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麻梯城通往帝都的官道,一輛周身蒙著黑布的馬車疾馳而過,馬車前后戒備森嚴。
跟在最后的灰布車廂,窗簾的縫隙透出點點火光,坤使坐在車廂里,信鴿撲扇著翅膀往里闖,兩側(cè)隨行的白武挑起簾子的一角,信鴿麻溜兒地鉆進去。
坤使展開捆在信鴿腿上的紙條,上面是首輔——孫廣恭的字跡,卻沒有署名:主危,萬急,速回。
自己已經(jīng)無法掌控乾坤袋這種地靈法器,不然用不著這么運送青鳥。
帝都實行嚴格的宵禁,除外禁衛(wèi)軍,日落后凡是外出走動,無論官階、出身,一律按忤逆處置。
高墻圍起來的皇宮,大多數(shù)宮殿已經(jīng)吹蠟熄火,唯獨趙武帝居住的長樂宮,卻是燈火通明,宮女、太監(jiān)們進進出出,神色匆匆。
靠墻的床塌前擺了扇屏風,宮女、太監(jiān)止步于此,誰也沒有膽量窺探屏風后的情況。
王皇后端坐在正對屏風的椅子上,蘇貴妃、溫貴妃分坐兩側(cè),三人已經(jīng)僵持五六個時辰,誰也不肯退讓。
“劉太醫(yī)不是說皇上只是偶感風寒嗎?二位還要坐到什么時候?”王皇后端起瓷杯抿茶,神色從容。
等到姐姐肯讓我們見皇上為止,”兩位貴妃難得意見一致,態(tài)度十分強硬。
“妹妹們?nèi)粢?,那就守著吧,”王皇后站起身,邁步走向屏風,“我去伺候皇上飲水。”
“我們可以不進去,總能隔著屏風向皇上道聲吉祥吧?”溫貴妃耐不住性子,起身追兩步。
“太醫(yī)囑咐皇上不能說話,”王皇后在屏風前止住腳步,回頭看一眼,越過屏風走進去。
屏風后的床榻上,躺著一具極度消瘦的軀體,臉頰顴骨突出、眼窩內(nèi)陷,松弛的皮膚布滿灰褐色斑點,眼睛渾濁不堪,此人正是趙武帝。
一旁伺候的劉太醫(yī),把太監(jiān)秘密送來的鮮血,用棉布沾在趙武帝的嘴角,鮮血滲入唇齒,喉結(jié)上下劇烈蠕動。
“劉太醫(yī),皇上怎么樣?”王皇后立在床榻前,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用例行公事的口氣詢問。
劉太醫(yī)放下手里的棉布,轉(zhuǎn)身行禮,聲音特別洪亮,“皇上只是偶感風寒,假以時日定可痊愈?!?p> 屏風外的兩個貴妃相互對視,誰都沒挪地方,為防止關(guān)鍵時刻缺席,倆人茶水沒喝一滴,晚飯只是稍微嘗了兩塊糕點。
王皇后取來一張信紙,提筆留墨:幾個了?
劉太醫(yī)左右環(huán)顧,接過筆寫了個“六”字。
這么下去不是長久之計,藥引還要多久能到?王皇后擱筆,紙張所剩的空間不多。
三天。寫完這兩個字,當著王皇后的面,劉太醫(yī)把寫滿字的信紙扔進火盆里,碳火并不旺,紙張燃燒時冒出縷縷白煙。
“二位貴妃還在外面等著嗎?”劉太醫(yī)拾起染血的棉布,繼續(xù)自己的工作。
“皇上平時待她們不薄,她們要等就等吧。”
說完,王皇后冷冷看了眼床榻上的趙武帝,走出屏風,吩咐宮女換壺新茶。
最近幾天,易歌覺得腦袋愈發(fā)沉重,記性也越來越差,白天頻頻犯困,術(shù)法更是無法施展,整個成了廢人。
趕了一夜的路,天蒙蒙亮的時候,陳靖下令原地休息。
肖小白沒想到坐馬車也這么累,征用的車廂特別簡陋,一路上來回晃悠,寒風從木板間的縫隙灌進來,堵都堵不住。
走出車廂活動筋骨,肖小白原地站定,正要呼吸幾口新鮮空氣,感覺有人撞了自己。
回頭看見易歌跪坐在地上干嘔,由于沒有進食,除了一些酸水,也吐不出什么。
易歌的臉色蠟白,不住地出冷汗,嘴唇?jīng)]有絲毫血色,整個人借助膝蓋支撐,雙手撐著地面。
盡管看不慣這個人,總不能看著她暴尸荒野吧?肖小白覺得易歌性命堪憂。
瞅著眼前的景象,肖小白大發(fā)慈悲要扶起易歌,被蝦蟆搶先一步。
“蝦蟆,你是怎么照顧易姑娘的?”陳靖注意到這邊的動靜,邁步走過來,語氣透著責怪。
蝦蟆非常委屈,雙手扶住易歌的肩膀,幫著往下壓了壓帽檐。
蝦蟆正要為自己辯駁幾句,陳靖壓根不給她說話的機會,“肖姑娘閑著沒事,今后由她照顧易姑娘?!?p> 肖小白非常震驚:誰告訴你我閑著沒事的?!
自己好像游手好閑似的,肖小白老大不愿意:又不是我愛慕這只妖精,干嘛拿我獻殷勤。
“當然,”陳靖注意到肖小白臉色不對,趕忙補充道,“勞煩人善心美的肖姑娘,我也于心不忍,肖姑娘有什么要求盡管提出來。”
肖小白被捧上道德的神壇,仔細想想,這件事也有利可圖。
“我要大師的祝福咒,”肖小白把魔爪伸向王志。
王志嚇的虎軀一震,表情僵硬,回憶起可怕的往事,扭頭要走。
“大師,有問題嗎?”陳靖及時捕捉王志的背影,探著身子詢問。
王志奄奄一息之際,是被陳靖從荒野拾回來的,俗話說“滴水之恩,涌泉相報”,王志很難拒絕陳靖的請求。
對上肖小白詭異的眼神,王志感到絕望,“我能說不嗎?”
陳靖樂了,指著王志對肖小白說,“他答應(yīng)了?!?p> 蝦蟆很不甘心,緊拽易歌的胳膊不愿放手,陳靖使出吃奶的勁兒,才把蝦蟆的手指一根根掰開。
天色未亮,寒氣還未散去,陳靖解下披風搭在易歌肩頭,在煮飯的干柴前坐下。
跳動的火光映在臉上,粥米的香氣在空氣中彌漫,陳靖歪頭盯住易歌遮擋的側(cè)臉,“真想看看這頂帽子下,是怎么一張精美絕倫的面容。”
陳靖的語氣輕柔,透漏出莫名的曖昧。
易歌沒有回話,只是默默裹緊身上的披風。
“怎么樣?暖和些嗎?”陳靖沖易歌微笑,稍微拉進倆人的距離,從懷里掏出一包桂花糕,解開包裝伸到易歌面前,“餓了吧,你先吃點兒?!?p> 易歌還真就伸手捏了一塊,她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會淪落到這般田地,竟要依仗凡人的照顧。
肖小白目睹陳靖撩騷的場面,嘖嘖稱奇:這手段也是絕了。
陳默以為肖小白春心蕩漾,暗地里動小心思,模仿陳靖的手法,把啃了一半的牛肉干遞過去,語氣拽拽的,“餓了吧?要不你先啃幾口?”
肖小白下瞥眼白,瞅見一只油膩的爪子,表情冷漠,“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