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上,水已經(jīng)只離那屋頂一尺之遙,幸而那船不再繼續(xù)往下沉,爬在屋頂?shù)娜私K于得以擁有片刻的無虞,然而即使如此,他們的情況也并不容人樂觀。
不知什么時候湖面又來了幾艘大船,那艷麗的中年女子已經(jīng)上了其中一艘大船,正趾高氣揚的沖對面的船喊道:“我的人我自己會救,就不勞旁人出手了,還請將方才那名躥上船的歹人先交給我,這沉船的損失我可得好好與他清算清算?!?p> 那幾名正在湖心瑟瑟發(fā)抖的人聽了這話皆是又怒又氣,自己見死不救居然還攔著別人救人?這人心簡直是黑到了極致,方才那黑衣少年明明是為了救人,她非旦阻攔不說,還欲買兇奪人性命,現(xiàn)在還被她反過來倒打一靶,將沉船之過悉數(shù)推到了那少年身上,著實可恨又可惡。
只可憐那少年救下花魁娘子后自己落水,卻再也不見浮上水面,可見是兇多極少了。
對面船上的主人卻并未露面,只派了名侍者出來應(yīng)話。
“吳媽媽,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啊?!陛p年侍者淡淡笑道,“人人都看到那黑衣少年落水之后再未上來,又哪兒來的道理向我們要人呢,莫非這八百里桐湖什么時候竟成了我們江家的地盤?若是如此,那我們還真得多派幾個人下水撈一撈,也好讓吳媽媽能交個差才是。”
他說完輕輕嘆了口氣,又道:“原本我家主人也是一片好心才趕過來救人,早知如此還不如樂得隔岸觀火,袖手旁觀呢,平白惹了一身臊,真是不劃算?!?p> 吳媽媽氣得臉色發(fā)青,狠聲道:“誰知道你們是不是包藏禍心,見那邊的‘熱鬧’趕不上了,于是跑到我這邊來打算趁亂落井下石?”她眼眸一沉,頓了頓,才接著道:“又或者,你們是有心包庇那歹人,還是說,這沉船的幕后主使就是你們?”
吳媽媽一盆盆臟水潑得爽利,那青年侍者聞言倒也不惱,只輕輕笑道:“吳媽媽說笑了,我們又怎么去包庇一個沉了湖的死人?這幕后主使就更談不上了,我家主人向來只談風月,不談陰謀。既然這邊不需要我們幫忙,那我們也就不耽誤吳媽媽救人了,告辭?!闭f著,轉(zhuǎn)身就要吩咐開船。
“慢著!”吳媽媽見他油鹽不進,只得來硬的了,“既然來了,怎么也得讓我們的人上船搜一搜才是,這人究竟是不是還在湖底且能聽你們一面之詞?”
青年侍者轉(zhuǎn)過身來,依然是溫文有禮面帶微笑,令眾人都不得不佩服他的胸襟和氣度,“吳媽媽想搜倒也不是不行,只是……”
“只是什么?連搜都不敢讓人搜,莫非這船上有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吳媽媽打定主意要將這罪名扣到對方頭上,語氣也愈發(fā)囂張。
青年侍者淡然一笑,“那倒不是,只是我家主人恐怕會不太高興?!?p> 吳媽媽冷笑一聲,主人?這都還沒正式上位呢,就擺起這偌大的譜來,江家這位未來少主可真是好大架子啊。
可任他江瀾再狂再傲又能抵得過壓江家一頭的武林四大世家次首的柳家?何況為首的白家還是柳家的姻親,她有柳家在背后撐腰,還怕他小小一個尚未繼任的家主不成?
“我的事就不勞你一個下人操心了,你們幾個,給我上去搜!”
她身后幾名侍衛(wèi)聞言微微一頓,卻也并沒有違抗她命令,閃身躍到對面船上。
儒雅的青年侍者面容帶笑,只沖他們微微頷首,示意他們隨意。
那幾人看了他一眼,便直往屋里沖去,才剛走到門邊,只覺一股勁風襲來,幾人嘴里同時發(fā)出一聲慘叫,竟是被同時割傷了手臂,鮮血頓時灑了滿地。
他們驚恐的往后退去,這才看清襲擊他們的暗器竟然是一柄金繡鐵骨扇,面色不由大變,不敢再輕舉妄動。
對面船上的吳媽媽沒能看清船上的狀況,只道他們是膽小怕事,不由怒喝道:“都站著干什么,給我搜?。 ?p> 那幾名侍從這回卻沒有再聽她的話,反而都往后退去。
一道沉朗的聲音帶著渾厚的內(nèi)力從船內(nèi)傳出,驚得所有人一個激靈,“吳媽媽,我這船上除了美人以外,可沒有你想要的歹人呢,你的這些侍衛(wèi)一個個兇神惡煞,倒把我船上的美人都給嚇哭了,你說,這可怎么賠?”
他最后一句說得尤為意味深長,輕松的語氣仿佛只是在開一個無關(guān)痛癢的玩笑,然而讓聽到這話的吳媽媽卻是面色一變。
“沒……沒沒想到江宗主也在船上,這可真是失禮了?!眳菋寢屨Z氣立刻軟了下來,面上神色不定。
原以為只有江瀾一人在船上,沒想到江昊天那個老色胚居然也在,她雖有柳家這棵大樹乘涼,卻也不敢輕易得罪了他,她心中清楚,江昊天雖然不敢得罪柳家,可若想要收拾她一個老鴇還是輕而易舉的,縱是有天大的王牌恐怕也保她不住。
目光掠過仍傻傻立在對方船頭的幾人,不由怒道:“幾個不長眼的蠢貨!還不趕緊給我滾回來!杵在那等著我過去給你們收尸不成?”
那幾名侍從聞言趕緊抱著受傷的手臂躍回了船上。
江昊天的聲音卻又自對面?zhèn)鱽?,“既然吳媽媽沒什么事,那我江某人就先行離開了?!?p> 吳媽媽一臉訕笑道:“那是自然,就不耽誤江宗主游湖賞景了,改日江宗主若得空閑,請勿必賞臉來我們天香閣一次,老身一定佳人美酒掃榻相迎,權(quán)當賠罪?!?p> 見那艘掛著一面江字錦旗的大船緩緩離去,吳媽媽看也不看尚在湖面上岌岌可危的幾人,只沖身后吩咐道:“去,派幾個會水的,給我下水撈,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剛走進房間,又想起什么,沖到船邊望著早已混入不片茫茫燈海不知所蹤的那艘江家大船,嘴中咒罵道:“這該死的老色胚!船沒搜成還害我白白送了他一名花魁,這回我可虧大了。”
可饒是如此,她也不敢派人尋上去問江昊天要人。
而此時,江家的大船上,那名儒雅的青年侍者立在榻邊低聲詢問道:“怎么樣了?”
這名青年侍者叫繆文珍,因之前一直跟隨在江瀾左右,這回卻意外的和江昊天一起出入,所以方才他出來應(yīng)話時,那吳媽媽以為船上的人是江瀾,于是沒把他們當回事,結(jié)果卻不料船上的人竟是江昊天,這才占了下風。
然而正是這樣一件小事,卻也讓繆文珍明白,江瀾在江湖上經(jīng)營這許多年,雖然表面受人敬重,可背地里這些人卻根本不買他的帳,看來他往后的路還很長。
幸而方才江瀾不在這船上,否則光憑那吳媽媽一句話,她就休想活命。
金絲軟榻前,江昊天收回目光,淡笑道:“無妨,不過是太過疲累,睡著了?!?p> “睡著了?”
繆文珍眼底閃過一絲詫異,方才將人打撈上來時,他也探過,分明已經(jīng)氣息全無,若非今晚她遇上的人是江昊天,恐怕小命難保,就算有幸保得一命,恐怕也會被柳家的人擒了去,其結(jié)果也是一樣。
人人都知道今晚的桐湖是個是非之地,都巴不得離得遠遠的,也并非沒有人看到這邊沉了船,可前面那兩艘花船出了事,還不是照樣也沒有一個人上前搭救?偏她上趕著湊上去。
現(xiàn)在的年輕人,真不知是怎么想的,以為英雄真有那么好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