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嫂接著說,“他們說,陛下每年派人往北邊送糧,不知救活了多少人。婦人的丈夫在戰(zhàn)場殺敵,吃陛下的軍糧,她們在家養(yǎng)孩子,白吃陛下的救濟糧,心中有愧。這些東西雖然不值錢,但都是他們熬燈點蠟趕出來的?!?p> 德妃娘娘用手捧過一串,撫摸著上面的帶著“千秋萬代,江山永固”的祝詞,嘆了口氣,“可憐河邊無定骨,猶是春閨夢里人。我早就聽說邊疆苦寒,那些死了丈夫的女人會用當(dāng)?shù)氐氖^做出串子寄托哀思。這么多串子,不知又寄托了多少人的心意。陛下,除夕,也該讓邊疆的戰(zhàn)士們回家看看了。”
我父皇少年時便在北邊驅(qū)逐韃虜,打過不少仗,在那邊一待就是許多年,如今看到這些東西,也很動容,當(dāng)下就派了幾個驛站司的人給邊境送賞賜。
命令一完,他從盤子里拿了一串黃斑石手串摩挲著,贊賞的看了大皇嫂一眼,“你這禮物拿出來的及時,心意也足,受累了?!?p> 大皇嫂謙卑有禮,“兒臣不敢,只是擾了父皇的心情,心中不安?!?p> “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yuǎn)則憂其君,世上有幾人能做到?;首渝?,你若不提,誰還記得那些將士。今日你做的很好,日后有空也常進宮看看吧,賠你母妃、還有這些公主們說說話?!?p> 徐鈺低頭:“是?!?p> 父皇又看向大皇兄,“懷善,你也一樣,有時間多進宮轉(zhuǎn)轉(zhuǎn),在自己府里待的時間也夠長了,心都木了?!?p> 大皇兄一怔,立即反應(yīng)過來,這是解除了他的拘禁,立馬點頭,“兒臣知道了?!?p> 邊疆百姓們費盡心思編織出來的手串,很快被分給了后宮中的人,這些石子雖然外表普通,但凝聚著無數(shù)人的心血。
公主們就是再不喜歡,也不得不在口頭上恭維幾句。
至此,那年除夕夜的贏家竟然是第一次入宮的皇子妃。
這個故事的發(fā)展原本看起來像是一個假戲真做,最后假戲成真的故事。但是事實上,它只是將這二人混亂的攪和到了一起。
除夕回去后,大皇兄找來下人詢問,才知道皇子妃在他養(yǎng)病期間親自去過北疆。北疆的軍士有的一大批人都敬仰大皇子的為人,自愿跟隨他。
其中,曹君約就是一位。
老先生年紀(jì)很大,但自王媛立后以后,就在心底里把大皇兄當(dāng)太子。
所以當(dāng)我大皇兄去信一封,曹君約便把什么都說了。那些石子真正出自那些婦女的不超過十串,其中大半是舉著納稅的幌子,強制百姓做出。
那名目的發(fā)起者,是,當(dāng)今大皇子趙禪。
我大皇兄苦笑了一下,她竟拿著他的名頭去做這些東西獻媚取寵。
人啊,心平靜的久了,就碰不得颶風(fēng)。颶風(fēng)自深處旋起,將真相卷出,就讓那一絲憐憫因他人的惡意變的骯臟。
我大皇兄不愿意去傷害別人,同時他也不愿意身邊的人去傷害別人。
他不敢想象這個女人以后還能做出什么。
除夕的第二天,宮里傳進了大皇子妃除夕夜受寒,在府中養(yǎng)病的消息。
我當(dāng)時還去探望了,帶著他曾經(jīng)送我的古玩玉器和我要來的一些五花八門的玉器擺件。
他很驚異,“綺玉,你這是做什么?”
我說,“你不是說昨天大皇嫂忘了備禮物嗎?”
他將我頭上的亂發(fā)拂了拂,又理了理我亂的跟保了餃子一樣的衣領(lǐng),有些哀傷,“她已經(jīng)送了,用不上?!?p> 我想宮里那么多人,那么多人都想問大皇嫂討東西,就硬塞給大皇兄,“萬一以后又忘了帶禮物怎么辦,他們會讓大皇嫂難堪的。大皇嫂看起來就很好欺負(fù)的樣子,要早做打算,好好保護她。”
他牽著我的手往后邊走,“你若是有她一半精明,這一生就受用了?!?p> 走了幾步,他的手指在我腕上一扣,皺了皺眉,“你也有?”
那是一串石頭串子,湖藍(lán)色,個個磨的光滑圓潤,“我從四哥手上搶過來啊。”
“其它東西你拿走,把這個留下?!?p> 我從手上褪下那東西遞給他,傻乎乎的問,“皇嫂好嗎,我聽說她病了?!?p> 他目光一沉,我以為皇嫂病的很重,忙把自己從小廚房順過來的生姜,紅糖什么的給拿出來,“這些東西對祛寒止咳最好了,你拿去給皇嫂試試?!?p> “我們府上就是再窮,不至于連這些東西也找不到?!彼嘈σ幌?,然后讓下人給我找我愛吃的吃食,整整擺了一大桌子。
大皇兄平生最討厭奢侈浪費,但對于,好像這些規(guī)則都不存在,我要是吃不完,他就讓人直接打包送我府上去。
我邊吃邊聽見他說,“吃完就回去吧。在宮外面留久了,回去又要被你宮里的人叨叨了。”
當(dāng)時我宮里的嬤嬤、活潑的翠音都還在,事事管著我。
我塞了滿嘴點心,嘿嘿朝著他笑。
我背著碩大的包袱繞著幽王府走了幾十步,就又繞了回去。
大皇兄臉色很沉重,非常讓我懷疑大皇嫂的病很重。我這個粗陋的性子難的細(xì)致了一回,所以又折了回去。
我當(dāng)時爬他們的墻爬的很嫻熟,包袱一放,攀著一根臂粗的佛陀花藤,就蕩進了府里的后院。
但眼前的一幕卻是我怎么也沒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