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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案

第五十四章 少年的糖

朱雀案 晨木里 2181 2018-12-13 11:21:27

  屋檐下蒙蒙細(xì)雨,如煙,如絹,飄飄灑灑織就了天外蒼白的簾幕。

  屋中榻上昏睡的人似乎有了動靜。

  那雙狹長的眼甫一睜開,嘴角便扯出一絲冷笑。

  “三哥怎么,可是守了我一天一夜不成?”

  正對著榻前的案邊坐著一人,逆著清冷的光,那人身影雖有些模糊,卻偉岸如山。

  “我的腿,還在吧?咳咳,還真是疼?!?p>  少年蹭了蹭嘴角咳出的苦藥汁,支著半個(gè)身子向腿處看去。

  “你這鬧劇該收場了吧?!?p>  案邊人冷冷說道。

  少年挑眉,微微一笑。

  “鬧?哦,讓我想想是因?yàn)樯C撸缗c桓姐姐鬧了別扭吧。”

  說著,少年將雙手枕在腦后,抿了抿干澀的嘴。

  少年的話使他原本去倒茶的手停滯了一瞬,隨即又沉聲道

  “你是真的,不打算要自己的腿了嗎?”

  “哼,命都舍得,一條腿而已?!?p>  “還不知悔改?”

  “悔改?我有何悔,又有何處要改?倒是你……”

  少年嘴角帶上譏誚的笑意。

  “我如何?”

  他輕呷了口茶。

  “是你才該悔改?!?p>  少年的臉色突變。

  “從前是我太過于放縱你,以至你現(xiàn)在這般目無尊長?”

  他輕晃著手中的茶杯,茶葉懸浮,開出朵朵茶花。

  “三哥還記得啊。”

  榻上人闔了眼,蒼白的臉顯得有些憔悴。

  “我怕是你忘了,用這種愚蠢的方式來發(fā)泄,還有什么不滿么?”

  他的話里也藏滿了譏諷。

  少年霍然睜開眼,冷目灼灼,嘴角笑意僵硬。

  “該死的人還沒有死,我就算是死都不會瞑目?”

  “我知道從前的事你無法釋懷,但罪人早已伏誅,無人再該死?!?p>  他將茶飲凈,杯中剩下那幾株失了顏色的茶花。

  少年一張臉愈發(fā)憤懣起來,眼睛直勾勾盯著床頂?shù)尼∧坏?p>  “姓桓的人,明明都該死。”

  “你敢動桓家的人一分,我定不容你?!?p>  他的語氣里了有了少許怒氣。

  少年輕呵出口氣,輕笑。

  “你何時(shí)容過我?將我關(guān)在那別院中十幾年,給我口飯吃便是容我了?”

  “那是保你的唯一辦法,不然你以為哪來今日的你?”

  “那便別再保了,我不需要,從始至終都是你自作多情罷了。”

  少年滿眼冷寂。

  “好”

  他犀冷地笑道。

  “你若是想死大可現(xiàn)在就動手,但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和你身上的責(zé)任?!?p>  “我自然是不會忘記父親的教導(dǎo),那你呢?”

  少年冷不防的一眼,竟叫他覺得身后如有針刺。

  “那你可還記得自己是誰,又該怎么做么?”

  “你還想要怎樣?”

  窗外的雨勢忽大,雨落在窗紙上勾描了道道斑痕,晦暗的光暈透來他的側(cè)顏陰冷。

  “我還要怎樣?問得好。”

  榻上人譏笑幾聲。

  “若你真的記得,為何到現(xiàn)在還愚忠于無能的司馬氏?謝沉檠,你可真是,一點(diǎn)也沒變?!?p>  “你以為一朝之改就只是幾家姓氏更迭這般簡單?愚蠢?!?p>  他橫眉冷對,似沒想到少年會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我是愚蠢!但我不懦弱,你根本是想早些遠(yuǎn)離這場紛爭,可我不想,國仇家恨我遲早要一樣樣清算?!?p>  少年眼中燃起焰焰烈火。

  “就憑你?”

  他兀自把玩起手中的杯子,像是將少年的痛處穩(wěn)穩(wěn)抓在手中。

  少年攥緊了衾被,兇橫道

  “就憑我,不靠你謝沉檠一兵一卒,也可以……”

  “你錯(cuò)了”

  他唇角輕勾。

  “什么?”

  少年一愣。

  “你錯(cuò)了,拋開謝家和我,你根本,什么都不是?!?p>  他平靜地下著定論,卻將少年心中僅存的驕傲擊得粉碎。

  “你胡說!”

  “我胡說?若有一日再無陳郡謝氏為你撐腰,你以為你還能活得這般舒適?”

  他微挑了挑眉毛,嘴角還噙著那抹笑。

  少年立刻支起身子,瞠目道

  “你想干什么?難不成毀了謝家?”

  “若你再執(zhí)迷不悟,也未嘗不可?!?p>  “你敢!”

  少年扯著脖子對他吼。

  “你可以試試?!?p>  “你,你就為了那個(gè)女人?還想讓謝氏不得安寧嗎?”

  少年重傷不愈,病體虛弱,怒氣上涌竟粗喘起來。

  “讓謝氏不得安寧的是你自己?!?p>  “你少顧左右而言他,難道你忘了她與謝氏的仇恨了?”

  少年依舊怒不可遏,雙手深深陷入衾被里。

  “種下惡果的不是她,你不該遷怒于她?!?p>  “遷怒?自古父債子償,我沒有冤枉她!”

  “那我就先了結(jié)了你,作古之后再與你爹賠罪!”

  說著他將手中一直捏著的杯子反手一擲。

  杯子正中那條受傷的腿,少年吃痛地悶哼一聲,額上青筋似也因疼痛而隱隱暴起。

  “謝沉檠!你愧對謝家亡魂!你是謝家的叛徒!”

  榻中人咬牙切齒,而他卻只將沾了幾滴茶漬的衣袖一拂,輕言道

  “愧與不愧先人自有分曉,還輪不到你來評斷,我警告過你,不準(zhǔn)動她?!?p>  “那你便殺了我吧!你不殺我,我就絕對不會放過桓家的人?!?p>  少年似失去理智,雙目猩紅。

  驀地,少年又似想到了什么,陰惻惻地笑道

  “不過,我還真的好奇,若她知道了那件事,又會怎樣?”

  少年故意將“那件事”三字咬得極重。

  聞言他倏地偏過頭,聽少年繼續(xù)道

  “是會崩潰?還是會和我一樣,永遠(yuǎn)活在痛苦里呢?”

  說完少年仰天長笑,眼角卻是生生沁出了眼淚。

  他轉(zhuǎn)過身來,雙眉一凜,對著榻里獰笑的人陰森道

  “你敢!”

  少年忽收住了笑聲,望見他眼神的一瞬竟如墜入了寒冰地獄一般,全身一顫。

  回身,他向門邊走去。

  “能走動后自己回到城外別院,不要再回來。”

  “你真以為那個(gè)破院子能關(guān)得住我嗎?”

  他停下來。

  “關(guān)不關(guān)得住,不也關(guān)了你那么久了?!?p>  “對啊,十幾年,若不是我裝病,恐怕一輩子也回不了謝家了吧?!?p>  少年陰沉的眸子忽閃,仿佛是一輪儲滿痛苦的漩渦。

  “你該知足了,沒有那出別院,你的尸首恐怕早就被野狗吃了?!?p>  他幽幽說道,面上沒有絲毫波瀾。

  “呵,你現(xiàn)在還能說你問心無愧么?”

  “若說有愧,那便是將你縱成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p>  話音一落,他將門一合。

  門里的人落目,竟發(fā)現(xiàn)那方案上赫然擺著幾顆微黃的霜糖。

  糖衣閃著淺淺的光暈,籠在晶黃的糖身上,如同在雪中滾過一般。

  一種熟悉的甜味在他心間游走,少年愣住。

  忽而那雙瞪圓了的眼用力一闔,一滴熱淚滾出來,砸在了褐色的衾被上。

  

晨木里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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