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父皇在自己的書房里就寢,應(yīng)該是睡的很晚的緣故,一聽到大皇子跪在毓正殿門前求情,額頭一跳一跳的痛,恨不的現(xiàn)在過去把大皇子打一頓。
但打又打過了,而且顯然沒什么作用,再打一頓,搞不好就把自己兒子打殘了,一切只好作罷。
一場雨眼看又要下大,比當(dāng)今圣上的心情還難以預(yù)測。他不想去見殿外的兒子,便讓崔公公請了當(dāng)時的首輔,我的舅舅——王遠(yuǎn)祿來議政。
我的舅舅起床氣特大,大半夜被叫起來議政,氣的吹胡子瞪眼,暗罵這皇帝有毛病吧。
一場政事議來議去,總沒個結(jié)果,我舅舅覺得皇帝在耍他,明顯圣上心不在焉,議個狗屁啊。
再說,大殿下在外面淋著雨,誰能安心做事。
我舅舅長袖善舞,以前就靠著自己八面玲瓏的口才一步步爬上來的。這個時候眼睛一轉(zhuǎn),眉心一動,計上心來,裝的非常忠臣,“陛下,大殿下不愿意娶徐家的女兒,又想救柳家的女兒,你直接恩威并施,一個做皇子妃,一個從獄中提出來給他做妾,不就行了。”
父皇一把丟開折子,往身后的龍椅上一靠,“不行,柳益暮在朝為官多年,勢力盤根錯節(jié),養(yǎng)了不少舊部。朕要推行新政,必須把這棵舊部里的樹拔個干凈,現(xiàn)在又讓罪臣之女嫁給皇子,我原本殺柳家的威懾,就毫無用處了?!?p> 父皇要推行新政,裁剪朝中舊勢力,這柳家第一個救不得。
但下刀七分,損了兒子三分,頗過意不去。好在我舅舅鍥而不舍,又提出一個主意,“陛下想要大刀闊斧,裁剪朝中互通一氣的舊癥,眼下已經(jīng)完成大半。只需要再給徐家一些安撫,就好了。至于柳家小姐嘛,淪為官妓確實可惜,臣讓人私下照撫,幾年后再送去大殿下府,一切可成。”
這法子果然深得我父皇的心,擰成一團(tuán)的眉毛都舒展開了,然后大手一揮,賜給了舅舅好幾個值錢的青花瓶子。
主意一旦下定,做決定也不過幾句話的事。
父皇打發(fā)了舅舅,一身輕松,閑庭信步的往毓正殿走,走過去的時候,還問一旁的撐傘太監(jiān),“你說這些年,我是不是對懷善太冷落了些?!?p> 懷善是我大皇兄的字。
那太監(jiān)應(yīng)該也就是個臨時守夜太監(jiān),平時沒怎么回過話,遠(yuǎn)沒有崔福會察言觀色,回道:“陛下只是因為對先皇后有心結(jié),難免看見大殿下就想到以前,冷落倒很平常。”
我父皇突然停下腳步,看著面前的太監(jiān),臉上也是風(fēng)雨如晦,啟了唇瓣,“給四十大板,攆出去?!?p> 崔福趕過來照辦,私下里對那太監(jiān)踹一腳,“好端端的提先皇后做什么,還是大殿下受難的日子,你個沒眼色的東西?!?p> 小太監(jiān)的話在父皇心里打了個底子,先皇后的死縈繞不去,腳下步子一慢,連去毓正殿的心情也沒了。
等慢悠悠踱過去,站在毓正殿的九層大階上俯瞰天下,盡是一片風(fēng)雨茫茫。
而殿前的大理石鋪就的臺子上,空無一人。
父皇冷著臉道:“人呢?”
他以為過來回話的會是太醫(yī),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說幾句,大皇子體力不支暈倒送回去了的話。
沒想到,過來的是玄武門的統(tǒng)領(lǐng),冒雨急報:“大殿下夜闖刑部,帶走了柳家小姐,現(xiàn)在已經(jīng)出了京城。”
雨砸在傘面上,砰然有聲。
大殿下與柳箏私奔了。
有那么一刻,父皇的臉變的猙獰,大約覺得自己對兒子唯一一次的憐惜都喂了狗。
后來,原本對大皇兄安撫的話,在對侍衛(wèi)下令時,生生變成了懲罰,“去告訴徐都尉,柳氏罪女,就地處斬,不必稟報。大皇子勾結(jié)亂臣,奪取封號,禁足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