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妙悠揚的琴聲在女子的香閨之內(nèi)徘徊蕩漾。
如潺潺而淌的溪流,又似徐徐拂來的清風(fēng),得以洗滌心中斂藏的萬千愁緒與苦憂。
若是平時,龔云舒一定聽得很忘情,很陶醉。可今日,他卻連絲毫傾聆樂韻的心思也沒有。
丁點都沒有。
一只手握著壺柄往杯中沏茶,另只手則拿著瓷盞。喝完一杯又一杯。
即便手中動作接連不斷,可目光卻一直聚集于一處。未挪半分。他那張頗為俊朗的面孔上神情嚴(yán)肅,劍眉微蹙。
琴音驟然收,白芍姑娘輕踱至他身側(cè),竟也似未察覺。
順著男子目光望去,只見鴻艷閣二樓的雅座處,薄紗遮面的白衣女子正在同一人交談。
那白衣女子正是慕霜。
而跟她說話的人,竟是剛從青龍賭坊出來的高遠(yuǎn)。
乍看上去,仿佛是客人與歌姬的普通交涉。但云舒公子卻能從他們面部微妙變化的神色及表情看出,事實并非如此簡單。何況他還深知慕霜甚是不喜同外人打交道,更不會同一名毫無瓜葛的普通聽客聊談到竊言私語的地步。
“現(xiàn)在我可算知道,原來云舒公子進‘鴻艷閣’是別有目的?!卑咨止媚镄σ饕鞯氐?,話中飽含深意。
忽聽她這么一說,白衣男子握住壺柄的手不禁微顫,眼底有絲警覺之色一閃即過。隨即,面上恢復(fù)一派淡然,擱放下杯盞與茶壺,別過臉來瞧向?qū)Ψ剑安恢坠媚锎嗽捲踔v?”
“你呀,其實是來看慕霜的?!痹挼轿蔡?,不住追加一句,“可別想否認(rèn)?!?p> 還好她所言的“別有目的”是這么一回事。
龔云舒想著,暗自松了口氣。
一會兒后,漫不經(jīng)心地笑起來,“其實呢,在下也并未打算否認(rèn)。只不過這畢竟是個人私事,所以……”說著,俊臉湊至對方耳畔,格外溫柔地低聲語,“還勞煩姑娘替在下保密?!?p> “那是當(dāng)然?!迸宇h首答應(yīng),臉上卻也劃過一絲醋意,“唉,慕霜可真是好命,總能招俊美男子喜歡?!?p> “還有別人也傾心于慕姑娘?”龔云書隨口問。
“當(dāng)然,前日不還有位生得極俊的唐公子……”說到一半,卻似乎意識到不妥之處,于是立馬轉(zhuǎn)移話題,“呀,我得去瞧瞧梓儀那丫頭好些了沒。云舒公子你自便。”
話音畢,行過告退禮,女子施施然地離開房。
屋中唯留下龔云舒一人。
他收回目光,投向桌上那杯本已沏滿卻還沒喝的茶。目不轉(zhuǎn)睛。似乎在思索什么。不一會兒后,重端杯盞,飲盡。
當(dāng)視線再轉(zhuǎn)至方才慕霜與高遠(yuǎn)所處的二樓雅座時,才發(fā)現(xiàn)此時那里已是空空如也。
不知為何,只覺心下一怔。
午時。
秋日的暖陽撫照大地,重云皆散。松柏盎然,鳥雀歡鳴,萬物歸復(fù)生機。
全然不像昨夜歷經(jīng)過一場聲勢浩大的暴風(fēng)雨。
槿蛾端著午膳輕敲響老爺書房的門。
“進來?!?p> 正在閱覽書卷的龔老爺子抬起臉來,一見是小丫鬟,問道:“大總管呢?”
“回老爺?shù)脑?,大管家此時正在膳廳用飯?!?p> 聽后他才恍然大悟般沉沉地點了點頭,“唉,不知不覺一晃又到晌午了……”
他已經(jīng)有好幾天沒去膳廳同大伙兒一起用餐。
只要他那淘氣的鬼靈精三丫頭一日未平安歸家,龔行烈便堅持每天在這書房內(nèi)獨自吃飯。
因為實在怕自己因見到平日女兒所坐之位空著而焦慮愁悶,甚至動氣。那樣一來,只會讓他本就煩憂不堪的心緒及思維更混亂錯雜,便再無法用平常冷靜的態(tài)度思考許多問題。
許多涉及重大陰謀的繁雜問題。
起身從書桌后踱出,步至槿蛾身前,端起托盤上的那碗白果烏雞羹,嘗上一口。
入嘴之后,眉頭微聳。
原來呀,之前吃慣了唐無意唐大公子那雙“神手”所炮制出的各類新奇美食,如今再吃馮媽做的東西,簡直萬般不習(xí)慣。
“小唐師傅出府幾日了?”一邊勉強地食用著,一邊低聲詢問小丫鬟。
“嗯……”槿蛾垂首掰指算了算,“仿佛已有三日?!?p> 得到回答,龔老爺子眉頭皺得更深。
“這個臭小子啊……”
擱下還剩余大半的羹,他不禁郁悶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