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說到今晚的花燈,那當然是不能錯過的。落寒煙大概早就準備好了,不過我倒覺得心里很不平靜。
“玉兒,你也去玩吧?!?p> 師父發(fā)了話,我也就不好再多說什么。但是看云老頭那樣子根本就沒把落寒煙放在心上,好歹我倆到了燈會上誰能保證會不會走散,至少也該叫個人暗中保護什么的吧?
我自然是跟著落寒煙一起出來了,花燈節(jié),自然是花街燈如晝。
不過,主街上人多,我跟落寒煙走散是意料之中的事,愿她不要碰到白天那檔子事兒吧——畢竟花燈節(jié)出來各為尋樂,滿城找人的事兒還是別交給我了。
“你們大公子在哪?”
嗯,大概會有人以為我買自言自語,但其實那幾個一直守在志丘園門口還跟了我一路的家伙們那能逃過我的眼睛?
“品茗軒?!?p> 側(cè)后方的陰影里蹦出來這三個字,足夠了。他們既然喜歡跟著,倒不如……
“跟我一起出門的那個姑娘如果少了一根汗毛,你們都吃不了兜著走?!?p> 反正他們都得要盯著人,盯著我還不如去保護落寒煙——對他們來說,危險系數(shù)也低一些。
我在前面賣燈籠的店打聽了品茗軒怎么走,然后就順著路走咯。
品茗軒,按理說這個時候的茶樓里應(yīng)該是人多到連“清凈”都保證不了的才對,然而它現(xiàn)在不光是清凈,甚至可以說是“冷清”到?jīng)]了煙火味。不用說,肯定是財大氣粗的顧大公子地包了整個茶樓。
“素玉姑娘,請。”
我一點也不意外他已經(jīng)知道了,畢竟這“仿劍”的說法也就騙騙三歲小孩子:如果谷老先生打造的兵器這么容易被仿,那我所說的那個“工匠”恐怕會因為要打的兵器太多而累死。
進了品茗軒,這一樓幾個人大概都是顧濛沉的手下,看來有這么個主子也挺好的,只是我這輩子都不會有這種榮幸的。樓上的雅間門都關(guān)著,而帶我上來的那家伙卻從另一邊的臺階走下去回到了一樓。
顧濛沉要玩什么?
我閉上眼睛,慢慢地從那一個個門口走過,卻發(fā)現(xiàn)在清明雨和露為霜兩個屋子里都有人。
看來,顧濛沉是有意要考我了。
我只得仔細想了想今兒白天在街上遇見的那個人,《人間述》的第六卷嗎……
想好了,我從荷包里隨手抓了一把谷物,沒錯,喂雙鴛吃的那個,往露為霜的門上猛地一扔,手上略微帶些功力,門開了,至于那些谷物,則跟暗器差不了多少了——不過,是傷不了顧濛沉的。
“素玉姑娘,果然名不虛傳?!闭谶@時候,清明雨的門打開了,里頭走出來的人雖然在某種程度上來說與顧濛沉有幾分相似,但他當然不是顧濛沉——他眉眼之間的戲謔不羈,身上還有一股香味,這都是顧濛沉所沒有的。
我看了他一眼,接著就看著他身上背的那一雙金锏:“鳳凰振羽雙金锏,閣下就是麓瀛洲小朱雀,慕琮筠?”
之所以是小朱雀,是因為正經(jīng)八百的“朱雀”是暮沅門二十八鋒下的一個。
“木石峰地杰人靈,素玉姑娘真是才貌兼?zhèn)?,難怪濛沉,見之不忘?!?p> “慕琮筠,你亂說些什么?”顧濛沉從露為霜走出來,還是一副公子氣勢。
“顧公子特地找這么個地方,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是關(guān)于那個東西的事?”
我還在琢磨顧濛沉的心思,正試探他到這來是不是跟江湖令有關(guān),但慕琮筠卻開口了:“你想到哪去了,他可只為了見你一面?!?p> “好了,你不是還念叨著要去看花燈嗎,趕緊的?!?p> “看見沒,這就叫‘飛鳥盡,良弓藏’,你可千萬別上當了。”
慕琮筠一邊開著玩笑,一邊往那頭的走廊口去,留下我跟顧濛沉在這相對無言。
當然了,我不跟他客氣,徑直走進露為霜。
桌上有泡好的茶,屋子里的茶香的確令人心曠神怡。顧濛沉自然也走了進來,我倆相對坐在茶桌邊。
“沒想到素玉,這么不坦誠?!苯K于,是顧濛沉先開了口,
“一個名字而已,又不是比武場上,犯得著派人跟我一天么?”
“你怎么知道是露為霜的?”
“《人間述》?!?p> 《人間述》的六卷我雖只看了五卷,但這六卷的名字:《天地之始》《日月辰宿》《慕潔效良》《容思言定》《寒暑春秋》《露結(jié)為霜》。
“那我想知道,你,有沒有什么,想不出的事?!?p> “你,打錯了算盤。”
“我只是隨口一問。”
“難道你這個時候出現(xiàn)在這,不是為了那件東西?”
“不是所有人都對那件東西感興趣,明白嗎?”
我聞著茶香,細細辨別起來,應(yīng)該是花果的香氣。我自顧自地拿了茶杯茶壺倒茶:“這是,桃夭醉?”
“是,蝴蝶果樹的嫩葉?!?p> “難怪有花香。”
我的視線落在了桌上的那三盤點心上,這大概是茉蓮香,踏雪泥,芝蘭樹。我還以為,這幾道點心的做法早就失傳了。
“我找遍古方,才找齊了這幾樣東西?!?p> “顧公子有心了?!?p> “給素玉姑娘的東西,當然得費些功夫。”
“這么說,顧公子算準了我會來?”
“你很清楚,我對你沒有敵意?!?p> 是的,我的確很清楚,那些對我有敵意的人,通常在看見我的時候就已經(jīng)沒有性命了。
當然了,如果是顧濛沉真對我有敵意,可能是在我還沒認出他的時候我就沒命了也說不準。
“顧公子……”
“叫我濛沉?!?p> “好,顧濛沉。你這個時候不在去云山的路上,卻繞道來志丘園的地方,是為了什么?”
他既然說我不坦誠,那我就直截了當?shù)貑枴?p>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個字說錯了,顧濛沉看著我,似笑非笑地說道:“你還真是,一點都不可愛。”
“找可愛的姑娘,該去勾欄瓦舍。”我一邊說,一邊抬手去拿了點心,踏雪泥——飛鴻踏雪泥。
“我的確是為那件東西來的,但我沒想到你會在這出現(xiàn)?!?p> “有什么不同嗎?”我抿了一口茶而后放下茶杯,抬眼看著他一臉煞有介事的樣子,隨口問道。
顧濛沉沒有像我預(yù)想的那樣開口回答什么,或者說他覺得這種問題是不需要回答的,其實事實也是如此。
只不過,好像有了某種默契,都不再糾結(jié)于眼下了,隨意聊起天來。
之后我們聊的,不過是從各自手上的那把武器說起,再講到江湖中的所見所聞。
江湖而已,到底也沒有太多可以說的東西。
“你也會去云山嗎?”
“嗯?!蔽抑罆r間已經(jīng)不早了,再聊下去恐怕我就找不到落寒煙了,所以站起身來與顧濛沉告別,“后會有期?!?p> 我從品茗軒出來,花燈節(jié)還沒有謝幕的意思,各式各樣的花燈,燈謎……
“怎么,舍不得走?”
不用轉(zhuǎn)身也知道是顧濛沉,不過不得不承認茶樓里的清凈是外頭求不得的,并且跟他聊天好像,還行。
“落姑娘已經(jīng)回去了,不用擔心。”
“你放河燈嗎?”
“走吧?!?p> 我一直背對著顧濛沉,而這家伙卻在我提出去放河燈的時候隨口應(yīng)了一聲就走到我前面去了。
“我去買燈,你往河邊走就好?!?p> 這家伙,完全不給我說話的機會,就這么走了?我可不會聽他的話往河邊走,跟在他后頭——他肯定也是知道的。
“老板,買個河燈?!?p> “河燈放的就是個好兆頭,每個都不一樣,公子要哪個?”
“就這倆吧。”
“好嘞,花開并蒂,佳偶天成,公子想必是要跟心上人一起放河燈吧?”
我站得不算遠,把顧濛沉和賣河燈的老板的這幾句對話聽得極為清楚,但至于顧濛沉后來的反應(yīng),我就不知道了。
“就知道你不會聽話的?!?p> “我干嘛要聽你的?”
“燈買好了,走吧?!?p> 這家伙,一定要走得那么急嗎,這路邊的花燈那么漂亮,干嘛呀?
我剛邁開腿走了兩步,就注意到邊上有一處猜燈謎的地方。
之所以注意到它,是因為別的地方都熱鬧得很,而這個地方,完全沒有人來猜謎,而且燈謎也沒有幾個,與這熱鬧的花燈街市簡直是格格不入。
“落花盡頭天涯遠,歸雁始自咫尺間。平生逍遙紅塵事,丹心為守沙上垣?!?p> “芝蘭辭白玉,蒼山別鶴紅。春風花間臥,晴雪柳下融?!?p> 這兒總共掛了八盞燈,但只有四個燈謎,我剛看了這兩個,就感覺有人向我這過來。
這氣息,這腳步,急匆匆的,是在找什么嗎?還是說——
我下意識拔劍朝有人來的那個方向轉(zhuǎn)過去,劍正好指著那人的胸口,還差一點點就刺了進去。
“收回去?!?p> 顧濛沉?他那么著急,是來找我?
我有些愣了,這大概是我頭一次聽除師父之外人的話,收了劍。
“你就不怕一劍刺死我?”
“裘輝閣顧大公子死在我的劍下,那我豈不是成了沅榜頭名了?”
沅榜,暮沅門的首要目標名單。當然了,那樣的榜單雖不是人人都能上的,但估計也沒有人希望自己的名字在上頭。
“這燈謎,有點意思。”
“難道說,這四樣東西,還有重逢之日?”我新下想著,便也問了出來。
坐在燈架邊上的老板年紀不大,但因了這光影之間,我倒是一直懶得注意他——盡管我早已認出了他。
這會,他才開了口:“看來,我先見到了其中兩樣?!?p> “這么說來,掌柜手上的,就是蟠龍彩翎杵?”
“顧大公子好眼力,可惜了素玉姑娘在這這么久,卻沒多看在下一眼。”
“隆中雪月庭的程鷺騰,趕著花燈會到這來,就為放這幾個燈謎?”
我畫剛說完,別說是他程鷺滕,就是顧濛沉也有些吃驚,好像都在等我解釋為什么會知道程鷺滕是趕著花燈會到這志丘園的地盤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