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還東西。”聽聲音便知道,是顧濛沉。
這家伙剛在這什么都沒聽他說,這會子又巴巴地跑回來還東西。
“進來吧。”我應聲道,待顧濛沉進了屋子,走到我床邊坐下,從他袖中取出了我那可憐的琉璃狐貍瓶遞給我,我接過了那瓶子,道了一句,“多謝?!?p> 顧濛沉沒有立刻要走的意思,看著我,用比往常更溫柔幾分的話音跟我說道:“和我,就不必說這個謝字了?!?p> 我看著顧濛沉那雙眼睛,一時有些失神,連忙把頭轉到另一邊去:“顧公子……”
只聽顧濛沉輕咳了一聲,繼而恢復了往常的聲音:“不是說好了,不許這么叫我嗎?”
好像是有這么回事,但我覺得叫他顧濛沉的那兩天這家伙和我之間至少有一個不太正常,不過也不想糾結這種東西:“顧……”
“叫我濛沉?!?p> 聽顧濛沉這么強調(diào)稱呼這回事,真搞不懂為什么要這么在乎這個東西,更何況讓我和慕琮筠一樣叫他“濛沉”我是覺得很別扭的。
“濛沉哥哥?”我學著傅芷蘭叫他的語氣,玩笑著叫道,轉頭來看顧濛沉的時候卻覺得這家伙的眼睛里的情愫讓人不由得臉紅起來。
顧濛沉看著我,扯了扯嘴角:“你要愿意這么叫,我就告訴傅姑娘以后不許這么叫我了?!?p> “傅姑娘?”顧濛沉,是這樣叫傅芷蘭的嗎?奇怪,我想這個干什么,跟我又沒關系。
“嗯?”顧濛沉饒有興致地看著我,是想從我臉上找什么東西嗎?
我索性接著跟顧濛沉玩笑:“顧公子,你這樣,只怕會傷了人家的心?!?p> “可是你這樣,會傷了我的心?!鳖櫇鞒吝@話說得倒是一點都不像開玩笑,言語之間如此認真,那雙眼睛里也都是熾熱的深情。
細看顧濛沉的眉目,看他眼里的那份情誼,一瞬間,我竟然覺得這個人好像已經(jīng)認識了很久,久到好像上輩子就認識了一樣。
這種感覺,從來沒有過。
“顧……”我不敢再沉默下去,顧濛沉如此接近我定然有他的目的,盡管現(xiàn)在他藏得那么好,但他太心急了,心急到每次都用自己的性命來賭我會放不下他。
顧濛沉這樣的心思,要讓我相信他接近我只是因為談情說愛,沒有別的目的,怎么可能。
“叫我濛沉?!鳖櫇鞒烈呀?jīng)跟我說過多少次這句話了,每次說這四個字的時候他都格外正經(jīng)。
我實在不想跟顧濛沉再糾結這個問題了,這會子燈已昏,我是真的有些困了。
“你滿心想的還是蕭遙前輩,對嗎?”
聽顧濛沉問出這一句話,聽他帶著酸意說起“蕭遙”這個名字,我不由得心生起一股無名火,皺緊了眉頭厲聲反問道:“和蕭遙有什么關系?”
顧濛沉看著我這樣子,半晌,抬手來試圖撫平我的眉心,又沉默了一會,才開口問道:“你的幻境里,到底有沒有我?”
我看著顧濛沉,心下不住地問自己,我應該告訴他嗎,幻境里的那些……
半晌,我才跟顧濛沉開口道:“你該走了?!?p> 顧濛沉這樣子,似乎并不意外我會下逐客令,反而好像確認了什么東西一樣,心滿意足:“好好休息?!?p> 顧濛沉說著就站起轉身要往外走,燈火已昏,這樣看著他的背影,突然又覺得這個人,不該背負這么多的才對。
“顧公子?!?p> “嗯?”顧濛沉轉過頭來,像是在盼著我說什么與他而言很重要的話。
“你為什么……”
我沒有說完,顧濛沉已經(jīng)知道我要問的是什么了:“為什么直接來云山?”
“對?!?p> “想知道?”
我看著顧濛沉,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因為,想快點見到你?!鳖櫇鞒恋碾p眼里的那份認真,讓我完全找不到理由懷疑。
但是,我的確不能相信顧濛沉那句話,不能沉溺于他的甜言蜜語,我總覺得他對我說的這些話,總有一天他會十倍百倍地討回去。
“慕琮筠呢?”
“他替我回去了?!鳖櫇鞒量粗遥D了頓,一字一句地說了接下來的話,“我不想,你,在我看不見的地方遇到哪怕一點點危險?!?p> “所以你就連自己的命都不管了?”
“如果是跟你死在一起,我倒是很樂意?!鳖櫇鞒列α诵?,“休息吧,我走了。”
顧濛沉開了門正要往外走,三伏鼠便從門外滾了進來。我實在沒有精神管那小家伙了,讓它在床邊地上滾著吧。
顧濛沉發(fā)現(xiàn)了三伏鼠進來,轉頭看了看我,我亦抬頭去看他。我和二十四刃的關系顧濛沉心知肚明,也就沒什么可不放心的了。
“這么不給面子?”顧濛沉走后沒多久,大暑就翻了窗戶進來了。
我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再看看這屋里的燈,今晚看來注定是睡不了了:“直說唄。”
大暑從窗邊走到我床邊,拿了一個白玉狐貍瓶給我,叮囑道:“幻境的毒不清理干凈,后患無窮?!?p> 暮沅門裝解藥的瓶子都喜歡雕刻成狐貍的樣子,一般是以瓶子的材質和顏色來看這究竟是什么藥。
這玉狐貍瓶里裝的,自然是關于幻境的藥,而幻境的藥,我看著這藥瓶,不禁笑了笑:“心月狐和房日兔一起弄得的好東西,多謝了?!?p> 大暑先是去給我倒了杯水讓我先吃了藥,再沖我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道:“你跟我還說這話。”
幻境這種東西,當然是二十八鋒的心月狐和房日兔兩人最拿手了,幻境之毒的解藥也是這兩人一起琢磨出來的。到底是暮沅門,干的那樣的買賣,救起人來也一點都不賴。
“你們一個個都該去神農(nóng)谷?!笨上г谶@的是大暑,要是清明,說不定還能多跟我斗幾句嘴。
大暑搖了搖頭:“算了吧,我可沒那個慈悲心?!?p> 慈悲,那是和尚要靠旁人布施時拿來哄人的話,說什么佛祖會保佑你,不過為了身上衣裳口中食罷了。
只是,慈悲這兩個字,我要什么時候才能明白呢:“我也沒什么慈悲心腸,不然怎么彈不得慈悲偈呢?”
“誰讓你都傷在同一個地方。”大暑漫不經(jīng)心地說的這一句話,像是提醒了我什么。
傀儡陣和冥炎飛刀雖然不是相輔相成的兩樣東西,但至少都是赤翎堂的手法,再加上密室……難道西院茶廳密室里的幻靈也是赤翎堂的手筆?
愕然,我抬頭看著大暑,這么說來那密室也是聶戎青他們來了以后才有的,這就是為什么,只有我才會進幻境嗎?
“是因為這個嗎?”
大暑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但那表情已經(jīng)告訴了我答案,她問我:“黃道年給你那瓶藥沒用嗎?”
“不知道?!蔽业拇_不知道,因為我根本就沒吃那藥。
大暑嘆了口氣,她自然知道藥這種東西誰都不樂意吃,索性就不再說那回事:“你打算怎么處理那個冒牌貨?”
“易容喬裝,實在是好本事?!泵芭曝?,說的當然是聶戎青。如果不計較聶戎青是赤翎堂的人,他當真是個人才,而且他這易容喬裝的本事,如今江湖上當真是無出其右了。
大暑愣了愣,試探一般地問道:“你想留他?”
“現(xiàn)在還不好說,不過周子甚……”是啊,現(xiàn)在我哪能確定是否留下聶戎青,他在做這件事的時候就應該知道自己的生死早就不是誰說什么話能決定的了。
聶戎青,分明知道這件事無論成敗自己都沒有好下場,為什么還要做這件事呢,江湖令,真的這么重要嗎?
大暑聽我提了周子甚這個人,立即就說道:“你放心吧,驚蟄和清明輪番看著呢?!?p> 我點點頭,有驚蟄和清明看著,周子甚就是自己想死,一時半會的也死不了。只是,這兩天得想辦法讓周子甚把該說的話都一五一十地說出來,否則等赤翎堂和雪月庭動手的時候,只怕就沒那么多心思來看著他了。
“其他人呢?”
“留著沒用?!蔽液敛华q豫地說完這四個字,甚至連大暑都有些被嚇到了,但她也很快就明白了過來,沖我點了點頭。
是了,這個時候,誰能說要留誰的性命呢?江湖令一日找不到,只怕這樣的事情就還會發(fā)生第二次第三次,每個人都自顧不暇,哪里又有那個慈悲心去在乎別人的生死呢?
其實,我原本是想問大暑,如何知道云山院里那些人都是冒牌貨,出手利落到這種地步,又如何知道我一定能進密室打開石墻之門,但想了想,暮沅門自有自己的消息,這種東西,我還是不問的好。
“我知道你想問什么,是黃道年告訴我的?!贝笫羁粗?,自然清楚我在疑惑什么,也毫無避諱地說了這回事。
又是黃道年,盡管我心里相信黃道年不可能和赤翎堂或是雪月庭有什么瓜葛,但每次他都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就不能僅僅用“巧合”或是“聰明”來解釋了。
不多時,外頭已有雞鳴之聲。今天武林同盟會就要開始,還不知道要起什么風波呢。
“你快睡會吧,我先走了。”大暑看了看外頭,連忙向我說道。
大暑不是怕待在這被人發(fā)現(xiàn),而是擔心她是暮沅門的人,如果讓人發(fā)現(xiàn)她在我這一定會對我有影響。畢竟,江湖上對暮沅門的成見,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消除的,他們待我這份心思,我也只能暫且記在心里了。
“多謝?!蔽业拇_是很認真地跟她道謝,結果她又只給我瞧眼色。
側首看著大暑翻后窗出去后,我靠在床上,閉目養(yǎng)神。
武林同盟會,如今聶戎青可謂是孤軍奮戰(zhàn)了,想想還有些擔心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