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鋒坐于車內(nèi)隱隱覺得有些不妥,盡管這車駕豪華而舒適,巨大的車廂足容得下一個二十多的人宴席,在訓練有素的馭手的駕馭下,六匹馬并轅緩緩向前,可他就是覺得不妥,似乎他是在向一處危險靠近。這種感覺幾年前遠征波斯帝國的時候,他也曾有過,結(jié)果他們的確陷入了重重包圍,如今這馬車又要將拉他去哪里?
寒鋒拉開珠簾望向車外,道路兩旁行人遠遠觀望,淡漠的面容中皆透著一絲不屑,與莫名的恨意。他放下珠簾,改變了一下坐姿。這些舉動都落在一旁李笑天的眼中,他低聲道:“皇上有令,貴使出行閑人回避。因此即便是走在BJ城最繁華的朱雀大街和右軍街,也是暢通無阻?!?p> 寒鋒道:“這就是皇權(quán)?”
李笑天道:“這是皇上對貴使的尊敬?!彼_珠簾,指著外面的一座府邸道,“那就是右軍街上的王右軍舊府。一代書圣王羲之曾住在那里?!彼⑽⒁活D,笑道:“這是三百年前的事了。”
寒鋒道:“很遙遠了,大漠七國結(jié)成聯(lián)盟,也不過近百年的事情而已。”
李笑天道:“不錯。世間萬物,變化莫測。不變的只有天道,和你我手中的長劍而已?!?p> 寒鋒道:“侯爺也是天下的知名劍手,卻不知在你心中,何者為劍?”
李笑天拈須笑道:“我老了,不摸劍久已。不知貴使以為何者為劍?”
寒鋒眨了眨眼睛,笑道:“我也不知?!痹掚m如此,李笑天卻明顯感到這個話題方一引出,寒鋒給人的感覺就已明顯不同,一股昂然的劍氣在他身上呼之欲出。寒鋒則看了眼身邊這個自稱久不摸劍的李笑天,亦收起了小覷之心,能在他先天劍氣之旁安然端坐的,放眼天下也沒有幾人。
李笑天道:“從右軍街,過天橋,到紫翎道就是驛館。這條道,貴使早晨上朝該已走過?!?p> 寒鋒道:“不錯,但早上我是騎馬經(jīng)過的,道路兩旁也沒有那么多目光。”
李笑天道:“銀鷹車駕是專門為他國國王級別的貴客準備的,我那么多年也僅僅坐過兩次。這是皇上對貴使的尊敬?!?p> 寒鋒淡淡道:“那多謝皇帝陛下了?!?p> 風離遠遠望著駛來的車駕,心中忽然升起一種感覺,前方有些熟悉的東西在等著他,那究竟是什么?他雖然沒見過寒鋒,卻已在最近聽過他很多事情,這家伙是慕容天野最小的弟子。慕容天野是大漠的武神,他在塞外武者心中的傳奇色彩,并不亞于夢星辰在中原群豪心中的影響。寒鋒十二歲的時候,就在云風山中脫穎而出,十四歲的時候就作為天狼旗的傳令使者在大漠行走。十六歲的時候他進入大漠聯(lián)盟的大軍遠征波斯,贏得天外神劍的美譽,更在三年一次聯(lián)盟擊劍大會上,成為大漠年輕一代中名正言順的第一。
風離想到此處,不由笑了笑,這家伙的經(jīng)歷順利的可怕,這家伙的成長過程像極了當年的武狀元東方一,這一戰(zhàn)東方一來或許才更為合適吧。
“但是,今天是我在這里,我在天橋上,我要去斬下寒鋒的人頭。”風離深吸一口氣,喃喃自語道,“慕容天野有什么了不起,大漠聯(lián)盟有什么了不起,我十歲的時候就已經(jīng)看不起你們?!彼麑⒗p繞在夢魂狂刀上的布條扯去,看則赤紅色刀柄上“快意恩仇”四字,重復道:“我要去拿下那家伙的腦袋?!?p> 夢魂狂刀在肩頭一扛,風離大步踏上了空空蕩蕩的天橋,他忽然想到他在BJ城的第一戰(zhàn),就是在天橋上,那一戰(zhàn)后他差點凍死在橋下,這一戰(zhàn)呢?我要砍下那家伙的腦袋!他身上開始散發(fā)出一股濃重的殺意。
銀鷹車駕上,李笑天和寒鋒有一句沒一句的談著,忽然寒鋒靜了下來,臉上露出異色。
同時馬車亦停了下來。車簾一挑,車外的瓦剌侍衛(wèi)對寒鋒道:“大人,有人攔路?!?p> 寒鋒眼中精芒閃動,低聲道:“不錯,這個人還帶著一口好刀。”
李笑天面色一寒,寒鋒不曾向車外觀望,卻已知道風離的存在,這家伙……有些高深莫測。
天橋上,傳來了風離的聲音:“大漠寒鋒何在?風離來接你的戰(zhàn)書!天外神劍寒鋒何在?爾可敢與我一戰(zhàn)?”
寒鋒步下銀鷹馬車,望向天橋上那一身黑衣的青年刀客,他那雄壯挺拔的身軀讓天橋四周觀看的百姓發(fā)出一片驚呼。
李笑天道:“貴使請回,這里有下官處理就好。”
寒鋒道:“戰(zhàn)書是我在雁門關(guān)下的。終于有人回應了,大明總算有人。”他擺手道:“侯爺請回,寒鋒自己下的戰(zhàn)書,豈有不迎戰(zhàn)之理?”
李笑天道:“可是……皇上有旨……”
寒鋒淡淡道:“朱祁鎮(zhèn)是你的皇上,不是我的。”說著不理李笑天大步向天橋上走去,他一面走一面想道:“風離,這個名字好生熟悉……”
李笑天面無表情的退在一旁,向兩旁護衛(wèi)點了點頭,近兩百名護衛(wèi)一下子把天橋附近控制起來,就連那些大漠來的隨從亦已無法自由行動。這兩百人竟然都是由年華樓的鯤鵬組及秦戈盟血衛(wèi)組成。
寒鋒扶著腰際的長劍,在距離風離十步處停住,他仔細端詳著風離的眉目,低聲道:“閣下好生面熟,我們曾經(jīng)見過?”
風離沉默片刻,寶石般的眼眸透出一絲無奈,緩緩道:“原來你九歲那年去的地方是云風山。利雷,好久不見了。”
好久沒有人叫過自己這個名字,真的好多年沒人叫過……寒鋒拳頭驟然握緊,終于在對方身上捕捉到些許童年的影子,他深吸一口氣道:“小離,是你?”
十多年前,克雷克牧場有一個叫利雷的少爺,他年方五歲就能騎馬,七歲的時候就學會了馬上射箭,他是家族的驕傲。而在他的身后,一直跟著個瘦弱的男孩,那就是比他小了一年的小離……
一個倔強的奴隸小離,雖然利雷能做的事情,他這個奴隸也都能做到。他們不是兄弟,雖然在利雷對他舉起鞭子前,小離曾經(jīng)以為彼此是兄弟,但他們不是。
風離笑了,這賊老天真是有趣啊。他可從來沒想過還能遇到利雷,雖然回憶就像鬼一樣的無處不在,過去的點點滴滴只是臨時被隱藏在深處而已。
寒鋒也笑了,他從來不認為風離他們逃離牧場,是因為他的鞭子。
官兵抓賊是應該的,奴隸主抓自己的奴隸也是應該的。賊不讓官兵抓是應該的,奴隸反抗奴隸主也是應該的。這些就和男人天生注定要愛上女人一樣,這是天道,這是天地間的正理,所謂眾人皆有生存之道。風離又想起了父親風隨行的話,是的,他們不是兄弟,雖然他們一起長大,一起騎過同一匹野馬。
寒鋒道:“小離,回去吧。你不是我的對手,我不想殺你。”他微微一頓,搖頭道,“我知道,你的刀已經(jīng)很了不起??赡悴皇俏业膶κ?。”
“慕容天野他就教了你這個?”風離道,“決戰(zhàn)之前,對敵人心慈手軟?我現(xiàn)在砍下你的人頭,不會眨一下眼睛?!?p> 寒鋒面色轉(zhuǎn)冷,低聲道:“那就是你自己不知死活?!?p> 風離微微欠身一禮,這是當年在牧場每日都要行的禮,隨后手扶刀柄對寒鋒道:“天外神劍寒鋒,今日我來取你的人頭?!?p> 寒鋒傲然一笑,目光落在風離手中赤紅的刀柄上,淡淡道:“你我永遠都在兩個天空下?!毙蹓训纳碥|陡然升起凌厲無比的劍氣。遠在百步之外的李笑天等人都能感受到那磅礴的劍意。