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他才醒來,忙了一夜,這一覺睡得踏實許多,洗漱更衣完畢,背著劍下來堂中,就見快劍何正坐在門檻上面,堂中躺了一地身著夜行衣的殺手,陸梅夫從空地過來找快劍何,問他:“何大人,這些人是?”
快劍何閉著眼睛,一副懶洋洋的樣子,語氣透著無奈,說:“老夫夜起解手,不想遇到了這些殺手,一個個都嚷嚷著要殺我,老夫也只好陪他們打了一宿,陸小子,我聽見你房中也有些動靜,你覺得他們是何人所派?。俊?p> 陸梅夫想了想,抱拳行禮,回答:“何大人——”快劍何擺了擺手:“你想說是穆家,可我說,這些人都不是穆家派來的?!?p> “他們一定是另外一方勢力所派,你跟我來看。”快劍何帶他走到那些死人身邊,把其中一人的胳膊抬起,露出一個花紋來,是芍藥花,“芍藥,這些人來自花兒樓,是其中最底層的殺手,七八個人結(jié)起陣來,連老夫都險些命喪于此,陸小子,你能活著下樓,就很不錯了?!?p> “何大人,這些人在江湖中能抵得幾段?”陸梅夫問出這句困擾他許久的話來,快劍何看了他一眼說:“老夫這一身武藝得評一段,陸小子你最多五段,這些人也與你相差無幾。”
“從前聽聞,藥王孫也是三段,可他被我們追得狼狽不堪?!标懨贩蚵爮埌滋f起過,那藥王孫目力超常,在三段左右,這樣一個高手怎么會被他們追殺。
“你說的藥王孫,恐怕并非武斗高手,藥王府積數(shù)十代財富,習武恐怕也只是為了防身,當今世上,可還有多少不通武藝之人?”
“這些人都從花兒樓來?那人說我殺了她的師姐,莫不是——這藥王府早與花兒樓狼狽為奸?”陸梅夫聯(lián)想起來,藥王孫那時逃到的小院中都是花兒樓的殺手,那些人劍法快而狠,劍劍要害,只要能殺了敵人,哪怕自己受傷也要得的。
“陸小子,你說的可是萬古樓火起那夜?”快劍何順著他說出的線索推出:“如此看來,襄王下得好大一盤棋,萬古常青,他…他…他想干什么?”曉得快劍何是忘了一條線索了,陸梅夫?qū)⒛茄獣帜贸鰜怼?p> “你收起來吧,老夫只是不敢相信?!笨靹螄@了口氣,“官家的事情,你我都不好插手,這些推斷到此為止吧,陸小子,我問你,這血書你作何打算?”快劍何發(fā)力捏著他拿血書的手腕子。
“本想送至分宗逍遙城,請督成州指揮使決斷——”快劍何出言打斷:“你敢!”不由分說就搶過那血書,又對他說:“陸小子,這等事是皇室宗親都不敢沾惹的,你把這血書送到逍遙城去,若走漏了風聲,我東逝水成州一脈難脫干系,你,你那七個手下,都要死,連老夫,都將被這血書牽扯進去?!?p> 陸梅夫要搶血書:“可襄王滅了青竹谷,又向誰說?”快劍何想起他那日說起青竹谷被滅的慘劇,心一橫說:“那也不行!老夫心意已決,這血書留不得了?!笨靹伟涯茄獣鹋鑳?nèi)一丟,陸梅夫覺得自己的心也被丟進了那盆中,受著火烘烤,燃燒殆盡。
快劍何走過來對著他說:“陸小子,你在宗內(nèi)也聽五經(jīng)司的教習們講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內(nèi),莫非王臣。”他停了一下又說:“自我朝開朝以來,普天廣闊,西夷皆平,羅剎莫敢不從,四海之外,號令諸方,先皇文治武功?!标懨贩虿逶挘骸翱墒恰辈坏人竺娴脑捳f出來,快劍何厲聲問他:“皇上的家事,你管不得,這些話,老夫不再講第二遍,此中厲害,你是曉得的,咱們?nèi)遣黄?。?p> 見陸梅夫悶聲嘆息,他也長舒一口氣說:“這仇既報得,也報不得,此中秘密太多,陸小子,你可不要沾身,眼下,就拿穆家開刀,若真能尋著藥王府的根須,再說。”陸梅夫以為快劍何要報復藥王府,不曾想,快劍何只是苦笑。
“有朝一日,襄王勢弱,可報此仇?”陸梅夫小聲問他,快劍何回頭打量了他一下,苦笑道:“若有那日,你自知即可,老夫老了?!?p> 陸梅夫拜道:“受教了。”快劍何苦笑著擺擺手:“老了,老了,爭不動了?!?p> 這一日,無非坐在堂中,聽著伶人唱詞,順著詞曲唱調(diào),他想起了往事,他以為,東逝水的劍,誰都殺得,卻也有不可殺之人,卻也有東逝水惹不起的敵人。
“陸行走,你在看那些伶人?須知,字畫居的姑娘賣藝不賣身,這些詞曲也都是些文人墨客所作?!迸晜鱽?,就在他身后,他回話:“辛綠衣,你知道花兒樓?”他這一轉(zhuǎn)身,險些遭著軟玉溫香入懷之美事,可辛綠衣不是尋常女子,她躲得極快。
“怎么?陸行走要與花兒樓作對?”辛綠衣說話的時候,壓根不看他,而是看那邊坐著的無字營六人,“你認識那人,那白瓶也有牡丹花紋,你敢說你不是花兒樓的人?”陸梅夫從懷中掏出那個白瓶抬手給她,“是又如何,不要忘了,外面可都是要殺你們的人,雙拳難敵四手,你是想留在此地,還是出去與他們拼命?”辛綠衣講出這些條件來,陸梅夫不是沒頭腦的人,“花兒樓與東逝水不是敵人么?你不殺我們?圖什么?”陸梅夫反問她。
“呵,有意思了,誰告訴你的花兒樓與東逝水是敵人?我不殺你們,自然是上面的意思?!彼檬种噶酥干戏?,陸梅夫疑問:“不是敵人?”辛綠衣答:“料到那姓何的老狐貍說話留一半,花兒樓是宗人府所轄,東逝水是今上親統(tǒng),你不知道?”
陸梅夫真的不知道,他只當宣沙有更上層的東逝水門人,不曾想,東逝水是歸今上所統(tǒng),辛綠衣看了看他:“久聞東逝水門人俱是殺手,此話不假。”陸梅夫問:“什么意思?”辛綠衣答:“朝廷鷹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