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回：大道

　　陸冥之帶著衡少爺帶頭修堤壩的場面果然很蠱惑人心，再加上最近一直舉著“賑災(zāi)”大旗的是昭軍，偏頭關(guān)臨縣臨城的地方，人心浮動，想跟著昭軍走的人愈發(fā)多了起來。

　　天氣漸漸熱了，再熱下去就要入夏了，夏日的浪潮滾過，只怕要有疫情，是以，昭軍一眾只想速速解決了流民問題。

　　許多流民拖家?guī)Э诘倪M(jìn)了昭軍。眼下昭軍氣焰正盛，跟對了隊伍指不定日后就能封侯拜相，能有些實打?qū)嵉能姽ζ闯鰜?，總比沒飯吃要餓死強(qiáng)，況且，進(jìn)了昭軍就不是大越百姓了，又不用納稅。

　　似乎是個很好的選擇。

　　等到初夏，昭軍一眾便又要一路行軍，往大同府方向去了。

　　騎在馬上，陸冥之問燕齊諧道：“何時能行到大同府。”

　　燕齊諧道：“不多時就要到了，前頭那幾個州縣，都是大同府境內(nèi)的?！?p>　　陸冥之道：“問你何時能到大同直隸府?！?p>　　燕齊諧想了想，道：“倘若一路順利，加上路上打下幾個城池，入秋之前便可?！?p>　　陸冥之沉默不語。

　　燕齊諧問他：“你總問我路做甚么，這路也是斥候去探來回報的，咱們也并非當(dāng)?shù)厝?，其中話語未必詳盡可信，問何時到大同府作甚。”

　　陸冥之道：“我有些……這如何說……入秋便能在大同府稱王，立即就能揮師入京，我總覺得……沒那么容易?！?p>　　燕齊諧道：“怎的？”

　　陸冥之望著前方，說出來的話輕飄飄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大越的氣數(shù)難不成就這么盡了？就算京師疲敝，那朝中的皇帝是個混賬，那各地藩王呢？”

　　他道：“各地藩王難道不會趁著現(xiàn)在的亂象，借著‘勤王’的名頭，既解決各地起義軍，又結(jié)果了那混賬皇帝，他們溫家人坐自己江山，可不比我一個姓陸的坐起來名正言順的多？”

　　燕齊諧思索了一會兒，道：“想‘勤王’藩王需要一個時機(jī)，前提在于，要么張信，要么是咱們，逼近京畿重地了，起碼得入了直隸，他們能有足夠的借口去‘勤王’。

　　無名之師，自然要以謀反論處，名聲不好聽不說，那混賬朝廷雖說可能拿不出將領(lǐng)領(lǐng)兵，只能向地方求援，但是，他們玩兒點陰謀詭計的力氣還是有的?！?p>　　陸冥之接道：“而我雖過了偏頭關(guān)，可還有大同府屏障，張信的順軍又仍在齊魯一帶和李為梁糾纏，陳天澤領(lǐng)的湖廣水師還不成氣候，藩王們還尋不到由頭‘勤王’，但倘若我一旦過了大同府，京師好說，將領(lǐng)都快打空了，但那些個打著‘勤王’名頭的藩王就會立即乘虛往京師里進(jìn)，這些個人卻未必好對付?！?p>　　燕齊諧道：“正是這個道理?！彼宙移ばδ樀溃拔易蛲硪褂^天象，紫微星黯淡，當(dāng)今帝王不久矣，你何須擔(dān)心。”

　　陸冥之嘆口氣，道：“先不說你裝孔明，只聽你剛說的話，我便更擔(dān)心了?！?p>　　燕齊諧：“為何？”

　　陸冥之道：“昨晚天陰著，你又是如何看見紫微星的?！?p>　　燕齊諧：“這……這烏云蓋了紫微星嘛，看不見了，那可不是紫微星黯淡……”

　　陸冥之笑道：“得了，說正事，我可不信你看的那勞什子天象?！彼麛苛诵θ?，又正色道，“倘若我們在大同府受阻，你心中可有計較？”

　　燕齊諧也斂了嬉皮笑臉神色，道：“大同府稱王，是速戰(zhàn)之計，咱們不遠(yuǎn)萬里奔襲而戰(zhàn)，雖說背后大抵已無敵軍，可糧草輜重未必跟得上，對，就是你心心念念的玩意兒，一定拼足力氣盡快拿下大同府。打一場聲勢浩大的開場，爭取一舉就把大同府拿下來，火速殺往京畿重地，不能有半點兒拖延?！?p>　　他看了一眼陸冥之：“但倘若敵軍不管是湊巧還是真的看出了我們的心思，和我們?nèi)臻L持久地耗下去……那我們必定吃虧?！?p>　　陸冥之思索一陣，道：“但你知道，昭軍同順軍和湖廣水師都不同，我們走的路太遠(yuǎn)，且又沒個固定的據(jù)點，一直流竄著打游擊。常言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烧衍娤騺硎恰R先動，糧草看著辦’，原先在西北時還看不太出端倪，可現(xiàn)在……”

　　燕齊諧道：“對，所以我說速戰(zhàn)，還一定要聲勢浩大，上來就得把人家打蒙了，誘著別人議和歸順，才有機(jī)會支持著我們再往京師挺進(jìn)，一旦我們進(jìn)了京師，遇上那些個‘勤王’的藩王們，還得是一場惡戰(zhàn)。”

　　陸冥之又問：“那若是不成呢？”

　　燕齊諧道：“若是不成，就南下，入到中原腹地，進(jìn)到河南承宣布政使司的地界兒去，中原腹地還算是富饒，又有舊朝古都，算得上是有王氣之地。”

　　陸冥之道：“所以，盤踞于河南，修生養(yǎng)息?！?p>　　燕齊諧道：“對，于開封府稱王，盤踞河南，休養(yǎng)生息，等上個兩三年，在中原腹地成氣候了，然后伺機(jī)北上，這便是為了長久打算?！?p>　　燕齊諧的馬打了兩個鼻響，燕齊諧扯扯韁繩，接著道：“你究竟是今明兩年就能榮登大寶，還是在中原腹地再盤踞兩年，便全看大同府一戰(zhàn)了。”

　　燕齊諧看了他兩眼：“等你親手砍了那皇帝的狗頭，便算大仇得報了?！?p>　　陸冥之輕輕嘆了口氣，大仇得報又有何用，逝者又不能再活回來。

　　前路漫漫，終剩自己孤身一人。

　　燕齊諧忽道：“咱們兄弟一遭，你要做善人，我便替你鋪路，你要做惡人，我便陪你天打雷劈，你要前去殺出一條血路來，我便給你當(dāng)狗頭軍師。雖不敢說萬事有我，但我定當(dāng)萬死以赴。你陸北鯤在，我燕南鵬就在。”

　　他鮮少這樣正經(jīng)的說話，一說起來，字字見血似的，刻在陸冥之心上，一個字一個印兒，不到八十個字，震得他心血上涌。

　　陸冥之輕輕笑了笑，還好，還有這兔崽子。

　　燕齊諧忽然又道：“奧對了，我媳婦還給你養(yǎng)兒子呢，那就算是我養(yǎng)的，你可真是個王八蛋，讓我這么個才高八斗學(xué)富五車大好青年天天干老媽子干的事兒……”

　　陸冥之：“……”

　　果然感動不到半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