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事,你不能指望被別人理解,其中的本質自然很容易被人忽略。處在一臺高速運轉的機器中,才華更像是一種可有可無的點綴。
小姜在公司的地位,就好比是晨起收拾后的床單,在來去匆匆的人潮中,沒有絲毫顯山露水的痕跡。會在所有人都覺得他是不是公司的人。
一樣的上班打卡,休息吃飯,跟身邊同事潦草的噓寒問暖。如果在公司這樣呆下去,十年、二十年之后,當篤定信念化作烏有,一塵不變的生活,會不會時刻提醒自己,這么多年,都做過什么?
不否認,許多人,生得高大,卻彎腰過了一輩子。但這不是小姜希望看到的自己,至少,對于目前的他而言,除了生活,還有夢想,簡單來說,他期盼的,有充沛堅實的物質條件,還有高尚的精神追求。
他不想看著日子一點點過去,頭發(fā)漸漸變得稀疏,脂肪越來越肥瘦,周身的關節(jié)越來越僵硬。人生,從來不應該是這個樣子。至少,空著手來到這復雜的世界,需要留下點什么。
很多時候,我們可以不相信真實存在的證據,即便是鐵證如山,也寧愿相信自己臆想的美好,因為我們可以偶爾不理智,偶爾去瘋狂。
孩提時代的小姜,計劃過一次旅行。事實上,是因為跟郝毅吵架,想要離家出走,在他千辛萬苦的籌備下,卻因為一場大雨的到來而戛然而止。所有周密的安排中,唯獨忘了將天氣放在計劃之列。以至于還未走完12街,便落湯雞似的灰溜溜走回別墅。
這件事,使他明白,再詳盡的計劃,也趕不上變化。如果決定旅行,那便應該隨時出發(fā),不要被身邊事牽絆。如果愛情可以轟轟烈烈,為什么旅行不可以奮不顧身?
人的大腦,是個很奇怪的東西。無法計數的腦細胞,構成的空間里,能裝下的是無垠寬廣的想象力,有時它可以很復雜,復雜到讓你絞盡腦汁也不明所以,有時它又很簡單,簡單到你覺得它截然、純、直白甚至是蠢。
當然,很多人在生活中,都扮演著不同種類的角色,而小姜在家里的生活方式,更多的,是在扮演一套家具,靜靜的,不露聲色。
在這二十多年的生涯中,流光緩緩消失。小姜在感受春天氣息時,苦夏也悄悄逼近,他只能安靜地等著,一件件好事、壞事就在身邊發(fā)生,如同天上飄動的云層,緩慢交替,卻無法阻止,不甘也無奈。
接近下班時間,暴雨停歇后,世界一片寂靜。
窗外鉛華洗盡后,天空透明得如同湛清湖面,微風習習,吹得樓底樹葉擺動。
辦公室許多鍵盤開始沉寂,因為操控手陸陸續(xù)續(xù)準備下班。一天中,也只有這個時候,才會顯得安靜。
一只格外纖秀的手悄無聲息地搭在小姜肩上,這并不能讓他心猿意馬,因為無名指上的戒指已經明確告訴他,人已有主。
當然,小姜到公司的目的,并不是希望發(fā)生一段辦公室戀情。還有一個客觀條件,那是小姜在食堂觀摩后,得出的結論,公司雖然人才輩出,但長得一表人才的,實在罕見。
周姓美女,大名未知,作為即將邁入中年行列的她,雖然在自己的崗位上兢兢業(yè)業(yè),恪盡職守,然而,命運之神并未眷顧到她。
所以她出現在別人的視線中時,總是保持一種難以形容的怨婦姿態(tài),戴著金絲邊的眼鏡,讓人覺得她深邃的眼眸下,藏著深不見底的哀怨。
剛來公司,覺得我們這里怎樣?
還行吧。小姜淡淡答著,他從來不屬于自來熟的范疇。這種回答,已經算保持本色再往上加一點感激情感。
周美女愣了愣,不知是覺得回答顯得太高冷,還是覺得小姜不近人情,縮回手,看了看手指上濃艷的指甲油,嘆了口氣。
死氣沉沉的公司,要是留在龍巖公司,不知道會不會有什么改觀。
龍巖這個刺耳的名字,時刻在小姜身邊環(huán)繞,就像一臺3D環(huán)繞立體音響一樣,總是無法避開,長久以來,小姜也就習以為常。
但現在,他卻有些膽戰(zhàn)心驚,因為生怕被周美女戳穿事情真相,讓老板刮目相看。回頭看周美女平淡無奇的眼神,這才定下心,默默點了點頭。
職場老手,通常獨具慧眼,察言觀色的本領,不比政府官員差。小姜被冷落了一天,周美女在接近討好時,卻吃了閉門羹,知趣地離開,頭也不回。
打完卡,從31樓下地,有種失重的感覺,可能跟小姜平時不常坐電梯的習慣有關。
出了寫字樓,空氣格外清新。樓前別致的景觀擺放,富有新意的瓷磚鑲嵌,讓小姜有種重回人間的感覺。雖然,一整天的工作,才是最接近人間的職場。
有些疲累,工作時,揮灑熱汗的感覺,與跑步鍛煉大相庭徑。十年前的郝毅,粗陋地回到家中,滿身酒氣,往往第一句話,便是,真TM的累。
小姜伸著懶腰,此時寫字樓前,幾乎空無一人,他也想喊一句,真TM的累。但張著的口,還是緊緊閉上,深呼吸,盡量讓自己保持理性,自己不是郝毅,也沒必要像他一樣粗鄙不堪。
世間事,往往親身經歷,才會深有體會。小姜在步著下一個郝毅的后塵,但卻在心里百般抵觸。
街道兩旁的樹蔭,因為雨水洗禮,變得更加生動青翠,這一切,似乎昭示著美好的到來。但小姜卻提不起半點興致。
他不停反思,自己這一天的工作,做了什么,想了什么,但最終結果是,在公司里,自己幾乎白白浪費了一天。
他不能在公司閑暇的時候看報紙,也不能在安靜下來的時候看手機,甚至不能在上廁所時聽音樂,一切都在發(fā)生著細微變化,本可以一心二用的他,因為公司教條的管束,變得畏手畏腳。
他不明白,這個世界,究竟有多么復雜,也不明白,一個人可以擁有多么不恰當的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