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喬吃魚習慣先將刺挑干凈,然后再一大口吃掉,覺得這樣吃起來既有滿足感,又很爽快,是以她吃得很慢,一條魚尚只吃了一半。
老六已經(jīng)吃完一條,這會兒正呼嚕呼嚕地喝著魚頭野菜湯。
忽聞榮老七這么一聲驚喝,老六手里的魚湯一抖,濺了一臉,倒是芳喬相當鎮(zhèn)定,一邊挑著魚刺一邊問道:“什么魚不見了?”
“魚……我的魚,剛剛還在這兒的,不見了!”榮老七瞪大著雙眼,激動的指著火堆旁邊解釋道。
芳喬仍自細心的剔著魚刺,不以為然,“當然不見了,不都讓你吃了嗎?”
一共烤了六條魚,除去給江少瑜送去的一條,還剩下五條,芳喬和老六一人只吃一條,且吃得很慢,只有榮老七速度賊快,眨眼的功夫就能吃掉一條。
知道他飯量大,是以剩下的一條,芳喬和老六并未打算吃,而是直接默認讓給了榮老七。
“是啊?!崩狭亮瞬料掳?,也附和道。
榮老七立刻就不干了,“我明明只吃兩條,最后一條我知道你們有意讓給我,所以第二條吃得很慢,誰知一眨眼的功夫,魚……魚就不見了?!?p> “會不會是七哥你記錯了?”老六試探著問道。
“廢話!老子雖然飯量大,可記性并不差,吃了多少還能記錯?況且證據(jù)都還在呢!你可別想糊弄我?!闭f完一踢腳邊兩條吃得十分干凈的魚骨頭。
榮老七這人平時雖然粗枝大葉沒什么頭腦,可在吃食上卻比誰都精明,這時候居然還知道用證據(jù)說話,倒也令老六刮目相看了一回。
不過一條魚而已,見榮老七這著急上火的模樣,竟比痛失那三十兩老婆本情緒來得還要激動,芳喬和老六不由也重視起來。
一條烤魚一個坑,地上六個小洞赫然證明剛剛烤的的確是六條魚沒錯。
可既然誰都沒有多吃,火堆里也沒有那條魚的骨灰,那這烤熟的最后一條魚還能長翅膀飛了不成?
三個人你看我我看你,互相猜疑,氣氛陡然安靜下來,不過是失了一條魚而已,卻搞得如同重案現(xiàn)場一般嚴肅。
芳喬正想說,大不了明天再去撈些來,讓你們吃個夠,只見老六忽然眼神一凜,朝左右兩邊一招手,示意他們湊近些。
“你們聽,是不是有什么聲音?”
榮老七正欲開口,芳喬甩他一個眼刀,他立刻安靜的閉上了嘴。
凝神一聽,除了火堆嗶剝作響,和側面鍋里正冒著泡的魚頭野菜湯以外,似乎還多了些什么聲音,如果不細聽,還真的很難發(fā)現(xiàn),而且那聲音似乎還離得很近。
三人點頭,默默交換一個眼神,猛地同時扭過頭去。
只見老六身后正坐著一個人。
一身素灰的輕紗衣袍,寬大的袖子對穿兩個大洞,一顆光溜溜的腦袋在火光的映襯下尤顯锃亮。
正是芳喬在溪水上游遇到的那個野和尚,而那條不翼而飛的魚此時正在他手中。
和尚似乎沒有料到會這么快被發(fā)現(xiàn),嘴里還咬著一大塊魚,在三人虎視眈眈的目光下吞也不是咽也不是,只睜著一雙燦若明星的眸子定定地看著三人。
芳喬習武多年,知道最絕頂?shù)母呤帜軘坎刈约旱臍庀ⅲ呐陆阱氤咭膊灰鬃屓瞬煊X,她雖做不到將自己的氣息斂藏個干凈,卻也不至于警覺如此之低,身后有人居然還能不知道。
可這和尚分明只在自己身后幾步遠的距離,而且還在三雙眼皮子低下順走一條魚,肆無忌憚的就坐在他們身后吃得歡,居然都沒有被他們發(fā)現(xiàn)。
如果他不是一個十分厲害的武功高手,就必定是個手法絕然高超的偷兒。
當然,還有第三種可能……
芳喬手還沒來得及握上腰間的刀,耳邊就傳來榮老七一聲怒吼,“哪來的小賊,居然敢偷老子魚!”
榮老七說完揮拳就朝他打過去,那和尚趕緊將嘴里的魚肉一口咽下,忙側身躲開,然后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
“非也,非也,小僧……小僧乃是出家人,怎么能……唔,怎么能是賊呢?!焙蜕幸贿吚@著火堆跑起來,一邊仍不忘護著手里的魚。
瞧那和尚臉上一本正經(jīng)的表情,和態(tài)度誠懇的語氣,他們差點就信了,如果他不是一邊吃著烤魚一邊說的這話。
榮老七打不到人,追著罵了起來,“放你娘的狗屁!不問自取是為偷,你說你是出家人,這世上哪有吃葷的出家人?別以為你剔個禿瓢就能充和尚,老子披上床單還是公主呢!”
芳喬瞬間就被榮老七給逗樂了,這話還是她之前用來懟江少瑜的。
江少瑜總在她面前本少爺本少爺?shù)暮埃髞矸紗叹蛻涣怂痪洹贍斄瞬黄鸢?,老子披上床單還是公舉呢?!瑳]想到這話讓榮老七學了去,可這話經(jīng)他嘴一說,立刻就變得很有喜劇效果了。
老六的頭跟著一前一后的兩個身影一百八十度來回轉,卻被榮老七那句‘不問自取是為偷’給唬了一跳,居然能說出這么有學問的話來,還真是稀了個罕。
榮老七體形龐大,追了好幾圈沒追到人,反而累得氣喘吁吁,和尚手里的魚卻已是吃得差不多了,眼看和尚將要跑到自己身后,芳喬不打算再袖手旁觀,倏的起身,一把抽出腰間的刀攔住了和尚,后面的榮老七見勢連忙堵住和尚退路,老六也機敏的攔了另一面。
和尚左右一瞧,見沒地跑了,也不驚慌,從從容容扔下手中魚骨架,用破爛的袖子稍擦一把嘴角,然后雙手合十,表情鄭重又嚴肅的盯著芳喬道:“這位施主,且聽小僧一言?!?p> “你說?!狈紗虒⒌渡陨允针x他脖子幾分,等著他交代遺言。
和尚用他那雙燦如明星般的眸子定定看著她,擲地有聲的吐出八個大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p> 芳喬還等著他繼續(xù)說,卻見他只是看著自己,有些一頭霧水,“沒了?”
和尚一本正經(jīng),“嗯,沒了?!?p> 稍稍愣了一會,她才反應過來,握刀的手又緊了緊,面帶微笑著問道:“你覺得可能嗎?”
和尚沖他拋了個媚眼,“事在人為嘛。”
榮老七不知他們在打什么啞謎,見芳喬一直不動手,他一把拽住和尚后衣領,將他往地上狠狠一推,“說!為什么偷我的魚!”
和尚摔倒在地,很沒形象的捂著屁股連聲哎喲起來。
芳喬撫額,這哪里是什么武功高手絕世神偷?分明就是個市井無賴嘛。
那邊,馬車上的江少瑜聽見動靜也走了過來,但見地上躺著個五官生得十分俊朗的和尚,不由微微一怔,那和尚一雙眼睛甚為明亮,若非沒有頭發(fā),恐怕連自己都要被比下去。
江少瑜眉頭一挑,斜睨著一雙桃花眼,有些不悅地問道:“哪里來的和尚?”
“什么和尚!分明就是個偷??!剛還偷了我們一條魚!”老六連忙解釋。
“非也非也,小僧真是出家人,不是什么偷兒,再說剛才那魚也不算偷……”和尚剛要狡辯一番就被榮老七給打斷了。
“不算偷,那就是搶!你可知爺爺是干哪行的?敢從爺爺手底下?lián)寲|西,這顆光皮腦袋不想要啦?”榮老七半蹲在地揪住和尚的衣襟,露出一臉兇神惡煞的職業(yè)表情,抬起的手還沒來得及打上去,就見和尚兩眼一翻,頭一歪,竟是暈了過去。
“嘿!這……這……這可不關我的事??!我還沒打他呢!”榮老七立刻舉著雙手跳離和尚三尺遠。
見此,芳喬只是鎮(zhèn)定的收了刀,蹲下身來,噼噼啪啪的拍著和尚俊俏的臉蛋,“喂,別裝了,再裝我就把你架到火上烤了?!?p> 和尚臉都給她拍紅了見還蒙混不過,只得立刻睜開眼睛,睫毛一抖,那雙星子般的眼睛便泛起一層水霧,他一把抓住芳喬的衣擺,露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呻吟起來:“施主,小僧……小僧前面被你打成重傷,現(xiàn)在內傷發(fā)作,你……你可要對小僧負責啊。”
聽到最后三個字,芳喬幾乎如個受驚的跳蚤一般蹦了起來,“你個死和尚,胡說什么!我什么時候將你打成重傷了?”
剛還吃著烤魚蹦跶的歡,這會兒就內傷復發(fā)倒地不起奄奄一息啦?騙鬼呢!
只聽和尚又斷斷續(xù)續(xù)道:“就在……就在小溪邊,我們……我們……”他一邊說還一邊亮出證據(jù),“小僧衣裳都被你弄破了,你得賠?!?p> 這話一出,榮老七立刻就忽略了魚的事,敏銳的從中捕捉到了奸情的味道,一雙眼睛霎時猥瑣起來,在他倆人身上轉來轉去。
站在一邊圍觀的江少瑜一聽這話,臉色倏的沉了下來。
什么露宿?恐怕方便自己找野男人才是真,難道自己這張顛倒眾生的臉還不夠她生起非分之想么,居然找個和尚。
旁邊老六瞧見了,立刻上前唱起白臉,實則一副看戲的神情道:“不是我說啊胡少俠,你都有了江公子,怎么還能招惹外面那些野花野草呢?這招惹誰不好,偏還是個頂上沒毛的禿子?!彼钢负蜕?,又看看江少瑜,兩手一拍,“你看這……這可如何是好?”
芳喬氣得頭發(fā)幾乎都要豎起來了,這兩個不嫌事多的男八婆,腦子整天都在想些啥?還有這居心不良的死和尚,把話說全了會死么?明明是他在溪邊偷窺她洗澡,結果卻被說得她輕薄了他一般,關鍵自己還找不出茬來。
這他媽簡直就是,簡直就是……人才??!
三番兩次戲弄于她,真當她吃素的?
當即她就袖管一擼,朝榮老七怒喝一聲,“老七!你是不是沒吃飽!”
榮老七雖然覺得這時候說這個似乎有點不合時宜,但也還是響亮的應了聲“是!”
芳喬怒指地上的和尚,“那好,把他叉起來,架火上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