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箏娘乃是百樂之首,絲竹管弦,無一不精。為人更是清高孤傲,等閑絕不會露面。
外界將她傳的神乎其神,說什么《洛神賦》中的“肩若削成,腰如約素”簡直為她量身而作,我放眼望去,卻覺得外界說錯了。
箏娘并非那么仙姿綽約,不近人情,而是一種清新流翠的閨秀女子,不染妖冶,不沾仙臺。
她眉毛極淡,眼睛的顏色也淡,偏偏膚白若雪,凌唇殷紅。一身斜領(lǐng)的折柳裙清清淡淡的罩下,剛好露出一雙捏著桃色繡帕的玉手。
她捏著帕子抵著唇邊輕咳一聲,弱柳扶風(fēng)的在欄桿上倚了倚,仿佛當(dāng)真是那家大戶人家里面走出來的小姐。
“媽媽,你攔這兩個人做什么?”箏娘的聲音也是柔柔弱弱的,似乎帶了些病態(tài)。
梁夫人上前對著她的背拍上一拍,又用手輕輕給她攏頭發(fā),儼然對待親生女兒一樣,“好閨女,你這身子弱成這樣,媽媽我擔(dān)心吶。你瞧,這好不容易老天爺開眼,給送上來兩個模樣俊俏的,我能不收著嗎?!?p> “媽媽,您糊涂啦。她剛剛大喊大叫的人姓什么,您沒聽見嗎?”箏娘朝我遞來一眼,又輕輕收回去。
梁夫人略略思索,“你的意思是……”
箏娘再咳一聲,喘著氣道:“普天之下,姓趙的能有多少人,更何況還是在京城的地界。他又指名道姓找我的客人,你且想想吧。”
梁夫人搖扇子的手一頓,舌頭打了個結(jié),匆忙折身下來,一巴掌揮開捉住我和嬌鶯的人,笑容滿面道:“公子莫怪,我給你賠不是了。眼下箏娘就在這兒了,你要與她說什么只管說,老身就先下去了。”
我展臂一攔,“夫人,我朋友如今還暈著呢,你不能放著她不管吧?!?p> “是是是,我馬上讓人找藥?!?p> 我這個人生來有些毛病,欺軟怕硬是一種,我想改來著,但總沒改掉。當(dāng)初,我信誓旦旦要來修理箏娘,討回大皇兄。一見到這么個病人兒,我反倒下不去手了。
我盯著她,她也盯著我,不等我開口,她又是漫咳一聲,將手指在身側(cè)比劃了一下,“你小的時候我抱過你,那時你才這么高,我也不大,抱著你摔了一跤?!?p> 我一怔,覺得姑娘腦子不正常,我從小宮里長大,身邊嬤嬤丫鬟不盡興也還有母妃守著,怎么可能與一個青樓女子有聯(lián)系。
“你想的倒美,你不過一個青樓女子如何抱我。想必你也知道我是皇族的人,編這套瞎話做什么。我要見趙禪,你把他藏哪兒呢?”
箏娘臉上僵了僵,將帕子從臉上移開,輕若柳絮的一笑,“我以前不是青樓的人,我叫柳箏,趙熙,你忘了嗎?你三歲時出宮,和趙禪守喪,是我給你們送飯來著;你四歲在趙禪的后花園被蜜蜂蟄了,是我哄著你給你唱歌,才讓你不哭不鬧了;你五歲時,要放風(fēng)箏,是我和趙禪一起給你糊的紙鳶……趙熙,你忘了嗎?”
我聽的腦袋一翁,嘴唇有些干裂的打開:“你是前任柳都尉的女兒柳箏?”
六年前,有一道圣旨說:“柳都尉勾結(jié)黨臣,欺君罔上,罪大惡極,判秋后問斬,其家處以連坐,另外圣上恩澤,特赦柳家女子不滿十五歲充為官妓,男子不滿十五歲則發(fā)配邊疆?!?p> 難怪她說她以前不是青樓女子,全是因為我父皇的一道旨意。
我大皇兄當(dāng)初在毓正宮前跪了三天,求父皇放過柳都尉一家,被我父皇攆出去,還賜了如今的大皇嫂給他。
我大皇兄念著舊情,娶大皇嫂的第一日就將她拒之門外,即便是后來被打斷腿被迫迎娶,也是舉著一張女子畫像靜靜告訴大皇嫂,這才是他心上人。
他心上人,柳箏。
當(dāng)年的柳家小姐,如今的青樓樂妓。
難怪我大皇兄會時常過來。
我突然有些可憐皇嫂,又有些可憐柳箏,但數(shù)年過去,大皇嫂已經(jīng)有了身孕。大皇兄便是再不喜歡她,也不能在今天這么重要的時候不去。
我朝柳箏點點頭,算是記得以前的事兒,開門見山道:“我皇兄呢,今天我大皇嫂舉辦茶話會,她又身懷有孕,皇兄一家之主,不在總是不好。我來接他?!?p> 柳箏春花般的面容瞬間凋零,許是皇嫂有孕的消息令她傷感,她突然扭過身去,用帕子在臉上印了印,聲音啞然,“你先回去吧,我會知會他。他一定會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