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終南山?無名篇（十）再遇仇家墳冢前

　　第二天，白澤開始教授丑哥一些練氣之法和道術(shù)手印。

　　那練氣之法口訣倒是簡單，丑哥小半個時辰就背得滾瓜爛熟，但是這道家手印極是繁復(fù)，他一時之間記不住這么多，急得滿頭大汗。

　　后來飛飛都看不下去了，跑過來說道：“大哥哥，你也太笨了，是這么做的！”

　　她的小手結(jié)了八卦印和五行印，姿勢美妙，動作熟練，比他要強(qiáng)得多了。而且她結(jié)“火”印之時，指尖便有火苗跳動；結(jié)“巽”印之時，身周便有風(fēng)勢形成，顯然已經(jīng)熟練掌握了五行八卦之力。

　　丑哥目瞪口呆，沒想到這小小女孩這么厲害，難道她小小年紀(jì)，也到了“璞仙”之境，面臨“天劫”試練？

　　白澤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說道：“這孩子和你不同，她天生仙體，不用渡這小乘天劫?！?p>　　丑哥半信半疑，心想哪有妖仙生來就是仙體的？但是也不敢發(fā)問，繼續(xù)埋頭練習(xí)。

　　三天后，他已經(jīng)將白澤教授的所有手印記住，姿勢做的分毫不差，不過就是沒有飛飛那種點(diǎn)火招風(fēng)的本事。

　　白澤點(diǎn)點(diǎn)頭，不置可否，既不夸獎，也不貶損，接著教了他十個道法咒言。開始倒是簡單，越是往后，越是冗長復(fù)雜。

　　丑哥不敢怠慢，用心背誦。他識字不多，這咒言只能靠強(qiáng)記硬背，完全不解其意。又過了兩天，終于將所有咒言背得滾瓜爛熟，再也難以忘卻了。

　　白澤說道：“你若勤加練習(xí)，光憑這十個道法就足以在妖仙界揚(yáng)名立萬。不過我教你的道法，在這妖仙界中極為少見，后面五個道法，在你修為未達(dá)‘玄仙’之前，最好不要在別的妖仙面前使用，否則會召來無妄之災(zāi)。修道講究循序漸進(jìn)，不可急躁，若是修為不夠，強(qiáng)行使用，輕則氣血逆流，嘔血不止，重則全身爆裂，一命嗚呼?！?p>　　丑哥連忙點(diǎn)頭答應(yīng)。

　　白澤頓了頓，說：“現(xiàn)在我就教你這應(yīng)劫之法。”

　　丑哥心中凜然一驚，垂手恭聽。

　　“這小乘天劫，名為‘渡生劫’，原是因為肉體凡胎修煉數(shù)百千年，積聚了太多妖氣，有悖天地之道，引來天地感應(yīng)，雷降成劫。若是在這天劫中，借助天雷之力重塑肉身，便能渡劫成功，進(jìn)化仙體；若是稍有差池，就會灰飛煙滅，歸于塵土?！?p>　　“我教你一道咒言，你要靜心牢記?！?p>　　白澤說道：“太上臺星，應(yīng)變無停。

　　驅(qū)邪縛魅，保命護(hù)身。

　　智慧明凈，心神安寧。

　　三魂永久，魄無喪傾【1】?！?p>　　丑哥心中默念數(shù)遍，生怕記錯了半個字。

　　白澤說道：“這個道咒名為‘凈心神咒’，天劫來臨之時，需心中默念此咒，手結(jié)三清印，抱元守一，心無旁騖，不管見到什么，絕不可大呼小叫，亂了方寸。你好好練習(xí)，兩天之后，咱們就去九華山頂，應(yīng)那天雷之劫?！?p>　　其實白澤的應(yīng)劫之法，有九成以上把握成功渡劫，但是怕這丑妖知道之后懈怠偷懶，于是便告訴他，只有六七成把握，讓他心神緊繃，不敢放松。他又教了幾遍咒言，便帶著飛飛去半山腰玩耍，讓丑哥自己留在山頂，背誦溫習(xí)。

　　飛飛采了許多野花，編了個花環(huán)，蹦蹦跳跳地跑到白澤身邊，要給他戴上。白澤面有難色，但最后還是蹲下身，讓她把花環(huán)戴在自己頭上。

　　飛飛問道：“白澤，大哥哥要是渡了劫，能變得好看些嗎？”

　　白澤說道：“自然可以，不過是美是丑，對妖仙來說有什么要緊？我本來想告訴他改變?nèi)菝驳母[門，又怕他渡劫之時分心，反而會大禍臨頭。妖仙界這么多俊男美女，大多數(shù)都是廢物，不值一提?！?p>　　飛飛眨眨眼，問：“那我媽媽呢？”

　　白澤笑道：“你媽媽自然是極厲害的，我可打不過她?！?p>　　飛飛嘻嘻一笑，但是想到已經(jīng)多日未見母親，笑臉頓時化作哭臉，眼淚也掉了下來。

　　白澤見她這個樣子，頓時亂了方寸，說道：“你哭什么？”

　　飛飛抽噎道：“白澤，我想回家去見媽媽，咱們回去好不好？”

　　白澤默然無語。此時青丘狐后應(yīng)該正在與鐘山休王激戰(zhàn)，兩人都是金仙修為，天地間難覓對手，這一戰(zhàn)地動天搖，估計十天半月難以分出勝負(fù)。自己若此時帶飛飛回去，青丘狐后必然分心，那就非敗不可。

　　飛飛拉著他的衣袖，輕輕搖晃，滿臉哀求之色。

　　白澤想了想，說道：“這里有很多好玩的地方，聽說還有一座橋，是用繩子做成的，從一個山頭連到另一個山頭，我?guī)闳ネ婧貌缓?？?p>　　飛飛連連搖頭，只要回家找媽媽。

　　白澤又說：“這附近還有個大湖，湖里住著一個老頭兒，他會變戲法，能把石頭變成糖葫蘆，我?guī)フ宜婧貌缓?？?p>　　飛飛想了想，仍是搖頭，哭聲更加大了。

　　白澤無奈地說道：“那等你那大哥哥渡劫之后，我?guī)闳リP(guān)山梧桐樹玩怎么樣？那棵樹比這里最高的山還要高，一片樹葉就能住幾百個人，要是開了花，那花瓣放在水上，就是一座大船?！?p>　　飛飛“哼”了一聲，說道：“你騙人！哪里有這么大的樹！”

　　白澤說道：“我白澤是什么人，你可見我騙過人么？”

　　飛飛想了想，說道：“你前兩天還騙過大哥哥呢！”

　　白澤頓時語塞，片刻后說道：“那時我又不知道他是敵是友，只是想試試他罷了?！?p>　　飛飛擦擦眼淚，說：“那好吧，不過你要先帶我去看看那個會變戲法的老頭兒?！?p>　　白澤這才松了口氣，連連點(diǎn)頭說道：“這個當(dāng)然可以?！?p>　　丑哥將咒言背得滾瓜爛熟，想問問白澤還有沒有什么事要吩咐自己，但是從山上往下看去，白澤和飛飛兩人早已不見蹤影。

　　他在山上百無聊賴地等了半天，心想白澤或許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去做，自己現(xiàn)在又累又渴，不如去山下找點(diǎn)水喝。

　　他跑到山下小溪邊，喝了幾口水，又洗了洗臉，感覺清涼舒適。

　　水中倒映出一張奇丑無比的臉，丑哥因為這容貌，吃了無數(shù)苦頭，現(xiàn)在他看見自己臉龐，也覺得厭惡無比，一掌便拍得水花四濺。

　　他突然間想起鸝兒，只有她，不嫌棄自己的長相，愿意跟自己說話，還屢次救了自己性命，自己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在獵人箭下。

　　丑哥嘆了口氣，心想自己兩天之后面臨大劫，生死未卜，臨劫之前，應(yīng)該去她墳前話別，萬一自己渡劫失敗，可就再也沒有機(jī)會了。

　　鸝兒的尸身葬在一棵柏樹之下，那棵樹極為高大，青年走了半個多時辰，在數(shù)里之外便已經(jīng)看見了，想起黃鸝兒音容笑貌，心中一陣難過。

　　一陣犬吠聲從遠(yuǎn)處傳來，丑哥大吃一驚，正要轉(zhuǎn)身逃走，卻又想道：“難道有人發(fā)現(xiàn)了鸝兒的埋身之處？”想到這里，心頭火氣，頓時奮不顧身，向前狂奔，他雙手青筋暴起，心想如果有誰敢有辱鸝兒尸身，便要和他拼命。

　　離那大樹越來越近，丑哥放慢腳步，聽到兩人說話的聲音。

　　一人說道：“哥哥，我總覺得咱們找錯了地方，那只鳥精只會在天上飛，怎么能鉆到地下？”

　　另一人說道：“嘿，那東西多半是活不了，我猜肯定是被別的野獸叼走了，不過咱們不親眼看見它的骨骸，總是不甘心。”

　　這二人正是那天追捕丑哥的田家兄弟，沒想到這么多天還在山里尋找鸝兒的蹤跡。

　　兩人拿著鐵锨在樹下不斷挖掘，把上面種的花草弄得亂七八糟。

　　田文進(jìn)挖了幾下，忽然見那泥土中似乎有什么東西，他蹲下身，用手扒拉幾下，從土中撿出一根黃色的羽毛，不禁又驚又喜，喊道：“哥哥，肯定就在這里！”

　　丑哥哪里還能忍耐，喝道：“住手！”

　　田家兄弟吃了一驚，只見一個面貌極其丑陋的男子從樹后跳出來，站在不遠(yuǎn)處，對二人怒目而視。

　　田文長握緊鋼叉，護(hù)在弟弟身前，問道：“你是什么人？”

　　丑哥見鸝兒的墳?zāi)贡粌扇送诘脕y七八糟，心中又是痛心，又是憤怒，大聲說道：“她已經(jīng)死了，你們?yōu)槭裁催€不放過她？”

　　田文長聽得此人說話，似乎和那鳥精是一路人，不由得大吃一驚。

　　數(shù)天前兩人追尋那灰毛野獸，無功而返，回來的路上，見那黃衫少女仍在那里玩耍，田文長便邀她到家中做客。他見那少女容貌秀麗，心想弟弟仍未成親，雖然喜歡村東的秀蘭，但是人家卻瞧不上自己兄弟，若是能娶得這少女回家，那不是美事一件？

　　當(dāng)時那少女極力推辭，但是田文長說起村中一些好玩物什，還有雜糧點(diǎn)心，那少女便不再推辭，隨兩人下山，前往兄弟二人居住的村莊。

　　那少女到了家之后，對什么東西都頗為好奇，不住得問東問西，自己當(dāng)時還以為這少女見識少，沒有在意，便讓弟弟田文進(jìn)陪著她，打算出去買些點(diǎn)心，讓媳婦兒殺了昨天捉的那只山雞，好款待客人。

　　等他回家時，見那少女和弟弟田文進(jìn)竊竊私語，十分親熱。當(dāng)時自己和媳婦兒商量，都覺得這門親事有指望。

　　到了午飯之時，那少女見桌上有山雞肉，竟然大發(fā)脾氣，說兄弟兩人胡亂殺生，太不應(yīng)該。自己和弟弟乃是獵戶出身，不打獵怎么填飽肚子？但為了弟弟這門親事，自己當(dāng)時還連連向她賠不是，弟弟也是急忙道歉，生怕她一走了之。

　　等吃過午飯，自己便讓媳婦兒陪那少女聊天，好套問她的來歷。誰知道不一會兒，媳婦就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對自己說，那少女可能不是人。

　　她當(dāng)時說道：“我問那女娃兒家在哪里，她一會說是同官，一會說是藍(lán)田，這兩個地方隔了上百里，哪有人連自己家在哪里都忘了的？還有，平常女孩兒家身上都有些脂粉味，就算再窮的人家，也會采些花瓣香草來熏衣服，她身上半點(diǎn)香味都沒有，倒是有一種味道，跟我早上殺的那只野雞身上味道差不多。這些也就算了，可是她看見咱們房里捕鳥用的網(wǎng)子，竟然嚇得大叫起來。那網(wǎng)子除了獵戶，別人就是見了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她一個女孩家怎么會知道？”

　　自己當(dāng)即找弟弟田文進(jìn)商量。弟弟滿臉憤恨，說道：“早就聽說這山里有妖精，會化成人形，把人騙了，夜里挖了心肝吃。幸虧嫂子發(fā)現(xiàn)得早，要不然咱們兄弟倆可就別想活了?！?p>　　兄弟倆商議已定，搬來柴火，在門口放了捕鳥用的網(wǎng)子，便在屋子外面放起火來。那女孩嚇得驚慌失措，大喊大叫，卻不敢從門口出來，片刻之后，她突然化為一只大鳥，兩三尺長，從窗戶飛了出去來。

　　弟弟田文進(jìn)早有準(zhǔn)備，彎弓搭箭，一箭射在她身上，那大鳥落在地上，撲棱幾下，竟然又飛了起來。兩人連忙帶著獵犬，一路追趕，到了這密林之中，便丟了她的蹤跡。這幾天兄弟倆一直惶恐不安，生怕這鳥精回來尋仇，便一直在這山中尋找。

　　此刻終于見到這鳥精羽毛，想來早已經(jīng)死得透了。只是沒想到那鳥精竟有同伴，兄弟倆一時間大驚失色。

　　注：1：道家《凈心神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