回事兒就行?;厝ジ愦缶烁缯劦臅r候,你順便也好告訴他一聲?!?p> 端方帝雙眼閃過寒光,后槽牙輕輕咬起。
太子沒有抬頭,雙手高高舉起,遮住了頭臉:“是,兒臣知道了?!?p> 后退三步,轉(zhuǎn)身出去。
看他出了大殿,拐了彎,不見了,微飏這才從側(cè)面輕快地走了出來,直直地往前去。
石磬剛要抬腿,卻見殿上甄三九看了她一眼,輕輕搖了搖頭。
停住了腳步,想一想,石磬索性轉(zhuǎn)身,去了給兩位皇孫盥洗的隔間,探看她心愛的康王。
御座之下尚有剛才給李知古和太子的座位未曾撤去。微飏三兩下便爬到了其中一個高背椅子上,伸手去夠旁邊案幾上的盤子里的點(diǎn)心。
端方帝一見她便露出了笑容,歪身努嘴,示意一下太子離開的方向,得意地笑著低聲問:“怎么樣?”
“過癮!”微飏高高地挑起一根大拇指,送給端方帝:“三十二個連贊!”
金無彩
明天在路上,為了保證質(zhì)量,特此說明,明天晚八點(diǎn)更新。為了表達(dá)更新遲到的歉意,明天晚八點(diǎn)更兩章。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