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武俠

程修真

第三十章和尚

程修真 鄖陽 5018 2019-05-15 12:00:00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一個和尚口宣佛號,慢慢地走了過來,手里捧著個木魚,卻沒有棒槌。

  會念經(jīng)的和尚終于出現(xiàn)了。

  他慢慢地走到金元寶面前,嘆息著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這一關(guān)都勘不破,怎能出家做和尚?”

  金元寶全身發(fā)抖,嘶聲道:“我本來就不想做和尚,是你逼著我……”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卜”的,頭上又被重重的敲了一下。

  這和尚的手好像比棒槌還硬。

  金元寶竟被他一根手指敲得爬到地上去了。光頭上立刻凸起了一大塊。

  這和尚道:“是誰逼你做和尚的?”

  金元寶道:“沒,……沒有人?!?p>  和尚道:“你想不想做和尚?”

  金元寶道:“想……想……”

  和尚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善哉善哉,南無阿彌陀佛,兩無阿彌陀佛……”

  他居然又開始念經(jīng)了。

  金元寶卻爬在地上,放聲大哭了起來。

  劉詩詩看得怔住了,怔了半天,才回過頭向岳不群苦笑道:“這和尚真的會念經(jīng)。”

  岳不群道:“不但會念經(jīng),還會敲人腦袋?!?p>  劉詩詩道:“敲得比念經(jīng)還好?!?p>  岳不群道:“這次他念經(jīng)雖沒有選錯地方,但卻敲錯了腦袋?!?p>  劉詩詩道:“他本該敲誰的腦袋?”

  岳不群道:“他自己的?!?p>  和尚忽然不念經(jīng)了,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搖著頭嘆道:“原來又是你。”

  岳不群道:“又是我。”

  和尚道:“你怎么又來了?”

  岳不群道:“既然能走,為什么不能來了?”

  和尚道:“既已走了,就不該來的?!?p>  岳不群道:“誰說的?”

  和尚道:“和尚說的。”

  岳不群道:“和尚憑什么說?”

  和尚道:“和尚會‘一指撣’,會敲人腦袋?!?p>  岳不群嘆了口氣,道:“看來這和尚好像要趕我走的樣子?!?p>  和尚道:“昨天你趕和尚走,今天和尚趕你走,豈非也很公道?!?p>  岳不群道:“我若走了,有沒有人會給和尚五萬兩銀子?”

  和尚道:“沒有?!?p>  岳不群道:“那么我就不走?!焙蜕谐料铝四?,道:“你知道這是什么地方?”

  岳不群道:“好像是個賭場,又好像是個廟。”

  和尚道:“昨天是賭場,今天是廟?!?p>  岳不群笑了笑,道:“連妓女都可以到廟里燒香,我為什么不能來?”

  和尚道:“你來干什么?”

  岳不群道:“當(dāng)然來賭錢,賭鬼一天不賭錢,全身都發(fā)癢?!?p>  和尚道:“廟里不是賭錢的地方?!?p>  岳不群道:“和尚既然能到賭場里念經(jīng),賭鬼為什么不能到廟里賭錢?”

  和尚瞪著他,忽然笑了,道:“這里都是和尚,誰跟你賭?”

  岳不群道:“和尚?!?p>  和尚道:“和尚不賭。”

  岳不群道:“我佛如來也賭,和尚為什么不賭?”

  和尚皺眉道:“我佛如來也賭?跟誰賭?”

  岳不群道:“齊天大圣孫悟空?!?p>  和尚道:“賭什么?”

  岳不群道:“賭孫悟空翻不出他的手掌心?!?p>  和尚又笑道:“就算你有理,和尚也沒錢賭?!?p>  岳不群道:“和尚會化緣,怎么會沒有錢?”

  和尚道:“到哪里化緣?”

  岳不群道:“據(jù)我所知這些和尚昨天還都是施主?!?p>  和尚道:“哦?”

  岳不群道:“尤其是金元寶,他既已做了和尚,財即是空,他那萬貫家財自然已全都施給和尚了?!?p>  他笑了笑,道:“聽說和尚化緣有時此強(qiáng)盜搶錢還兇得多?!?p>  和尚瞪著他,圓圓的臉忽然變得很陰沉,冷冷道:“你會搶錢?”

  岳不群道:“不會?!?p>  和尚道:“會化緣?”

  岳不群道:“也不會。”

  和尚道:“你用什么來賭?”

  岳不群道:“用我的人?!?p>  和尚道:“人怎么能賭?”

  岳不群道:“我若輸了,就跟你做和尚;你若輸了,這廟就歸我,和尚也歸我。”

  和尚道:“你想怎么賭?”

  岳不群道:“你既然會敲腦袋,我們不如就賭敲腦袋吧?!?p>  和尚道:“敲誰的腦袋?”

  岳不群道:“你敲我的,我敲你的,誰先敲著誰的,誰就是贏家……

  和尚冷冷道:“腦袋不是木魚,會敲破的?!?p>  岳不群道:“你知不知道哪種腦袋最容易敲破?”

  和尚大笑。

  笑聲中,他的人忽然不見了。

  地上鋪著一塊塊石板,石板突然裂開,和尚就掉了下去。'然后石板就立刻合起。

  這里本是個秘密的賭場,賭場里有翻板地道,本不是件奇怪的事。

  只有劉詩詩才會覺得很吃驚,怔了半晌,忽然笑道:“看來他不想跟你賭?!?p>  岳不群微笑道:“他也知道最容易敲破的一種腦袋,就是光腦袋。”

  劉詩詩道:“你真想敲破他的腦袋?”

  岳不群道:“只想敲破一點點?!?p>  劉詩詩道:“為什么?看來他并不是什么壞人?!?p>  岳不群道:“但他不該逼著別人做和尚?!?p>  劉詩詩道:“天下開賭場的人若都做了和尚,這世界豈非太平得多?”

  岳不群道:“這些和尚本來難道全是開賭場的?”

  劉詩詩道:“說不定是他們自己愿意……”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一屋子和尚忽然全都叫了起來:“我們不愿做和尚!”

  “好好的人,誰愿意做和尚?”

  “我家有老有少,一大家人,日子過得也不錯,為什么要做和尚?”

  金元寶叫得聲音最響,居然跪了下來,道:“我們都是被逼的,還求岳大俠替我們主持個公道。”

  岳不群嘆了口氣,道:“我本來還以為你是條好漢子,怎么被人一逼就做了和尚?”

  金元寶道:“因為我們?nèi)舨蛔龊蜕?,他就要我們的命!?p>  岳不群道:“你們二三十個人,難道還怕他一個和尚不成?”

  金元寶慘然道:“只因那和尚實在太兇、太厲害,何況還有秀才和道士幫著他!”

  岳不群道:“你們加起來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金元寶嘆道:“若非如此,我們怎會全都做了和尚?”

  劉詩詩忍不住問道:“你們做了和尚,對他是不是有好處?”

  金元寶道:“當(dāng)然有好處。”

  劉詩詩道:“什么好處?”

  金元寶苦著臉道:“他說做和尚要四大皆空,所以我們做了和尚,家財也就全都變成他的了?!?p>  劉詩詩嘆了口氣,道:“這么樣說來,連我都想敲破他的腦袋了?!?p>  岳不群道:“不是敲破一點點,是敲個大洞。”

  金元寶摸著自己的腦袋,道:“可是他們?nèi)齻€人武功全都不弱,尤其是那和尚,實在太厲害?!?p>  岳不群冷笑道:“比他更厲害的人我也見過不少?!?p>  金元寶展顏道:“那當(dāng)然,只要岳大俠肯替我們作主,我們就有了生路?!?p>  岳不群用腳踩了踩地上的石板,道:“這下面是什么地方?”

  金元寶道:“我也不太清楚?!?p>  岳不群道:“你是這賭場的大老板,怎么會連你都不清楚?”

  金元寶苦笑道:“這屋子本來并不是我的?!?p>  岳不群道:“是誰的?”

  金元寶道:“不知道?!?p>  岳不群皺眉誼:“你知道什么?”

  金元寶道,我只知道這屋子的主人多年前就死了,全家人都死得干干凈凈?!?p>  岳不群道:“后來就沒有人搬進(jìn)來過?”

  金元寶道:“有是有,只不過無論誰搬進(jìn)來,不出三天就又要搬走?!?p>  岳不群道:“為什么?”

  金元寶道:“因為這屋子鬧鬼?!?p>  劉詩詩失聲道:“鬧鬼?”

  金元寶道:“這屋子本是家很有名的兇宅,誰都不敢問津,所以我們很便宜就買了下來?!?p>  劉詩詩道:“這里是不是真的有鬼呢?”

  金元寶道:“有時我們的確覺得很多地方不對,但仗著人多膽大,所以倒也不在乎。”

  劉詩詩道:“是些什么地方不對?”

  金元寶沉吟著道:“有時地下會忽然發(fā)出些奇奇怪怪的聲音來,有時明明放在桌上的東西,忽然間就不見了?!?p>  劉詩詩看了岳不群一眼。

  岳不群道:“現(xiàn)在你們打算怎么辦呢?”

  金元寶道:“只要能不做和尚。叫我們干什么都愿意?!?p>  岳不群想了想,道:“好,你們先走吧,等我弄清楚這里的事再說?!?p>  金元寶臉上露出為難恐懼之色,道:“那和尚不會放我們走的。”

  岳不群冷笑道:“你用不著害怕,他若知道,有我擋著?!?p>  金元寶展顏道:“就算天大的事,有岳大俠出面,我們也就放心了。”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滿屋子的和尚都已搶著往外逃,有的奪門,有的跳窗戶,眨眼間就全都走得精光。

  沒有人出來追。

  那和尚、道士和秀才全都沒有露面。

  劉詩詩笑道:“看來你的威風(fēng)真不小,嚇得他們連頭都不敢伸出來了。”

  岳不群沒有笑。

  劉詩詩又道:“你想那和尚溜到哪里去了?”

  岳不群道:“我只望他莫要真的被鬼捉了去?!?p>  他又沉聲道:“我看你不如也快走吧。”

  劉詩詩瞪大了眼睛,道:“你為什么要我走?”

  岳不群勉強(qiáng)笑了笑道:“這地方說不定真的有鬼?!?p>  劉詩詩的臉色雖也有些變了,還是搖著頭道:“我不走?!?p>  岳不群道:“為什么?”

  劉詩詩道:“莫忘了我是你的朋友?!?p>  岳不群道:“可是……”

  劉詩詩也不讓他說話,搶著又道:“既然我是你的朋友,就不能撇下你一個人在這里對付他們?nèi)齻€,就算你真的下地獄,我也只好跟著?!?p>  她這句話還沒有說完,岳不群的人真的忽然就掉了下去。

  “砰”的,翻開的石板又已合起。

  劉詩詩真的吃了一驚,用力去踢地上的石板。

  隨便她怎么用力也踢不開。

  石板很厚,一塊塊石板嚴(yán)密合縫,誰也看不出機(jī)關(guān)在哪里。

  暴雨還沒有來,狂風(fēng)吹著窗戶。

  窗戶在響,門也在響。

  劉詩詩忍不住失聲驚呼,道:“岳不群,你在哪里?你聽不聽得見我說話?”

  沒有回應(yīng)。

  劉詩詩咬著嘴唇,一步步往后退,忽然轉(zhuǎn)身往外沖了出去。

  外面好大的風(fēng)。

  劉詩詩剛沖出門,就又有一陣狂風(fēng)卷起,卷起了漫天發(fā)絲。

  千千萬萬根頭發(fā)突然一齊向她卷了過來,卷上了她的臉,纏住了她的脖子。

  輕輕的、軟軟的、冷冷的,就好像是千千萬萬只鬼手摸著她的臉,扼住她的咽喉。

  她呼吸已幾乎停頓,凌空一個翻身,退回了門里去,“砰”的,用力關(guān)上門,用身子抵住。

  過了很久,她這口氣才透出來。

  風(fēng)還在外面吹。

  空蕩蕩的屋子里,只有她一個人。

  她忽然發(fā)現(xiàn)這間屋子好大。

  屋子越大,越令她覺得自己渺小孤單。

  她掌心已全是冷汗,用力扯下了身上、臉上、脖上的頭發(fā)。

  頭發(fā)卻又粘在她手上,纏住了她的手——輕輕的、軟軟的、冷冷的……

  她仿佛想吐,卻又吐不出。

  “砰”的,一扇窗戶被吹開,接著又是霹虜一響,黃豆般人的雨點跟著打了進(jìn)來。

  她忍不住機(jī)伶伶打了個寒噤,壯起膽子,大聲道:“屋子里還有沒有人?……這里的人,難道全都死光了嗎?”

  還是沒有人回應(yīng)。

  她自己又忍不住打下個寒噤。

  “這家人本就早已全都死光了,莫非全都變成了鬼嗎?”

  可是那道士和秀才呢?

  對面還有扇門,門是關(guān)著的。他們會不會藏在里面?

  劉詩詩咬了咬牙,用最快的速度沖過去,仿佛生怕后面有鬼在追她。

  幸好那扇門沒有從里面拴上。

  劉詩詩沖了進(jìn)去。

  里面是間布置得很精雅的小客廳,看來令人覺得溫暖而舒服。

  劉詩詩剛松了口氣,突然間,“砰”的,門已從她身后關(guān)上。

  她一驚,轉(zhuǎn)身去推門,已推不開了。

  這扇門赫然已從外面鎖?。?p>  是誰鎖的門?

  外面剛才明明連一個人都沒有的。

  劉詩詩只覺身上的雞皮疙瘩一顆顆冒了起來,冷汗已濕透衣裳。

  她一步步的后退,退到桌子旁,才發(fā)現(xiàn)桌上有三碗茶、一卷書、一串佛珠、一柄拂塵。

  書是太史公作的史記,也就是秀才念的那本。

  茶還是溫的。

  在劉詩詩和岳不群還沒有來到這里之前,那和尚、道士、秀才顯然在這里喝茶。

  現(xiàn)在他們的人呢?

  劉詩詩冷笑了一聲,道:“我知通你們在哪里,你們休想嚇得了我!”

  其實她什么都不知道,只不過是自己在壯自己的膽子。

  她說這句話,就表示她已被嚇住。

  天色陰冥,屋子里更暗,連書上的字都已有點看不清楚。

  劉詩詩站在那里發(fā)了半天怔,才四面打量這屋子。

  這屋子的確布置得很精雅,另外還有扇門,門上掛著湘妃竹簾。

  竹簾是垂下來的。

  這扇門對面的墻上,掛著幅很大的山水畫,煙雨朦朦,意境仿佛很高,顯然也是名家的手筆。

  這幅畫兩旁,當(dāng)然還有副對聯(lián)。

  劉詩詩還沒有看清這對聯(lián)上寫的什么,突然聽到身后響起了一陣很奇怪的聲音,聽來就仿佛是竹簾卷動的聲音。

  她一驚轉(zhuǎn)身,又不禁失聲而呼。

  本來垂在那里的竹簾,此刻竟慢慢地向上面卷了起來。

  竹簾后面的門是半掩著的。

  門里門外都沒有人,就好像有只看不見的鬼手,在上面慢慢地卷著竹簾。

  劉詩詩的膽子就算再大,也不禁毛骨悚然,用盡全身力氣,才能大叫道:“什么人?出來!”

  沒有人出來。

  根本就連人影都沒有。

  劉詩詩緊握雙拳,咬緊牙關(guān),一步步走了過去。

  她一面走,冷汗一面從臉上往下流。

  她走得很慢,因為腿已發(fā)軟,但總算還是慢慢地走進(jìn)了這扇門。

  門后面是間密室,連窗戶都沒有,所以光線更暗。

  黑黝黝的屋子里,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個人盤膝坐在地上。

  一個和尚。

  這和尚圓圓的臉,垂眉斂目,面前還擺著個木魚,赫然正是剛才掉到地下去的那個會念經(jīng)的和尚。

  劉詩詩長長吐出口氣,無論如何,她還算看到個活大了。

  但和尚既然已在這里,岳不群呢?

  劉詩詩忍不住道:“喂,你怎么會到了這里?岳不群呢?”

  和尚不響,也不動。

  劉詩詩大聲道:“喂,你怎么不說話?”

  和尚還是不言不語,連眼睛都懶得張開,像是忽然變成了個聾子。

  劉詩詩冷笑道:“你用不著裝聾作啞,你再不開口,我也要敲破你的腦袋了?!?p>  和尚偏偏要裝聾作啞。

  劉詩詩怒道:“你以為我不敢?”

  劉詩詩的脾氣一發(fā)作,天下還有什么她不敢做的事?

  她一下子就竄了過去,真的在這和尚的光頭上敲了一敲。

  和尚身子搖了搖,慢慢地倒了下去。

  劉詩詩不由自主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襟,大聲道:“你干什么,想裝死嗎?”

  和尚不會裝死。

  和尚真的已死了!

  和尚的臉本來又紅又亮,現(xiàn)已變成了死灰色的。

  死灰色的臉上,正有一縷鮮血慢慢地流下。從他寬闊的額角上流下來,流過眉眼,沿著鼻子流到嘴角。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jìn)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