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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修真

第十六章窮途

程修真 鄖陽 5334 2019-05-03 00:02:05

  她根本沒有看出這四人額上的洞是怎么來的,只看到四張笑臉忽然間就變成了四張鬼臉。

  是誰殺了他們?用的是什么手段?

  劉詩詩又想起梅姐死時的倩況,手腳立刻冰冰冷冷。

  一刀先生!

  劉詩詩大叫,回頭。

  后面沒有人,一株白楊正在破曉的寒風中不停的顫抖。

  她再回轉頭,一刀先生赫然正站在四具死尸后面,冷冷地瞧著她,身上的一件葛布衫夜色中看來就像是孝子,他臉上還是冷冷淡淡的,全無表倩,他身子還是筆筆直直的站著,動也不動。

  他本身就像是個死人。

  這四個人還沒有死的時候,他好像就已站在這里了。

  劉詩詩魂都嚇飛了,失聲問道:“你……你來干什么?”

  一刀先生淡淡道:“我來問你一句話?!?p>  劉詩詩道:“問什么?”

  一刀先生道:“你打算什么時侯嫁給我?”

  同樣的問話,同樣的回答,幾乎連聲調語氣都完全沒有改變。

  劉詩詩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會問出這么愚蠢的話來。

  她迷迷糊糊的就問出來了。

  因為她實茌太伯,實在太緊張,自己已根本無法控制自己。

  一刀先生道:“這四個人是我叫他們來的?!?p>  劉詩詩拼命點頭,道:“我……我知道?!?p>  一刀先生道:“東西他們既然還紿了你,你為什么不要?”

  劉詩詩還是在拼命點著頭,道:“我不要,我什公都不要。”

  她一面點頭,一面說不要,那模祥實在又可拎,又可笑。

  一刀先生目中躍沒有伶憫之色,更沒有笑意,淡淡道:“你不要,我要?!?p>  他抬起包袱,又慢慢地接著道:“這就算你嫁妝的一部分吧?!?p>  劉詩詩又大叫,道:“你無論要什么,我都給你……我還有很多很多比這些更值錢的首飾,我全都給你,只求你莫要迫我嫁紿你?!?p>  一刀先生只是冷冷地道:“你一定要嫁紿我,你答應過我的?!?p>  劉詩詩不由自主抬頭看一他叫眼。

  她從沒有正面看過他。

  她不看也許還好些,這一看,全身都好像跌入冰窖里。

  他臉上沒有笑容,更沒有血。

  但他的臉卻比那四個死人流著血的笑臉還可怕。

  劉詩詩大叫道:“我沒有笞應你……我真的沒有答應你……”

  她大叫轉身,飛奔而出。

  她本來以為自己違步路都走不動了,但這時卻仿佛忽然又從魔鬼那里借來了力氣,一口氣又奔出了很遠很遠。

  身后的風聲不停的在響。

  她回過頭,偷偷瞟了一眼。

  風在吹,沒有人。

  一刀先生這次居然還是沒有追來。

  他好像并不急著追,好像已算淮劉詩詩反正是跑不了的。

  無論他有沒有追來,無論他在哪里,他的影子正像惡鬼般纏住了劉詩詩。

  劉詩詩又倒下。

  這次她就倒在大路旁。

  乳白色的晨霧正煙一般裊裊自路上升起,四散。

  煙霧飄繞中,近處隱隱傳來了轔轔的車輪聲,輕輕的馬嘶聲。

  還有個人在低低地哼著小調。

  劉詩詩精神一振,掙扎著爬起,就看到一輛烏篷大車破霧而來。

  趕車的是個白發(fā)蒼蒼的老頭子。

  劉詩詩更放心了。

  老頭子好像總比年輕人靠得住些。

  劉詩詩招著手,道:“老爺子,能不能行個方便,載我一程?我一定會重重謝你的?!?p>  老頭子打了個呼哨,勒住韁繩,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劉詩詩幾眼,才慢吞吞地問道:“卻不知姑娘要到哪里去?”

  到哪里去?

  這句話可真把田大小姐問住了。

  回家嗎?

  這樣子怎么能回家?就算爹爹不罵,別的人豈非也要笑掉大牙。

  才出來一天,就變成了這副樣子,非但將東西全都丟得干干凈凈,連人都丟了一大個。

  “秦香蓮這小婊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逃了,她本事倒比我大些。”

  去找秦香蓮嗎?

  到哪里去找呢?她會逃到那里去?

  若不回家,也不找秦香蓮,只有去江南。

  她出來本就是為了要到江南去的。

  但她只走了還不到兩百里路,就已經變成這樣子,現(xiàn)在已囊空如洗,就憑她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就能到得了江南?

  劉詩詩怔在路邊,眼淚幾乎又要掉下來了。

  老頭子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忽然道:“姑娘你莫非遇著了強盜嗎?”

  劉詩詩點點頭,她遇到的人也不知比強盜可怕多少倍。

  老頭子嘆了口氣,搖著頭道:“一個大姑娘家,本不該單身在外面走的,這年頭人心已大變了,什么樣的壞人都有……唉。”

  他又嘆了口氣,才接著道:“上車來吧,我好歹送你回家去?!?p>  劉詩詩垂著頭,吶吶道:“我的家遠得很?!?p>  老頭子道:“遠得很,有多遠?”

  劉詩詩道:“在江南?!?p>  老頭子怔了怔,苦笑道:“江南,那可就沒法子哆,怎么辦呢?”

  劉詩詩眨眨眼,道:“卻不知老爺子你本來要到哪里去?”

  老頭子滿是皺紋的臉上忽然露出了笑意,道:“我有個親戚,今日辦喜事,我是趕去喝喜酒的,所以根本沒打算載客?!?p>  劉詩詩沉吟著,道:“我看這樣吧,無論老爺子你要到哪里去,我都先跟著走一程再說,老爺子要去的地方到了,我就下車。”

  她只想離開這見鬼的地方,離得越運越好。

  老頭子想了想,慨然道:“好,就這么辦,姑娘既是落難的人,這趟車錢我非但不要,到了地頭我還可以送姑娘點盤纏。”

  劉詩詩已感激得說不出話來。

  這世界上畢竟還是有好人的,她畢竟還是遇到了一個。

  車子走了很久,搖搖蕩蕩的,老頭子還在低低地哼著小調。

  劉詩詩四朦朦朧朧的,已經快睡著了,她夢中仿佛又回到很小很小的時候,還躺茌搖籃里,她的奶媽正在播著搖籃,哼著催眠曲。

  這夢多美,多甜。

  只可惜無論多甜多美的夢,也總有驚醒的時候。

  劉詩詩忽然被一陣爆竹聲驚醒,才發(fā)覺馬車早已停下。

  老頭子正在車門外瞧著她,看到她張開跟,才笑著道:“我親戚家已到了,姑娘下車吧。”

  劉詩詩揉揉眼腈,從車門往外看過去。

  外面是揀不算太小的磚頭屋子,前面當大片哂場,四面都是麥田,麥子長得正好,在陽光下一片金黃燦爛。

  幾只雞在曬場上又叫又跳,顯然是被剛才的爆竹聲嚇著了,屋于里里外外都貼著大紅的雙喜字,無論老的小的。每個人身上都穿著新夜服,都透著一股喜氣,劉詩詩心里卻忽然泛起一陣辛酸之意,她忽然覺得每個人都好像此她偷快得多,幸福得多。

  尤其是那新娘子,今天一定更是喜歡得心花鄱開了。

  “我呢?我到什么時侯才會有這一天?”

  劉詩詩咬了咬嘴唇,跳下車,垂首道:“多謝老爺子,盤纏我是一定不敢要了,老爺子送我一程,我……我已經感激不盡?!?p>  說到后來,她的聲音已哽咽,幾乎連話都巳說不下去了。

  老頭子瞧著她,臉上露出同情之色,道:“姑娘你想到哪里去呢?”

  劉詩詩頭垂得低,道:“我……我有地方去,老爺子你不必替我擔心?!?p>  老頭子長長嘆息了一聲,道:“我看這樣吧,姑娘若沒有什么急事,不如就茌這里喝杯喜酒再走?!?p>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旁邊就有人接著道:“是呀,姑娘既已到了這里,不喝杯喜酒,就是看不起我們鄉(xiāng)下人了。”

  又有人笑道:“何況我們正愁著客人太少,連兩桌都坐不滿。妨娘若是肯賞光,那真是再好也沒有了,怏請進來吧?!?p>  劉詩詩這才發(fā)現(xiàn)屋子里已有很多人迎了出來,有兩個頭上戴著金簪,腕上金鐲子“叮叮當當”在想的婦人,已過來拉住了劉詩詩的手。

  還有兒個梳著辮子的孩子,從后面推著,鄉(xiāng)下人的熱心腸和好客,已在這兒個人臉上完全表現(xiàn)了出來。

  劉詩詩心里忽然涌起一陣溫暖之意,嘴里雖還在說著:“那怎么好意恩呢?”人已跟蓍他們走進了屋子。

  外面又是“乒乒乓乓”的一陣爆竹聲響起。

  一對龍鳳花燭燃得正好,火焰活活潑潑的,就像是孩子們的笑臉。

  兩張四四方方的八仙桌上,已擺滿了一大碗一大碗的雞鴨魚肉,豐盛的食物正象征著人們的歡樂與富足。

  生命中畢竟也有許許多多偷快的事,一個人縱然遇著些不幸,遇著些苦難,也值得去忍受的。只要他能忍受,就一定會得到報償。

  劉詩詩忽然覺得開心了起來,那些不幸的遭遇,仿佛已離她很遠。

  她被推上了左邊一張桌子主客的座位,那老頭子就坐在她身旁。

  這張桌子只坐了五個人,她這才發(fā)現(xiàn)來喝喜酒的客人果然不多,除了她之外,彼此好像都是很熟的親戚朋友。

  每個人都在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她,她又不免覺得有些不安,忍不住悄悄向老頭子道:“我連一點禮都沒有送,怎么好意思呢?”

  老頭子笑笑,道:“用不著,你用不著送禮?!?p>  劉詩詩道:“為什么我用不著送禮?”

  老頭子又笑笑,道:“這喜事本是臨時決定的,大家都沒有準備禮物。”

  劉詩詩道:“臨時決定的?我聽說鄉(xiāng)下人成親大多都準備很久,為什么……”

  老頭子打斷她的話,道:“普通人家成親當然要淮備很久,但這門親事卻不同?!?p>  劉詩詩道:“有什么不同?”

  老頭子沉吟著,道:“因為新郎官和新踉子都有點特別?!?p>  劉詩詩越聽越覺得有趣,忍不住又問道:“有什么特別?他們究竟是老爺子你的什么人?”

  老頭子笑道:“新睞官就快出來了,你馬上可以看到他。”

  劉詩詩道:“新郎官很快就會出來,那么,新娘子呢?”

  老頭子笑得好像有點神秘,道:“新娘子已經在這屋子里了?!?p>  劉詩詩道:“在這屋里?在哪里?”

  她眼珠子四下轉動,只見屋里除了她和這老頭子外,只不過還有六七個人。

  剛才拉她進來的那兩個婦人,就坐在她對面,望著她嘻嘻地笑,笑得連臉上的粉都快掉下來。

  這兩人臉上擦的粉足足有五兩。

  “越丑的人,粉擦得越多,看來這句話倒真是沒有說錯。”

  劉詩詩暗暗好笑,她越看越覺得這兩人丑,丑得要命。

  比較年輕的一個比老的更丑。

  劉詩詩俏俏道:“難道對面的那位就是新娘子?”

  老頭子播搖頭,也悄悄笑道:“哪有這么丑的新娘子?”

  劉詩詩暗暗替新郎官松了口氣,無論誰娶著這么樣一位新娘子,準是上輩子缺了大德。

  在她印象中,新娘子總是漂亮的,至少總該比別人漂亮些。

  但這屋子里最漂亮的一個就是這婦人了,另外一個長得雖順眼些,但看年紀至少已是好幾個孩子的媽。

  劉詩詩心里嘀咕,嘴里又忍不住道:“新娘子總不會是她吧?”

  老頭子笑道:“她已經可以做新娘子的祖奶奶了,怎么會是她?!?p>  劉詩詩道:“若不是她們,是誰呢?”

  她雖然不敢瞪著眼睛四下去找,但眼角早已偷偷的四面打量過一遍,這屋里除了這兩個婦人外,好像全都是男的。

  她更奇怪,又道:“新娘子究竟在哪里,我怎么瞧不見?”

  老頭子笑道:“到時候她一定會讓你看見的,現(xiàn)在連新郎官都不急,你急什么?”

  劉詩詩臉紅了紅,憋了半天,還是憋不住,又問道:“新娘子漂不漂亮?”

  老頭子笑得更神秘,道:“當然漂亮,而且是這屋里最漂亮的一個。”

  他眼腈又在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劉詩詩。

  劉詩詩臉更紅了,剛垂下頭,就看到一雙穿著新粉底官靴的腳從里面走出來,靴平上面,是一件大紅色的狀元袍。

  新郎官終于出來了。

  這新郎官又是怎么樣的人呢?是丑?還是?。渴钦лp人?還是老頭子?

  劉詩詩抬頭去看看,又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她到底還是個沒出嫁的大姑娘,而且和這家人又不熟。

  誰知新郎官的腳卻向她走了過來,而且就停留在她面前。

  劉詩詩剛覺得奇怪,忽然聽到屋于里的人,都在拍手。

  有的還笑著道:“這兩位倒真是郎才女貌,天成佳偶?!?p>  又有人笑道:“新娘子長得又漂亮,又有福氣,將來一定多福多壽多男子?!?p>  她忍不住消俏拉了拉那老頭子的衣角,悄悄道:“新娘子呢?”

  老頭子笑了笑,道:“新娘子就是你?!?p>  “新娘子就是我?”

  劉詩詩笑了,她覺得這老頭子真會開玩笑,但剛笑出來,忽然又覺得有點不對,這玩笑開得好像未免太過火了些。

  屋子里的人還在拍著手,笑著道:“新娘子還不快站起來拜天地,新郎官已經急著要人洞房了?!?p>  新郎官的一雙腳就像是釘在地上似的,動也不動。

  劉詩詩終于忍不住抬頭瞧了一眼。

  只瞧了一眼,她整個人就忽然僵硬,僵硬得像是塊木頭。

  她的魂已又被嚇飛了。

  新郎官穿著大紅的狀元袍,全新的粉底靴,頭上戴的是載著花翎的烏紗帽,裝束打扮,都和別的新郎官沒什么兩樣。

  可是他的一張臉——天下絕對找不到第二張和他一祥的臉來。

  這簡直不像是人的臉。

  陰森森、冷冰冰的一張臉,全沒有半點表情,死魚般的一雙眼睛里。也全沒有半點表情。

  他就這樣動也不動的直站著,眨也不眨地瞧著劉詩詩。

  劉詩詩還沒有出生的時候,他好像就已經站在這里了!

  一刀先生!

  劉詩詩只覺得自己的身子正慢慢的從凳子上往下滑,連坐都已坐不住,牙齒也在“咯咯”地打著戰(zhàn)。

  她覺得自己就活像是條送上門去被人宰的豬。

  人家什么都準備好了,連帶洞房龍鳳花燭,連客人帶新郎官全都淮備好了,就等著她自己送上鉤。

  她想哭,哭不出;想叫,也叫不出。

  一刀先生靜靜地瞧著她,緩緩道:“我已問過你二次,打算什么時候成親,你既然不能決定,就只好由我來決定了。”

  劉詩詩道:“我……我不……”

  聲音在喉嚨里打滾,卻偏偏說不出來。

  一刀先生道:“我們這次成親不但名正言順,而且是明媒正娶?!?p>  那老頭子道:“不錯,我就是大媒?!?p>  那兩個婦人吃吃笑道:“我們是喜娘。”

  一刀先生道:“在座的都是證人,這樣的親事無論誰都沒有話說?!?p>  劉詩詩整個人都像是已癱了下來,連逃都沒有力氣逃。

  就算能逃,又有什么用呢?

  她反正是逃不出一刀先生手掌心的。

  “但我難道就這樣被他送入洞房嗎?”

  “撲咚”一聲,她的人從凳子上跌下,跌在地上。

  突聽一人道:“這宗親事別人雖沒話說,我卻有話說?!?p>  說話的是個年輕人,穿著一領藍衫,手腕上系著綠絲巾,臉色蒼白,他的神情卻很從容鎮(zhèn)定,甚至可以說有點瀟灑的樣子。

  正一個人坐在右邊那張桌上,左手拿著杯,右手拿著酒壺。

  酒杯很大。

  但他卻一口一杯,喝得比倒得更快,也不知已喝了多少杯了。

  奇怪的是,別人剛才誰也沒有看到屋子里有這么樣一個人。

  誰也沒有看到這人是什么時候走進屋子,什么時候坐下來的。

  驟然看到屋子里多了這么樣一個人,大家都吃了一驚。

  只有一刀先生面上還是全無表情,淡淡道:“這親事你有話說?”

  這少年嘆了口氣,道:“找本來不想說的,只可借非說不可。”

  一刀先生又談淡道:“說什么?”

  這少年道:“這親事的確樣樣俱全,只是有一樣不對。”

  一刀先生道:“哪一樣不對了?”

  這少年道:“新娘子若是她的話,新郎官就不該是你。”

  一刀先生道:“不該是我,應該是誰?”

鄖陽

五月二日,我生日。   所以我休息一天,那一天沒有更新。   五月三日,三更,每章5000+,   感謝支持我的朋友,兄弟。   話不多說,就是干。   五月三號過后恢復正常,每日一更,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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