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很快下了高速,又行駛了一段路程到了蟋蟀小吃城。確切說這是一條小吃街,長長的小吃街兩旁是各種美味的吃食。什么張記牛肉,徐記燒雞,靈山火燒等等一應(yīng)俱全。
我們把車停在了小吃街附近的停車場,然后步行走了進(jìn)去,聞見飯香,肚子還真的咕嚕嚕的叫了起來。
“鶯鶯,你想請我吃什么?”
蕭明南把他的手?jǐn)堅谖业募绨蛏?,我向旁邊趔了一下,打掉他的胳膊,“蕭首席想吃什么?挑吧,我只管付款?!?p> “那就隨便一家吧?!彼戳丝磁赃叺牡赇仭醺H肉蒸餃,“就這里吧。”
“好。”
我跟蕭明南一起朝著店鋪走去,靠近店門的時候,蕭明南走在前邊,我走在后邊。我突然覺得這樣的順序有些不對,既然我做東,那么我走前邊才對,于是我加快一步,拽住他的衣角,他停住腳步看我,“怎么了?”
“你走后邊?!痹捖湮抑苯痈Z到了他的前邊,只聽他在后邊說:“這有什么區(qū)別嗎?”
“有,區(qū)別大了?!?p> “搞不懂,不過我覺得我們還是并排比較好。”
“這個店門太窄?!?p> “容兩個人還是不成問題的?!?p> 我不知道蕭明南為什么非要跟我并排,可能是習(xí)慣了我要求的他都逆著來,所以現(xiàn)在就偏不要待在后邊吧。
臨進(jìn)門的時候,他還是紳士地微微向后錯了半個身位,以便我輕松進(jìn)入。
店家立即迎上來,“兩位一共幾位?”
按說這是個病句,但是我聽得懂,我微笑著說:“就兩位?!?p> “這邊請。”
店里的生意很好,所以桌椅很多,所以空間很小。在狹小的空間里,我們只在靠角落的位置尋了一張桌子,角落一般衛(wèi)生差些,空氣差些,或許連風(fēng)水也是差的吧。
我坐里面外,蕭明南外邊面墻。
“兩位點什么?”
我拿起桌子上的菜單牌,推到蕭明南面前,說:“首席,你選吧?!?p> 店家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蕭明南,我連忙解釋道:“啊,他姓首名席?!?p> 蕭明南瞪了我一眼,“驢肉蒸餃四籠,招牌雞蛋湯兩碗?!?p> “好嘞,您稍等?!?p> 店家轉(zhuǎn)身,一邊離開,一邊扯著嗓子以特有的調(diào)子沖著廚房喊:“8號桌驢肉蒸餃四籠,招牌雞蛋湯兩碗?!?p> 蕭明南還在瞪我,我縮了縮脖子說:“那個……剛才,我是在給你減少不必要的麻煩。你看要是他們知道你是首席,難免會用目光唰唰的看你,多不好意思啊。”
說到“首席”兩個字的時候我只是很小聲地擺了個口型。
“我生來不怕別人看?!?p> “呃……好吧!”
“我覺得非工作時間,你不應(yīng)該再叫我首席?!?p> “那叫你什么?”
“你說呢?”
“蕭總?蕭經(jīng)理?蕭先生?蕭……蕭明南?”
我每說一個稱呼,他的目光就寒冷一分,最后我的聲音越來越小,“那你說我該叫你什么?總不能叫你明南、阿南、南南吧?”
“我覺得比剛才那些好?!?p> “南南!哈哈……南南……你喜歡這個稱呼?”我捂著嘴笑起來,有些忘形,惹得鄰座看過來,我立即閉了嘴,看著蕭明南鍋底灰似的臉,我頂著發(fā)麻的頭皮垂下了眼。
只聽他說道:“這個重疊詞只能在特定的時候用,在外邊可以用前兩種?!?p> “特定的時候?嗯……讓我猜猜,你委屈的時候……你生病的時候……你失敗的時候……”
蕭明南嗖的起身,轉(zhuǎn)身就要離開,我趕緊拉住他,“你干什么?快坐下。”
“夜鶯,我覺得你根本不是來請我吃飯的,我現(xiàn)在被你整的一點食欲都沒有了,所以不吃了?!?p> “啊,你趕緊坐下坐下,我要是哪里說的不對,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好不好,趕緊坐下,人家都看你呢。”
“誰愛看誰看,我還怕人看?!笔捗髂献炖锕緡佒?,卻是如果我所愿地坐了下來。
我趕緊給他倒茶,訕訕笑著,“明南先生,我發(fā)現(xiàn)你今天特容易生氣呢?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順心的事,如果不是什么秘密,你可以說給我聽。”
蕭明南瞪了我一眼,還是不說話,我只當(dāng)他是一個正在耍脾氣的大孩子,不與他計較。
蒸餃上的很快,一會兒功夫便有一個十八九歲的小伙子端著一大摞的蒸餃過來了,嘴里嫻熟地喊著:“8號桌蒸餃四籠?!?p> 他至少抱了十籠,一股腦放在我們桌子上,然后卸下四籠。
我隨口說:“謝謝!”
然后自顧自地把四籠蒸餃往桌子里邊推。
“不……不客氣!”
注意到小伙子結(jié)巴的語氣,我抬頭看他,只見他已滿面通紅,我笑了笑,沒有說話,只覺得這是一個羞澀的人。
他抱著剩余的六籠轉(zhuǎn)身離開,我自顧自地給蕭明南夾蒸餃,只聽到店家在吼:“小李子,你往哪里跑,六號桌不就在八號桌邊上嗎?”
“哦,跑過了?!?p> “真是越干越糊迷。”
我覺得這個小伙兒挺有意思的,于是看著他笑,他頂著紅臉看了看我,不料剛邁出幾步便一個大趴摔在了地上。
我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蕭明南剛緩和的臉色又冷了下來,“行了,差不多就行了?!?p> 我以為蕭明南是嫌我看別人的笑話不對,所以不好意思地低頭吃東西。
店家罵罵咧咧的走過來一起與小伙兒收拾地上的殘局,小伙兒突然走過來,紅著臉對我說:“不好意思,您……腳下還有一個蒸餃。”
我放下筷子,拉開椅子,抽了一張抽紙,墊著撿起蒸餃望著他笑了笑說:“給你?!?p> 小伙兒愣了一下,然后兩個鼻孔竟然淌出血來。我訝異地指著他的鼻子說:“你……你流血了?!?p> 小伙兒摸了摸鼻子,臉更紅了,然后低著頭跑開了,留下一屋子的笑聲。
我正納悶,蕭明南突然站了起來,拉住我,“走吧,不吃了?!?p> “?。匡埗忌蟻砹?,為什么不吃了……誒誒,蕭……明南先生,要不我們打包吧?!?p> 蕭明南根本不搭理我,走到柜臺前,拍下一百元,轉(zhuǎn)身拽著我就走。
走出門店,我用力甩開他的手,吼道:“蕭明南,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又抽什么瘋,花了錢不吃飯,還給人家那么多錢,他們至少得再找十塊錢,不,二十塊錢?!?p> 話落我就要回去,又被他拉了回來,“行了,別丟人了?!?p> “丟人?怎么丟人了,那是他們應(yīng)該找的?!?p> 蕭明南煩躁地說:“二十二十,我看你就是十‘二’。”
“你胡叨叨的什么,我聽不懂。”
我又要回去要錢,蕭明南死活不松手,拖著我往前走,就這樣在蟋蟀街上我們兩個你拉我推走了好長一段。
“好了,你要是不想讓被人看笑話,就給我安靜!”
我回頭看了看,已經(jīng)離那個門店很遠(yuǎn)了,再回去要他們找錢我也不好意思,所以干脆安靜下來了,然后從自己錢包里抽出八十塊錢拍給蕭明南,“說好了我請,不能讓你掏錢,但是本來只需要八十的,是你自作主張多給別人二十,所以那二十算你的。”
蕭明南抓起錢又拍給我,“我吃飯從來不讓女人掏錢?!?p> “說好了我請你的,你不能這樣?!?p> “你請我,我付錢?!?p> “你必須要,我沒有占別人便宜的習(xí)慣?!蔽易テ疱X再次塞給他。
他擰了擰眉,冷冷的問:“我是別人嗎?”
“……”我愣了一下,心里暗自嘀咕,“你當(dāng)然是別人?!?p> 他再次抓著錢問我,“你要不要?”
“不要?!蔽一卮鸬臄蒯斀罔F,在我心目中,什么“我請客你付錢”純屬無賴行為,而我跟蕭明南的關(guān)系還沒有好到可以隨便無賴的程度。
“刺啦刺啦……”
我驚恐地睜大眼睛,蕭明南竟然把錢撕了,扔了一地碎片,然后轉(zhuǎn)身往前走了。
我醒過神來大吼:“蕭明南,你是個瘋子。”然后顧不得去追他,趕緊蹲在地上撿錢的碎片,好在沒有風(fēng)添亂,否則真是手足無措。我把碎片小心地包在一張面巾紙中,放在包里,想著等回家后好好粘起來,然后再到銀行去兌換。
等我把殘局收拾妥當(dāng),蕭明南已經(jīng)走出了好遠(yuǎn),我小跑著追上他,沖著她吼:“蕭明南,你知不知道撕毀人民幣犯法?”
“那你去舉報我呀。”
“……”
我磨了磨牙,攔住他,問:“那現(xiàn)在算不算我已經(jīng)請你吃過飯了?”
“你覺得呢?”他瞟我一眼繞開我繼續(xù)往前走。
我趕緊追上去,“誒,蕭明南,你不要總是這樣反問別人,你這個人這么怪,誰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動不動就讓別人猜猜猜猜猜?!?p> 他頓了一下腳步,轉(zhuǎn)頭看著我,很干脆的說出兩個字,“不算。”
“呃……那你想吃什么?我再給你買吧?!蔽矣行┚趩剩恢栏@個人再吃一頓飯會吃出什么倒霉的事來。
我們又走了幾步,看到一個賣雞蛋灌餅的小店。蕭明南停下腳步,對著我說:“就這個吧。”
“呃……”我訕訕笑著說:“您真好養(yǎng)活?!?p> 我們來到餅攤前,攤餅的是一位大嬸,她笑著問:“兩位要幾張餅?!?p> 我看向蕭明南,想著他怎么也得吃兩張,三張,呃……或許是四張餅吧。不料他卻先開口:“一共要一張,嘗嘗?!?p> 攤餅大嬸很熱情的回道:“好的,馬上好。”
餅做好后,蕭明南又說:“切兩半?!?p> “好的?!睌傦灤髬鹨廊缓軣崆?,把餅切成兩半遞過來,我沒有接餅,我手里攥著錢,隨時準(zhǔn)備付錢,以免又被蕭明南搶先了。
“一共五元。”
蕭明南接過餅,我湊著空趕緊把錢塞給了攤餅大嬸。蕭明南看都沒有看我,直接拿著餅,轉(zhuǎn)身離開,邊走邊吃。
我追上他,從他手里搶到那一半餅,呵呵笑著吃了起來。
接下來我們又買了一個煎餅果子,一個肉夾饃,一個大大的炸串餅,然后是羊肉串,知了鬼,海膽,糖葫蘆……這些無一例外都是我的付的錢。蕭明南說他吃飯從來不讓女人付錢,所以我每付一次,并看到他吃我就覺得很有成就感。
等快走到小街盡頭的時候,我們打著嗝要了兩瓶水,算是結(jié)束了這頓飯。
我舒服地伸了伸懶腰,心情大好地沖著他笑。他看了看我說:“累了嗎?前邊繞個彎兒就是海邊了,要不要去吹吹海風(fēng)?!?p> “好啊?!?p> 我毫不猶豫的答應(yīng)了,于是一起朝著海邊走去。我心情太好,所以總是抑制不住地笑,他看了看我,摸了摸口袋,我立即驚呼:“不要給我錢,你要給,我立即走?!?p> 他瞟了我一眼,然后從口袋里掏出紙巾給我擦嘴,輕輕的癢癢的,我有些不好意思,一把抓過紙巾,低著頭說:“我自己來?!?p> 今晚的月亮不圓,但好在很亮;今晚的風(fēng)很大,但好在不涼;今晚的海很深沉,但好在浪花不甘寂寞。我們順著海邊走了一段路,在突出在海上的一個觀海亭中扶欄站立。為了掩飾無聲的尷尬,我隨口問道:“首席也很喜歡海?”
他雙目凝視著海面,鼻子里發(fā)出一個“嗯”。
我繼續(xù)無話找話,“真沒想到,首席還能吃得慣這個小街的東西?!?p> “為什么吃不慣?”
“我覺得首席應(yīng)該是習(xí)慣于山珍海味,美酒佳肴,這些草民的飯菜應(yīng)該入不了眼,但也或許是第一次吃,所以覺得新鮮。”
“我不是第一次吃,我小時候經(jīng)常吃?!?p> “……怎么會?你家里那么有錢,應(yīng)該不會讓你亂吃這些東西才是?!?p> 空氣寂靜的只剩下不甘寂寞的海浪在拍打沙灘,許久蕭明南淡淡地說:“……我曾經(jīng)當(dāng)過十幾年的孤兒……”
“???”我望著蕭明南深沉的側(cè)臉發(fā)呆,他無悲無喜,但我感覺他一定有一段長長的故事。我八卦之心起,試探著問:“怎么回事???”
又是一陣沉寂,我以為蕭明南不會往下說了,畢竟這一定是一段不愉快的經(jīng)歷。正在我不抱希望之際,他卻開口了,“也沒有什么,只是小時候走丟了,吃了一些苦,長到十幾歲才回到了家?!?p> “哦,那一定很苦?!?p> 蕭明南回頭看我,我訕訕一笑,“沒什么,我只是覺得我小時候算是半個孤兒,還過得一團(tuán)糟,你小時候是孤兒的話,那就更不敢想,一定很苦?!?p> “都過去了?!?p> “是啊,都過去了?!蔽颐嫦虼蠛?,“一切都過去了,我終于可以自己掙錢了,我終于不用仰人鼻息了,我終于不用逆來順受了?!蔽疑钗豢跉馕㈤]著眼睛感慨:“活著真好,自由真好,堅持下來真好!”
我轉(zhuǎn)頭看向蕭明南,發(fā)現(xiàn)他也在看我,我瞇著眼睛調(diào)皮地笑了笑,“曾經(jīng),同是天涯淪落人,今日,相逢何必曾相識,哈哈……我終于覺得你不是那么的高高在上了,因為你跟我一樣,同樣在泥坑里爬過?!?p> 蕭明南也笑了笑。
我對著大海大喊:“煎餅果子萬歲,雞蛋灌餅萬歲,肉夾饃萬歲,糖葫蘆萬歲……”
我有些興奮,仿佛遇到了久別的難友。轉(zhuǎn)頭正準(zhǔn)備跟蕭明南分享更多我過去的經(jīng)歷,不料看到的卻是他在我面前放的越來越大的臉。他微瞇著眼睛,慢慢的靠近我,神情是那么的莊重,仿佛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他這是要吻我嗎?我的心開始砰砰亂跳,一時失去了反應(yīng),當(dāng)他快碰上我的嘴唇時,我感覺我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我的臉都燒的發(fā)疼了,我用盡最后一絲理智,趕緊把臉別了過去。
我的動作肯定是很掃興的,蕭明南慢慢回轉(zhuǎn)身體,繼續(xù)望著大海。我看著他棱角分明的側(cè)臉,心里又砰砰的亂跳,突然為自己的舉動有那么一點小小的悔恨和遺憾。于是我大著膽子,踮起腳尖在他臉上快速的吻了一下,然后不好意思地又去看大海。蕭明南看了看我,笑了,我也笑,最后我們都望著大海笑,仿佛遇到了很好笑的事情,都笑出了聲!
之后時間里,我們沒有親密的動作,我們規(guī)矩的像兩個最最普通的朋友。但是我的心卻不平靜了,面對蕭明南我從來沒有過這種心悸的感覺。我想我可能是戀愛了,這個想法浮出的剎那,我驚恐萬分,心緒難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