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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修真

第三十七章掉了一顆心

程修真 鄖陽 1548 2019-05-22 23:58:37

  程修真知道自己掉了什么,是一顆心,一顆小叫花子的心。

  那少婦臉色立時灰白,在夜色中看起來,這種全然沒有血色的面孔,最令人覺得可怖。

  她恨恨地望了程修真一眼,程修真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

  程修真知道,她一定誤會這兩人是被他引來的,于是程修真覺有些冤枉。

  “可是,這兩個惡人,怎會偏偏這個時候來呢?”

  不用多作思索,他知道這兩個人,就是江湖上人人聞名色變的“冰火雙鉤”。

  因為武林之中,也唯有這兩孿生兄弟使一雙吳鉤,喜歡穿同樣的衣服,并且是九江幫的狗腿子“金龍使”。

  這“冰火雙鉤”是一對孿生兄弟,自幼生息相通,長大后也沒有一刻分開過。手底之狠辣,在武林中早負盛名。掌指的功力,自成一家,手上一吳鉤“這里的山路十八鉤”,更是稱譽武林,尤其厲害的是動手發(fā)招,兩人之間的配合,天衣無縫。

  這兩人生性奇特,卻不知道怎地也為“九江幫”所網(wǎng)羅,在九江幫下龍門里,為十二個龍門中武功頗強者之一。

  那吉林府和吳一刀動手的李十刀,卻在龍門中占著第十二位,比起他們兩人來,自是大大不如。

  原來九江幫自西門幫主以下、依武功強弱,共分五門,武功最強者,就是龍門,以下才是青龍門,白虎門,朱雀門,玄武門,至于鯉魚門,就是最基層的幫眾了。

  “王夫人!”

  冰火雙鉤陰森森地齊聲道:“我們幫主想念你得很!我們兄弟聞你是武林中的美人,怎么忍心讓我們幫主想得這么慘?”

  他們臉上的表情,使人看了不禁毛發(fā)悚然。

  那少婦果然就是遼陽大俠王九海的未亡人王玉娘。

  遼陽大俠以九海掌獨霸遼陽多年,竟在九江幫擴充勢力至遼陽時,在龍門中的七靈萬八千,萬毒樓主唐九的兩件神奇兵刃和絕毒暗器之下,受傷而不治。

  九江幫素來趕盡教絕,這孤苦無依的母女,才避仇至這華山之陰來,苦練武功,冀求復(fù)仇。

  那知卻在此時,又遇見了江湖中的煞星——冰火雙鉤。

  他們緩慢地邁著步子走過來,口中道:“夫人!還是跟著我們一齊回去吧!”

  那少女——遼陽大俠的愛女王可兒,氣得亦是面目變色,喝道:“你們兩個怪物少廢話,要找死,姑娘就送你們回老家去!”

  “怪物!”冰火雙鉤宮氏兄弟一齊裂開大口,怪笑著說:“這小姑娘說話真有意思,嗯!長大了和你媽媽一樣,也是個美人?!?p>  說話之間,他們已走到程修真身側(cè),卻連眼角也不向程修真瞟一下,像是根本沒有看見他似的?!安恢麄冋J不認得我!”程修真暗忖。他的這個疑問,立刻就獲得了答覆。

  冰火雙鉤中的一九——因為他父親只會寫一和九所以他的一個落地的叫一九

  。

  推開了程修真,冷冷說道:“這位朋友像是和王夫人也有未了之事,不過那些事卻沖著我兄弟的面子上揭過了。朋友,你閃開!”

  九一也望著他一笑,似乎對他甚有好感。

  程修真退開一步,暗忖:“他們果然不認得我了。”

  看著冰火雙鉤和王玉娘之間的距離更短,“不知道王大俠的妻女,是不是這兩個怪物的敵手?”

  遼陽大俠雖是頗有俠名,但程修真仍不禁為這母女兩人擔(dān)心。

  最主要的是:他對這母女兩人毫無惡感,何況還是同仇敵愾呢?

  但是他暗嘆一聲,忖道:“只是我自身尚且難保,雖然他們不認得我,我還是一走了之。我若一出手,這兩個怪物必定可以看出我的來路,那時候他們的對象恐怕將是我,而不是這母女兩人了?!?p>  他回轉(zhuǎn)頭,不去看那邊的情況。

  “反正這母女兩人,我又不認識,何況她們還要逼著我動手,我就是不管她們,也沒什么說不過去?!背绦拚嫣孀约航忉屩?。

  因為他已覺得良心有些不安。

  他往那邊走了幾步,方想縱身離去,卻突然聽到一聲慘呼……。

  他愕然回頭而望,因為他認為她們決定不會在如此短的時間中,就分出勝負的。

  他這一回頭,使得后來許多事情改變了,連他自己一生的命運,也在這一回顧之間,決定了一切。

  然而無論他這一回顧是對他有利抑或有害,在這種情況下,他能不回頭嗎?

  冰火雙鉤兄弟,遠游華山,竟一去不返,九江幫驚疑之下,大搜華山,竟在華山之陰發(fā)現(xiàn)冰火雙鉤的兩具尸身。

  這號稱“雙鉤”的兩個武林雜質(zhì),真的變成了“斷鉤”了。

  而且,這兄弟兩人,死狀甚慘,一個面目血肉狼藉,生像是被人以大力鷹爪功抓在臉上,一抓而斃命。另一個卻是身受五處掌傷,骨斷筋折,恐珀連肝腸五胰都被震得寸寸斷落了!

  這件事立刻震驚武林,而且紛紛猜測,誰是擊斃冰火雙鉤的人物。

  九江幫更是出動了絕大的力量,幾乎將華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搜索殆盡,可是他們卻那里找得出人家呢?。

  只是幫中鯉魚門下一個本藉藉無名的把頭陳友諒,竟在華山之陰發(fā)現(xiàn)了一條秘徑,由此秘徑穿入,居然柳暗花明,有一個小小的峽谷,谷里煙火狼藉,地上滿是燒殘的木料,彷佛像是本來此間有個人家,但卻在最近被人縱火所燒。

  于是很容易地就可以聯(lián)想到,在這狹谷中本來一定是住著個避仇的武林人士,而且顯然地,這人所避的仇家就是九江幫,在冰火雙鉤發(fā)現(xiàn)此人后,自然不免有一場惡斗,但以銳不可當?shù)膮倾^秘技震驚武林的一九兄弟,竟不是這人的對手。

  而這人在擊斃一九兄弟之后,也自知無法再在華山隱跡,于是他自己燒毀了自己的房子,而開始第二次的潛逃。

  這猜測自然非常近于情理,只是這人會是誰呢?竟能擊斃冰火雙鉤。

  有人又猜測隱跡在華山避仇的恐怕不止一人,可能是夫婦,可能是師徒,可能是父子,可能是兄弟……。

  種種猜測,不一而足,但是武林中,誰也不知道此事的真象。

  就在九江幫大搜華山的時候,在往錦州府的路上,有一輛大車疾行甚急,套車的牲口筋強骨壯,但此刻已累得嘴角不斷地流著白沫了,顯見得這匹牲口在很短時間中走了很多的路。

  可是趕車的車把式,卻絲毫沒有因為自己的牲口吃了虧,而有不悅的表情:相反地,他反而興高采烈,彷佛接了一宗很好的買賣。

  這一輛大車四面的車窗卻關(guān)得嚴密的,這種景象在嚴冬的時候并不特殊,因為在路上所有趕路的車子,都是如此情形。

  可是奇怪的卻是這車上的人,并不在通商大鎮(zhèn)上打尖歇息,晚上也總是在荒僻村落的茅店里。

  車把式心里在想:“這車上的人,不是江湖大盜才怪!巴連這女的,都透著些不正的味道,受傷的兩個,恐怕準是被官府的公差砍傷了。”

  于是他的臉上,就露出了不安份的狡笑,他心里轉(zhuǎn)著的念頭,也就越來越?jīng)]有人味兒了。

  只是車中的人,卻一點兒也不知道。

  大車里鋪著很厚的棉被,因為怕受傷的人在路上顛簸;在車的中間,倒臥著兩個人,一長一少,一男一女。

  車的角落里盤膝坐著一個三十四,五的少婦,黛眉深鎖,姿容絕美。她的年紀,非但沒有帶給她半絲老態(tài),而且?guī)Ыo她一種成熟的風(fēng)致,使她看起來,更令人為之意動!

  這披星戴月,攢程急行的三人,不問可知,便是遼陽大俠的未亡人——王玉娘母女,和隱跡潛蹤,易名換姓的程修真。

  愁容滿面的王玉娘,此時心中紊亂已極!在她面前,有受著重傷的兩人,這兩人一個是她的獨生愛女,一個卻是為了救她而身受重傷的陌生人。

  此刻她知道自己在冒著生命的危險,因為她的行蹤,只要被任何一個九江幫徒知道,便是不得了!

  何況,她還要帶著這兩個重傷的人,前途茫茫,連一個投奔的地方都沒有!

  她雖然身懷絕技,但在強也只是一個女子。在這種情況下,怎么會不深鎖黛眉,子腸千轉(zhuǎn),拿不定一個主意呢?

  她望了躺在她面前的陌生人一眼,想起當時的情景,的確是九死一生,那雙那兩張猙獰的面孔,在她腦海中仍然拭抹不去。

  她想她的愛女王可兒,雖然武功亦得有真?zhèn)?,但年紀太輕,又毫無臨敵經(jīng)驗,竟在冰火雙鉤一步步逼近她們時,貪功妄進,以致前胸被這一九兄弟的吳鉤所掃,在這兄弟兩人苦練多年的“這里的山路十八鉤”下,受了極重的傷。

  想到那時,她仍不禁全身起了一陣悚栗。

  “真是生死關(guān)頭!要不是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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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修真嘆了一口氣,復(fù)問道:真的沒有?

  劉詩詩學(xué)著嘆了口氣,苦笑道:“我身上根本已沒有什么東西可掉的?!?p>  程修真道:“頭上呢?”

  劉詩詩道:“頭上更沒……”

  她這句話沒說完,就已怔住,因為她忽然發(fā)覺本來柬起的頭發(fā),現(xiàn)在已披散了下來。

  系住頭發(fā)的那根帶子,竟已不見了。

  難道那大剛才從她身旁一掠而過時,就已將她頭發(fā)上的帶子解了下來?

  她又不是死人,怎么會連一點感覺都沒有?

  程修真微笑道:“現(xiàn)在你總該明白他是個什么樣的人了吧?”

  劉詩詩噘起了嘴,道:“我想不到你的朋友里,居然還有三只手?!?p>  程修真淡淡道:“何止三只手,他有十三只手?!?p>  劉詩詩冷冷道:“就算有十三只手,也只不過是個小偷。”

  程修真道:“這樣的小偷你見過幾個?”

  劉詩詩道:“一個也沒見過——幸好沒見過?!?p>  那人影又在前面等著他們了,還是靜靜地站在那里,就好像從來也沒移動過。

  劉詩詩眨了眨眼,忍不住又道:“你能不能叫他再過來一下,我想看看他?!?p>  程修真悠然道:“既然只不過是個小偷,又有什么好看的?!?p>  劉詩詩道:“我……我想看看他究竟有幾只手?”

  程修真道:“他的手你連一只也看不見?!?p>  劉詩詩又噘起嘴,道:“那么,我看看他的臉行不行?”

  程修真道:“不行。”

  劉詩詩道:“為什么不行?”

  程修真道:“沒有人看見過他的臉?!?p>  劉詩詩通:“你呢?”

  程修真道:“我看過?!?p>  劉詩詩道:“為什么你能看,別人就不能看?”

  程修真道:“因為我是他的朋友?!?p>  劉詩詩瞪著他,恨恨道:“除了小偷和跛子外,你還有沒有像樣一點的朋友?”

  程修真道:“沒有了?!?p>  劉詩詩忍不住笑道:“龍交龍,鳳交鳳,老鼠交的朋友會打洞,這句話我倒也聽說過的,但你居然連一個像樣的朋友都沒有,我倒也沒想到。”

  程修真道:“我還有個更妙的朋友,別人知道,說不定會笑掉大牙的?!?p>  劉詩詩道:“這人妙在哪里?”

  程修真道:“她什么地方都妙極了,最妙的是,除了闖禍外,別的事她連一樣都不會做?!?p>  劉詩詩忍不住笑道:“這人又是誰呢?”

  程修真道:“你。”

  劉詩詩簡直連肚子都快氣破了。

  還沒認得程修真的時候,她從來也不明白,一個人怎么會被別人活活氣死。

  現(xiàn)在她總算明白了。

  這小秀才就好像天生是為了要來氣死她。

  最氣人的是,除了對她之外,對別的人全都很友善、很客氣。

  更氣人的是,無論她說什么,他都連一點也不會生氣。

  你說她還能有什么法子?

  一個男人若真能把一個女孩子氣得半死,他就算不太聰明,也已經(jīng)很了不起。

  只可惜這樣的事并不多。

  大多數(shù)男人都常常會被女孩子氣得半死。

  所以大多數(shù)女孩子都認為,男人才是天生應(yīng)該受氣的。

  山坡,密林。

  這座廟就在山坡上的密林里。

  梵音寺。

  夜色凄迷,但依稀還是可以分辨出這三個金漆已剝落的大字。

  “十三只手”到了這里,人影一間,就不見了。

  雖然夜已很深,但佛殿上的長明燈還是亮著的。

  暗淡的燈光卻根本照不到高墻外,遠遠望過去,只見一片昏黃氤氳,也不知道是煙?是云?還是霧?

  劉詩詩黑暗中嘆了口氣,每次到了這種地方,她心里就覺得很不舒服。

  她只覺得廟好像總是和死人、棺材、符咒、鬼魂……這些令人很不愉快的事連在一起的。

  在廟里你絕對聽不到歡樂的笑聲,只能聽到一些單調(diào)呆板的梵音木魚,一些宛如怨婦低泣般的經(jīng)文咒語,和一些宛如咒語經(jīng)文般的哭泣。

  她喜歡聽大笑,不喜歡聽人哭。

  幸好現(xiàn)在什么聲音也沒有。

  不幸的是,沒有聲音,往往就是最可怕的聲音。

  程修真的臉色也很凝重。

  劉詩詩本來以為他一定會要她和岳不群在外面等一等,讓他先進去看看。

  她當然一定會反對。

  現(xiàn)在無論程修真說什么,她都一定反對。

  誰知程修真什么都沒有說,就這樣光明堂皇的走了過去。

  劉詩詩反而沉不住氣了,忍不住道:“這座廟并不是什么很秘密的地方?!?p>  程修真回頭看了看她,等她說下去。

  劉詩詩道:“那些人的關(guān)系卻很大?!?p>  程修真道:“哪些人?”

  劉詩詩瞪了他一眼,道:“當然是金元寶那些人,已經(jīng)做了和尚的那些人?!?p>  程修真道:“哦?”

  劉詩詩道:“他們既然敢將這些人送到廟里來,當然就會防備著我們找到這里來?!?p>  程修真道:“嗯。”

  劉詩詩道:“他們當然不能讓我們找到這些人,所以……”

  程修真道:“所以怎么樣?”

  劉詩詩道:“所以我認為這座廟里一定不簡單,一定有埋伏?!?p>  程修真道:“有埋伏又怎樣?”

  劉詩詩道:“既然有埋伏,我們就不能這樣子闖進去?!?p>  程修真道:“那我們不如回去吧?!?p>  劉詩詩道:“既已到了這里,怎么能回去!”

  程修真道:“既不能進去,又不能回去,你說該怎么辦呢?”

  劉詩詩道:“我們先讓一個人進去看看里面的情況,其余兩個人留在外面接應(yīng)?!?p>  這主意本是她決心要反對的,現(xiàn)在她自己反而說了出來。

  程修真居然連一點反對的意思都沒有,只淡淡地問道:“你的意思要誰先進去看看?”這種話他居然好意思問得出來。,若是換了別的男人,在女人面前當然會自告奮勇?lián)屩サ摹?p>  劉詩詩咬著嘴唇,回頭看了看岳不群。

  岳不群居然也連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

  他本來很像個人的,但跟這小秀才在一起之后,連他也變得不太像人了。

  劉詩詩恨恨道:“你說呢?你的意思是誰應(yīng)該先進去看看?”

  程修真淡淡道:“這主意是你提出來的,當然是應(yīng)該你去?!?p>  這小秀才居然好意思叫女人去闖頭陣,叫女人去冒險!劉詩詩簡直快要氣瘋了,恨恨跺了跺腳,道:“好,我去就我去!”

  程修真悠然道:“你進去后,就算遇著什么三長兩短,我們還可以想法子去救你,我們?nèi)粲鲋kU,你就沒法子救我們了。”

  他做出這種見不得親戚朋友的事,居然還能說得振振有詞。

  劉詩詩連聽都懶得聽了,扭頭就走。

  這兩個男人實在沒出息,簡直不是人,劉詩詩實在連看都懶得再看他們一眼。

  她頭也不回地走了過去,穿過石徑,走到這座廟的大門口,走上石階。

  她突然停了下來。

  大門是關(guān)著的,但卻關(guān)得不緊。

  一縷縷淡黃色的煙霧,正縹縹緲緲的從門縫里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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