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一會，柳依依側(cè)過頭來，低聲問道：“那墓碑上，為何沒有落你父親的名字？”
端木銘心嘆了口氣，答道：“他心中有愧?！?p> 柳依依輕輕握住他的手，說道：“我覺得，他對伯母用情很深?！?p> 端木銘心冷笑一聲，說道：“他若真有情，母親也不會死。如今后悔罷了?！?p> 柳依依看著端木銘心，也沒再多問。
端木銘心沉默一會，慢慢說道：“我只聽人說，母親年輕時才貌雙全，山莊事務(wù)都是她打理，耗費(fèi)心力太多，生兄長時落下了病根。生我的時候，便沒撐過去。我連她的面都沒見過……”說著不由得落下眼淚。
柳依依握緊他的手，勸慰道：“我跟你一樣，沒見過父母的面。可你畢竟還有個家，還有父親?！?p> 端木銘心頓時生出恨意，咬了咬牙，說道：“倒不如沒有。要不是他一心爭名奪利，母親也不會落下病根。母親死后，他才后悔了，卻認(rèn)定是我克死了母親，送我去武當(dāng)做法。再后來他便躲起來，不愿意見我。我也樂得自在，只當(dāng)沒有家罷了?！?p> 柳依依輕嘆一聲，說道：“我連家都沒有，還好遇見了你。”
端木銘心回過神來，看著柳依依，柔聲說道：“放心罷，以后我陪著你?！?p> 柳依依倚了過來，輕聲說道：“有你陪著，比什么都好?！?p> 端木銘心思量一陣，低聲說道：“等過陣子，山莊里都安頓下來，我們就一起走，找個清靜的地方住下?！?p> 柳依依身體軟了下來，喃喃說道：“只要你不欺負(fù)我，不管去哪里，我都跟著你?！?p> 江湖如此，倒不如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端木銘心順勢摟住柳依依，只覺得幽香撲鼻，猛地又想起了孔秀。出神一陣，從袖中取出一枚玉簪，輕輕聞了一下，低聲說道：“你的簪子，我一直都貼身帶著?！?p> 柳依依直起身體，打量一眼，臉色微變，只說道：“你若喜歡，留著就是。”
端木銘心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沒太在意，將簪子收入袖中，想了想，又說道：“小月自己在山下，我還是不放心。明天，我們?nèi)ソ铀仙健！?p> 柳依依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倚了過來。兩人相擁在一起，只看著遠(yuǎn)處無限風(fēng)光，不再說話了。
日落時分，葉正緩緩睜開眼睛，往窗外看了一眼。習(xí)練空明吐納功，絲毫察覺不到時間流逝，卻似眨眼之間，天便黑了下來。
“咚咚”，外面有人輕輕敲門。
葉正站了起來，走到房門前，猶豫一下，輕輕拉開房門。
程婉站在門外，面帶笑容。一雙眼睛，就像夜空里的星星，星光卻落進(jìn)葉正心里。
葉正莫名緊張，側(cè)身讓開，說道：“進(jìn)來罷?！?p> 程婉拎著食盒走了進(jìn)去，放在桌上，又從盒子里取出幾盤吃食，轉(zhuǎn)頭問道：“飯菜可還吃得慣？”
葉正走了過來，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很好，吃得慣。”
程婉輕輕一笑，說道：“餓了罷，快吃些東西?！?p> 葉正是餓了。當(dāng)即坐了下來，拿起筷子便吃，味道說不出的好。不一會，葉正便吃飽了，又將筷子放下。
程婉笑了出來，又說道：“別吃太急。我還準(zhǔn)備了幾壇好酒?！?p> 葉正愣了一下，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程婉看著葉正，忽然問道：“聽公子說，葉兄是天下數(shù)一數(shù)二的劍俠？”
葉正搖了搖頭，說道：“我的劍，已經(jīng)斷了?！?p> 程婉嘆了口氣，輕聲說道：“侯爺退隱江湖，也有二十幾年了?！?p> 江湖一直都在，誰也別想退出去。葉正心念一動，她為何要這么說，莫名不安起來。
程婉將碗筷盤子收進(jìn)食盒，一邊說道：“可今天晚上，他卻想要見你。專門囑咐我，帶你去見后院?！?p> 葉正隱約猜出幾分了，慢慢站了起來，說道：“我跟你去?！?p> 程婉不再多說，拎起食盒走了出去。不多時，兩人進(jìn)了后院花園，在迎面的樓房前停下。正房里點(diǎn)上了燈。昏黃的燈光，從窗紙上透了出來。
程婉轉(zhuǎn)過身來，說道：“進(jìn)去罷，侯爺在里面。”
葉正點(diǎn)了點(diǎn)頭，緩步走到門外，抬手敲了敲門。
“進(jìn)來”，里面有人說道。
葉正不經(jīng)意往腰間按了一下，手掌卻握空了。不禁搖了搖頭，推開門走了進(jìn)去。
里面是一間小廳。地方不大，兩側(cè)各有一扇小門，房門緊閉著。廳里布置簡單。廳首墻壁上雕了一條蟠龍，龍頭探了出來，張牙怒目，惟妙惟肖。下面擺著一張椅子，兩邊各有五張交椅。正中掛了一盞吊燈。燈下站著一個青袍人，背對葉正，看不清容貌。
葉正站了片刻，轉(zhuǎn)身將木門帶上。門后角落里，卻放了一把黑鞘長劍，鞘身布滿灰塵。葉正遲疑一下，隨手抄起長劍，走到青袍人身后站住。
葉正握緊了長劍，問道：“你找我？”
青袍人也不答話，慢慢轉(zhuǎn)過身來。
龍首面具。
青袍人頭上，戴著一副龍首面具，將整張臉遮住。只露出一閃精光閃閃的眼睛，直直地盯著葉正。
頃刻間，葉正全身血液沸騰起來。夢中那個龍頭怪人的模樣，變得無比清晰。仿佛二十多年前，那個晚上發(fā)生的一切，卻像是在昨天。
青袍人一動不動，說道：“二十幾年了，你終于來了?！甭曇羲粏〉统?，不像是喉嚨里發(fā)出來的。
葉正右手握住了劍柄。心底恨意洶涌，如驚濤駭浪，沿著經(jīng)脈涌向腦海。
恍惚之間，葉正又回到了那個晚上。破敗的廟門前，龍頭怪人直撲過來。葉正卻不再懼怕，也不再猶豫。“嗆”的一聲清響，有如九天龍吟。長劍出鞘，化作一道電光，瞬間刺穿了龍頭怪人。
電光一閃而過。長劍入鞘，空余下滿室迫人的劍氣。
葉正長舒了口氣，沸騰的血液平復(fù)下來。仿佛所有的恨意，都隨著那一劍傾瀉而出。緊接著靈臺間寶光一閃，似乎有什么東西，從心中悄悄離開了。葉正如釋重負(fù)，竟莫名有些疲倦。
青袍人身體晃了晃，如泡沫般裂開，四散消逝在空氣中。眨眼間，又出現(xiàn)一個青袍人，也是一般的模樣，頭上戴著龍首面具。卻似站在原地，一動也未曾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